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顛簸了十幾個小時，終于抵達昆明。強燦跟著人群走出火車站，第一感覺就是“熱”——三月的昆明，陽光已經很烈了，空氣里帶著點潮濕的暖意，和蜀地小鎮的微涼截然不同。他背著裝滿行李的帆布包，跟著招工負責人往機場大巴的方向走，沿途的高樓大廈看得他眼花繚亂，馬路上的汽車一輛接一輛，喇叭聲、發動機聲混在一起，比鎮上趕集時還要熱鬧。

“大家跟緊點，別走散了！”負責人舉著紅色的旗子，大聲喊著，“到了機場先安排宿舍，下午統一培訓，明天正式上崗！”

強燦趕緊跟上，手里緊緊攥著揣著照片的口袋，好像這樣就能離胡昕近一點。大巴車駛進昆明長水國際機場時，強燦更是看呆了——航站樓像一只展翅的大鳥，潔白的外墻在陽光下閃著光，里面人來人往，有拖著行李箱的旅客，有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還有推著行李車的地勤，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說著他聽不太懂的方言。

他被分到了航站樓二樓的安保組，宿舍是六個人一間的上下鋪，房間不大，靠墻擺著三張鐵架床，中間放著一張掉漆的桌子，地上堆著幾個行李箱。室友都是來自不同地方的年輕人，有云南本地的，有貴州的，還有一個是甘肅的，大家打了個招呼，就各自收拾行李，沒人多說話。強燦選了靠窗戶的下鋪，把帆布包放在床底下，從里面拿出胡昕給他縫的鞋墊，小心翼翼地放進枕頭底下，又把兩人的合照壓在枕頭下面，這樣每天睡覺前都能看到。

下午的培訓很枯燥，教官拿著厚厚的手冊，一條一條地念著規章制度：“上班必須穿制服，不能遲到早退；巡邏時要注意觀察，發現可疑人員及時上報；遇到旅客咨詢，要耐心解答，不能態度不好……”強燦聽得很認真，把重點都記在本子上——這是他第一次在大城市工作，他想好好干，不能出任何差錯。

第二天正式上崗，強燦穿上了深藍色的保安制服，戴上帽子，站在航站樓的入口處，負責檢查旅客的證件。剛開始他很緊張，遇到旅客遞過來的身份證，手都有點抖，生怕看錯信息。有一次，一個旅客的身份證照片和本人有點不像，他猶豫了半天，還是叫來了組長，結果組長看了看，說“是本人，只是照片拍得早”，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太緊張，多練幾次就熟了。”

強燦點點頭，心里卻有點失落。他想起在磚廠的時候，雖然累，但工友們都很熟，休息的時候還能聊聊天、開玩笑，可在這里，大家都只顧著自己的工作，下了班就回宿舍，很少交流。

每天的工作就是巡邏、檢查證件、幫旅客指路，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十二個小時站下來，強燦的腿都酸了，腳后跟也磨出了水泡。回到宿舍，他連衣服都不想脫，只想躺在床上休息。可再累，他也會記得晚上十點給胡昕打電話——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時間，不管多忙，都要通個電話。

“昕昕，今天累不累？”電話里，胡昕的聲音總是很溫柔，像一股暖流，能驅散強燦一天的疲憊。

“還好，就是站得有點久，腳后跟磨了個水泡。”強燦坐在宿舍的樓梯上，看著窗外的路燈，燈光昏黃，照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昆明的晚上比咱們那兒亮，就是風有點涼，你那邊天氣怎么樣？還冷嗎？”

“不冷了，最近天氣暖和了，廠里的窗戶都打開了。”胡昕頓了頓，又說，“我今天去鎮上買東西，看到你上次說的那條碎花連衣裙了，老板說換季打折，我沒買，等你回來給我買。”

強燦笑了，心里暖暖的：“好，等我回去，一定給你買，還要給你買雙新鞋子，你那雙運動鞋都快破了。對了，我這個月發工資了，除了留夠生活費，剩下的都給你打過去，你幫我存著，咱們攢夠錢就修房子。”

“不用，你自己留著點，在外面別委屈自己。”胡昕的聲音帶著心疼，“要是不夠花，就跟我說，我這里還有錢。”

“我夠花，你拿著吧，咱們早點攢夠錢。”強燦堅持道。掛了電話，他看著手機屏幕上胡昕的照片，覺得再累也值了。

可日子久了，兩人之間的聯系漸漸少了。強燦的工作越來越忙，有時候遇到航班延誤，他要加班到半夜，根本沒時間給胡昕打電話。有一次，他加班到凌晨一點，回到宿舍才想起沒跟胡昕聯系，趕緊撥過去，卻沒人接——胡昕明天還要上班，早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他又撥過去，胡昕的聲音很冷淡：“昨天加班太累了，睡著了，沒聽見電話響。”

強燦心里有點不舒服，想跟她解釋，可胡昕卻打斷他：“我要去上班了，先掛了。”電話里傳來忙音，強燦握著手機，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胡昕在廠里也遇到了煩心事。電子廠的訂單多了，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九點，流水線的機器響個不停，組長還總催著她們加快速度，稍微慢一點就會被罵。有一次，胡昕的手指被機器夾了一下，流了血，她一個人去醫務室包扎，看著別人都有對象陪在身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給強燦打電話，可又怕影響他工作，只能自己忍著。

有一次，強燦休息，想給胡昕打個視頻電話，看看她的樣子。可胡昕接了之后，只說了幾句就掛了，說“廠里宿舍信號不好，下次再聊”。強燦看著黑掉的屏幕，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他總覺得，距離好像在他們之間拉開了一道縫隙，而他，卻不知道該怎么把這道縫隙補上。

那天晚上，強燦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從枕頭底下拿出兩人的合照，照片上的胡昕笑得那么甜，可現在，他卻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他想起在田埂上的初見，想起月光下的約定，想起車站的告別，心里一陣難受。他不知道，這份跨越千里的感情，還能不能堅持到他回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