塞納河畔的公寓，黑暗而寂靜。

里奧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的冰水瓶凝結著水汽，窗外游輪的燈火在他灰藍色的眼底投下破碎的光點，卻點不亮任何情緒。

加密電話擱在沙發上，剛剛結束與弗洛倫蒂諾和赫萊菲的通話。空氣里還殘留著他下達指令時那種不容置疑的冰冷余韻。他沒有動，像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只有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玻璃上輕輕敲擊，節奏穩定，如同某種程序的運行代碼。

打破這片死寂的，是公寓內部通訊屏突兀的亮起和嗡鳴。不是訪客門鈴，是直通地下專屬車庫電梯間的線路。

里奧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屏幕上。監控畫面顯示，電梯里站著一個人。不是C羅那種包裹嚴實的偽裝，而是穿著剪裁精致的深色大衣，身形挺拔，頭發一絲不茍，手里甚至提著一個看起來價格不菲的皮質公文包。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精明、焦慮和不得不屈尊紆貴的復雜表情。

是豪爾赫·門德斯。足球世界最具權勢的經紀人之一。

里奧看著屏幕，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他等了足足十秒，讓那位經紀人充分感受電梯密閉空間的壓迫感，才緩緩伸手，按下了接通鍵。

“說。”

門德斯顯然被這單刀直入、毫無寒暄的開場白噎了一下，但他很快調整過來，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帶著職業化的圓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里奧先生，冒昧打擾。我是豪爾赫·門德斯。關于我的客戶，克里斯蒂亞諾……”

“他的身體報告，我看過了。”里奧打斷他，語氣沒有任何波動，“左腿肌腱，核心力量。價值評估已完成。”

門德斯再次被噎住，他準備好的所有說辭——關于C羅的輝煌歷史、商業價值、領袖精神——在這句冰冷的數據化陳述前，顯得蒼白可笑。他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鎮定：“是的，克里斯蒂亞諾的身體狀態保持得極其出色，他依然是這個星球上最具決定性的球員之一。他渴望新的挑戰，而巴黎，在您的帶領下，顯然正朝著一個前所未有的方向前進。我們認為這是一次天作之合……”

“你的另一個客戶，”里奧再次打斷，完全無視了他關于“天作之合”的論述，“內馬爾。他的情緒波動系數，最近三個賽季呈上升趨勢。不穩定。”

門德斯的額頭瞬間沁出細汗。他沒想到對方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突然把話題扯到內馬爾身上。而且用的是“情緒波動系數”這種非人的詞匯。

“安托萬（Antoine）……他……”門德斯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是安托萬（Antoine）。”里奧糾正了他的發音，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卻讓門德斯感到一股寒意，“赫萊菲應該已經收到了一份來自西班牙的報價。關于內馬爾。”

門德斯的心臟猛地一沉！他當然還沒收到風聲，但這句話所蘊含的信息量巨大！一份來自西班牙的報價？在這個節骨眼上？是皇馬來真的，還是……他猛地看向屏幕里那張年輕卻冰冷的臉孔，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這根本就是眼前這個少年一手導演的！

“我需要知道，”里奧繼續，聲音平穩得像在念一份實驗報告，“你的優先級。克里斯蒂亞諾（Cristiano），還是內馬爾（Neymar）。”

這是一個赤裸裸的、殘忍的選擇題。逼他在自己麾下最頂尖的兩位巨星中立刻站隊。選擇C羅，就意味著可能要放棄內馬爾，甚至親手操作他的離開。選擇內馬爾，則C羅的加盟很可能就此泡湯。

門德斯感到喉嚨發干，他一生周旋于各大俱樂部和球星之間，從未感到如此被動和……被看穿。他所有的手段、話術、人脈，在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面前，全部失效。

“里奧先生，”門德斯的語氣終于帶上了一絲懇切，褪去了所有偽裝出來的從容，“克里斯蒂亞諾對加盟巴黎抱有極大的誠意和熱情，他相信您能帶領他贏得更多的榮譽。至于內馬爾，我相信那只是一些小小的誤會，完全可以……”

“你的優先級。”里奧重復了一遍，語調沒有絲毫變化，卻帶著千鈞壓力。

門德斯沉默了。電梯狹小的空間讓他感到窒息。幾秒鐘后，他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克里斯蒂亞諾。我的優先級是克里斯蒂亞諾的未來的。”

“很好。”里奧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準備合同。基礎年薪，比他現有低百分之二十。獎金條款，與我的出場時間、我的進球數、以及歐冠冠軍掛鉤。年限，一年一簽。”

門德斯差點驚呼出來！基礎年薪降低百分之二十？一年一簽？這簡直是羞辱性的條款！從來只有他門德斯這樣苛刻別人，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

“這……這不可能！克里斯蒂亞諾的尊嚴和地位……”

“或者，”里奧再次打斷，給出了第二個選項，“說服內馬爾，接受替補角色，公開表態支持新的核心。他的違約金，可以適當上調百分之五。”

又一個選擇題！要么接受C羅的屈辱合同，要么去說服內馬爾那個火藥桶接受替補！無論哪個，都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門德斯感到一陣眩暈，他死死抓著公文包，指節發白。他第一次體會到，絕對的力量面前，所謂的“超級經紀人”是多么可笑。

他張了張嘴，還想做最后的掙扎。

但里奧沒有給他機會。

“你有二十四小時。”

說完，內部通訊屏幕暗了下去。電梯里的攝像頭指示燈也熄滅了，將門德斯徹底留在一片死寂和黑暗里。

門德斯靠在冰冷的電梯轎廂壁上，大口喘著氣，昂貴的公文包滑落在地也渾然不覺。冷汗浸濕了他的襯衫后背。

他面對的不再是一個足球天才，一個俱樂部老板。

他面對的，是一個冰冷的、精確的、掌控一切的……

神祇？抑或是魔鬼？

電梯開始緩緩下降，返回車庫。

門德斯看著指示燈跳動的數字，臉上血色盡失。

他知道，足球世界的游戲規則，從今夜起，徹底改變了。

而改變的起點，就在這間可以俯瞰塞納河的、黑暗寂靜的公寓里。

那個少年甚至沒有問他為什么要深夜來訪。

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計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