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工作臺上劃出幾道明亮的光帶。林雨時早已開始工作,面前攤開著那本燒傷嚴重的相冊。今天下午,相冊的主人就要來查看修復進展,她必須在有限的時間里盡可能多地挽救這些珍貴的記憶。
經過前幾天的訓練,林雨時對自己的感知能力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控制。她發現,當全神貫注于修復工作時,那種感知會變得更加敏銳和精準,仿佛能力與專注度直接相關。
她選擇先修復一張全家福照片。照片上,年輕的夫妻抱著一個小女孩,三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然而火災導致照片右側嚴重受損,妻子的部分面容已經模糊不清。
林雨時戴上放大鏡眼鏡,用極細的毛筆輕輕清潔表面,然后開始一點點分離黏連的相紙層次。這個過程需要極大的耐心和穩定的手法,任何一點急躁都可能導致不可逆的損傷。
當她指尖輕觸照片受損區域時,一陣強烈的情感波動傳來——不是單一的悲傷,而是一種復雜的情感混合:深愛、失落、無盡的思念,還有一絲幾乎感覺不到的希望。
“我會幫你保存下來的,”她輕聲對照片說,仿佛在對那個失去家人的男子承諾,“不會讓這些記憶消失?!?
隨著修復工作的進行,林雨時逐漸進入一種奇妙的狀態:她的意識似乎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專注于物理層面的修復操作,另一部分則沉浸在情感記憶的感知中。這兩種感知相互輔助,指引著她做出最合適的修復決策。
中午時分,門鈴響起。林雨時抬頭,驚訝地發現是齊淵站在門口,手里提著兩個紙袋。
“希望沒有打擾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路過附近,想到你可能忙著修復工作沒時間吃飯,就帶了點吃的過來?!?
林雨時確實忘了吃飯,此刻聞到食物的香味才感到饑腸轆轆。她感激地接過紙袋:“太貼心了,正好我需要休息一下。”
兩人在接待區簡單用餐。齊淵好奇地看著工作臺上的相冊:“這就是你說的緊急修復工作?”
林雨時點頭,簡要說明了相冊的情況和主人的故事。齊淵聽后神情肅然:“記憶確實脆弱,需要載體才能長久保存。你做的是一件很有意義的工作。”
“我只是盡力而為,”林雨時說,“有些損傷太嚴重,可能無法完全恢復了?!?
飯后,齊淵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好奇地觀察林雨時的修復過程。當他看到那些嚴重受損的照片在她手下逐漸恢復原貌時,不禁贊嘆:“你的技術真不錯,完全不像是初學者?!?
林雨時心中微動,猶豫是否要告訴齊淵自己的能力。最終她決定暫時保密,只是笑笑:“可能是遺傳了祖父的天賦吧?!?
下午兩點,相冊的主人準時到來。當他看到已經部分修復的照片時,眼眶頓時紅了:“這...這比我預期的好太多了...您真的救回了這些記憶...”
林雨時向他展示了修復過程和成果,解釋了哪些部分可以完全恢復,哪些只能部分修復。男子沒有絲毫失望,只有滿滿的感激:“只要有這些照片在,她們就活在我的記憶里。謝謝你給了它們延續的機會?!?
送走男子后,林雨時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這種幫助他人保存珍貴記憶的工作,遠比她之前面試過的任何職位都有意義。
“看來你找到了自己的使命?!饼R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還沒離開,一直在安靜觀察。
林雨時轉身微笑:“似乎是的。雖然還有很多要學習的?!?
齊淵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林老的選擇果然沒錯。他說過,時雨事務所需要的不是技術最精湛的修復師,而是最懂得記憶價值的人。”
這句話觸動了林雨時:“你似乎很了解我祖父?”
齊淵推了推眼鏡:“算是忘年交吧。我常來請教地方志的問題,他很慷慨地分享知識和資源?!彼nD了一下,“林老去世前一周,還找我談過話,說如果他有什么不測,希望我能偶爾來看看,確保事務所‘安然無恙’。”
林雨時心跳加速:“祖父預感到自己會有不測?”
齊淵神情變得嚴肅:“他似乎擔心某些人和事。但具體沒多說,只說時間到了我自然會明白?!?
兩人沉默片刻,各有所思。
突然,林雨時想起《城南舊事錄》中隱藏的地圖。她猶豫了一下,決定相信齊淵:“有件事...我想給你看看。”
她取出那本書,翻到有修復痕跡的那一頁,然后將手掌平貼其上,集中精神釋放感知能力。淡金色的紋路再次顯現,組成那幅微縮地圖。
齊淵驚訝地睜大眼睛:“這是...墨香巷17號?你怎么做到的?”
“一種...特殊的能力,”林雨時謹慎地說,“祖父似乎在其中隱藏了這個信息?!?
齊淵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墨香巷17號...那棟房子已經空置多年了。傳說那里曾經是某個秘密組織的聚會地點。”他看向林雨時,“林老為什么要把這個地址隱藏得如此隱秘?”
“我不知道,”林雨時說,“但我打算去看看。”
“現在?”齊淵顯得有些擔憂,“如果林老特意隱藏這個信息,可能意味著危險?!?
“正因為可能危險,我才更需要知道祖父留下了什么?!绷钟陼r的語氣堅定。
最終,齊淵提出陪同前往:“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安全。而且我對那里的歷史更了解?!?
下午四點,兩人來到墨香巷17號。這是一棟老式的二層建筑,看上去已經荒廢多年,門窗緊閉,門前積著厚厚的落葉。
林雨時嘗試感知門鎖,卻驚訝地發現這里像那個木盒一樣,給她一種“空無感”,仿佛被什么力量屏蔽了。
“奇怪,”她低聲說,“我通常能感知到物品上的情感殘留,但這里...什么都沒有。”
齊淵檢查門鎖:“看起來最近有人來過。鎖孔有新的劃痕?!?
兩人繞到建筑后方,發現一扇窗戶的鎖被破壞了。對視一眼后,齊淵小心地推開窗戶,率先翻了進去,然后幫助林雨時進入。
室內昏暗而塵土飛揚,顯然已經空置很久。但地上有一些新鮮的腳印,顯示最近有人來過。
林雨時嘗試感知整個空間,仍然感到那種奇怪的屏蔽感。只有某個方向傳來微弱的“回響”,像是屏蔽層上的一個漏洞。
跟隨這種感覺,她來到二樓的一個小房間。這里似乎是書房,書架空空如也,只有一個老舊的寫字臺還在原地。
那種“回響”就是從寫字臺傳來的。
林雨時拉開抽屜,里面只有一些廢紙和舊文具。但她能感覺到,回響的來源在抽屜底部。仔細檢查后,她發現了一個巧妙的暗格。
暗格里放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面上沒有任何文字。
當林雨時觸碰到冊子時,那種屏蔽感突然消失了,強烈的情感記憶如洪水般涌來——是祖父的氣息!還有擔憂、緊迫、以及保護某樣東西的決心。
“找到了什么?”齊淵走進房間問。
林雨時迅速將冊子收進口袋:“沒什么,一些舊紙。”她不確定為什么,但直覺告訴她不要輕易展示這個發現。
齊淵似乎沒有懷疑,只是點點頭:“這里看起來已經被搬空了,不像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兩人仔細檢查了整個建筑,沒有再發現其他異常。那些新鮮的腳印通向各個房間,顯示來訪者也在搜尋什么。
離開墨香巷17號時,夕陽已經開始西沉。林雨時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突然注意到對面街角有個身影迅速躲入陰影中。
那種被監視的感覺又回來了。
回到事務所,林雨時借口疲憊,謝絕了齊淵共進晚餐的邀請。她需要獨處的時間來研究那本小冊子。
鎖好門后,她取出冊子,小心地放在工作臺上。冊子很薄,只有十幾頁,里面是祖父熟悉的筆跡,記錄著各種看似不相關的信息:建筑圖紙、數字序列、看似隨意的單詞列表。
但當她用手指輕觸紙面時,感知到的信息遠多于紙面所寫。祖父似乎用一種只有通過情感感知才能解讀的方式記錄了信息。
集中精神后,林雨時開始解讀隱藏的內容:
冊子記錄了一個名為“記憶守護者”的松散組織,祖父也是其中一員。他們相信某些地點和物品承載著重要的集體記憶,這些“記憶節點”需要被保護和維持平衡。
《城南舊事錄》中記載了部分節點的位置和信息,因此成為某些人尋找的目標。這些人相信控制這些節點就能操縱集體記憶,進而獲得某種力量或利益。
祖父在冊子中表達了對這些人野心的擔憂,認為濫用記憶力量會帶來嚴重后果。他暗示自己可能已被盯上,因此提前隱藏了關鍵信息。
冊子最后是一串數字和一句話:“當時雨降臨,記憶將指引方向?!?
林雨時反復思考這句話的意思?!皶r雨”顯然指事務所,也可能暗示她的名字。但“記憶將指引方向”指向什么?
她想起事務所里那些給她特殊感應的書籍和物品。也許其中某些就隱藏著更多線索?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林雨時開始在事務所內系統性地觸摸各種物品,尋找與冊子中數字序列或圖紙相關的感應。
經過多次嘗試,當她觸碰到一本看似普通的城市交通圖冊時,突然感受到與冊子相似的“回響”。圖冊的某一頁傳來強烈的感應。
找到那一頁后,她發現上面用極細的筆跡標注了幾個幾乎看不見的點,與祖父冊子中的圖紙相匹配。這些點分布在城市的不同區域,其中一個就在墨香巷附近。
林雨時突然明白了:這些就是祖父所說的“記憶節點”的位置!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林雨時嚇了一跳,迅速收好冊子和圖冊,走到門前小心地透過貓眼向外看。
門外站著一位陌生的老人,神情焦急:“請問這里是時雨事務所嗎?我需要幫助!”
林雨時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我們已經下班了,您明天再來可以嗎?”
老人搖頭,眼中帶著絕望:“等不到明天了!他們今晚就要拆除老圖書館,那里有...有不能丟失的東西!”
林雨時心中一動:“老圖書館?是城南那個有百年歷史的老圖書館?”
老人急切地點頭:“那里不只是一棟建筑,還保存著這個城市的記憶。如果被拆除,很多記憶將永遠消失?!彼プ×钟陼r的手,聲音顫抖,“林老先生曾經承諾過會保護那里。他說過如果有什么變故,可以來找時雨事務所。”
林雨時看著老人焦急的面容,又想起祖父冊子中的記載。老圖書館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個記憶節點!
“我需要拿點東西,”她最終說,“然后我跟您一起去。”
匆匆收拾必要的物品時,林雨時的心跳加速。這或許就是祖父所說的“當時雨降臨”——當時雨事務所的繼承者需要行動的時刻。
而她有種預感,今晚的經歷將徹底改變她對自身能力和使命的理解。
窗外的夜色漸濃,城市燈火次第亮起。某個角落的陰影里,望遠鏡再次舉起,記錄下她離開事務所的身影。
電話接通,低沉的聲音報告:“目標正在行動。重復,目標正在行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