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電梯井、垂直獵殺與烏鴉標記

古老的貨運電梯轎廂如同一個銹蝕的鐵棺材，懸在無盡的黑暗井道中，發出令人不安的嘎吱聲。我們擠在里面，夜梟的手按在唯一一個看起來還能用的按鈕上——那按鈕標記著一個向上的箭頭，表面的塑料早已破裂，露出底下陳舊的金屬。

電梯猛地一震，然后伴隨著刺耳的摩擦噪音，開始極其緩慢地向上爬升。纜繩在頭頂某處呻吟，仿佛隨時都會斷裂。轎廂內的燈光昏暗不定，每一次閃爍都照亮四壁斑駁的銹跡和不知名的涂鴉。

這狹窄的垂直通道，感覺比外面開闊的垃圾場更加危險。我們被封閉在一個鐵盒子里，上下左右都是未知，一旦遭遇襲擊，幾乎沒有閃避的空間。

夜梟的護目鏡始終向上掃描著，警惕著井道上方的任何動靜。我也緊張地豎起耳朵，除了電梯運行的噪音，試圖捕捉任何異樣的聲響。

上升的過程緩慢而煎熬。透過轎廂柵欄門的縫隙，可以看到外部井道的混凝土墻壁飛速下降，偶爾閃過其他樓層的封閉門洞，大多漆黑一片，如同怪獸沉默的巨口。

不知上升了多久，也許五層，也許十層。電梯的速度似乎更加慢了，甚至開始伴有規律性的、令人心悸的頓挫感，仿佛隨時會卡死在空中。

就在這時，夜梟突然動了！

他毫無征兆地猛地向側面跨出一步，同時一把將我狠狠推開！

咻！咻！咻！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數道熾熱的能量光束如同毒蛇，從上方向下射來，精準地穿透了我們剛才所站位置的轎廂頂板和地板！灼熱的金屬熔液滴落下來，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襲擊！來自上方！

電梯井道里果然有伏擊！

“倉庫的人？！”我驚駭地貼在冰冷的轎廂壁上，心臟幾乎跳出胸腔。

夜梟沒有回答。他已經拔出了武器，但井道上方視野極差，敵人隱藏在陰影中。他護目鏡急速閃爍，似乎在通過彈道分析對方的位置。

砰！砰！

又是兩槍射下，打在轎廂側壁，濺起耀眼的火花！

對方顯然裝備了熱能感應或者其他穿透掃描設備，能大致鎖定我們在轎廂內的位置！

電梯還在艱難地、頓挫地向上爬升，正在主動送入對方的火力網！

“不能待在這里！”我喊道。

夜梟顯然也明白。他猛地抬頭，護目鏡鎖定了轎廂頂部一個應急出口蓋板。那蓋板早已銹死，但他覆蓋著裝甲的拳頭猛地向上砸去！

哐當！一聲巨響，蓋板被他硬生生砸開變形，露出上方一小片黑暗的空間和粗壯的、沾滿油污的纜繩。

“上去！抓住纜繩！”他命令道，同時抬手向上方盲目地連續射擊，熾熱的能量光束射入黑暗，暫時壓制了對方的火力，為我們爭取到寶貴的幾秒鐘。

我沒有任何猶豫，手腳并用地攀上轎廂內壁的金屬框架，奮力從那個被砸開的缺口爬了出去！

瞬間，冰冷的風和濃重的機油味撲面而來！我整個人懸在了空曠、冰冷的電梯井道中！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頭頂上方隱約能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依托著井壁的維修平臺，槍口的火光不時閃爍！

我死死抓住那冰冷滑膩的粗大纜繩，身體在空中不由自主地搖晃，強烈的恐懼攫住了我。

下方，夜梟也敏捷地鉆了出來，他單手持槍繼續向上方點射，另一只手同樣抓住了纜繩。他的重量讓纜繩劇烈晃動起來。

叮！叮！咻！

子彈和能量光束不斷打在我們周圍的混凝土井壁和纜繩上，迸濺出碎石和火花！一根副纜被能量光束切斷，猛地抽打下去，發出駭人的破空聲！

我們就像掛在繩子上的靶子，暴露在敵人的槍口下！

“向上爬！”夜梟低吼，他的射擊變得更加精準，每一次點射都迫使上方一個火力點暫時熄滅或躲避。

我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開始沿著那滑不留手的纜繩向上攀爬。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纜繩粗大難以抓握，還在不斷晃動，每向上一步都異常艱難。體力飛速消耗，手臂酸痛欲裂。

夜梟緊隨在我下方，他利用裝甲提供的額外力量，攀爬得相對輕松，同時還要不斷進行掩護射擊。他的每一次開槍，纜繩都會劇烈震動，讓我幾乎脫手。

上方傳來惱怒的喊聲和更密集的射擊！對方似乎沒料到我們如此難纏，攻擊變得更加瘋狂。幾發子彈甚至擦著我的頭皮飛過！

“左邊平臺！跳！”夜梟突然喊道。

我抬頭，看到左上方井壁大概兩三米外，有一個突出的、狹窄的金屬維修平臺！

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在夜梟又一輪壓制射擊的掩護下，我看準時機，用盡最后力氣猛地一蕩纜繩，向著那個平臺撲去！

砰！

我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金屬平臺上，撞得眼冒金星，差點滑落下去！幸好平臺邊緣有矮欄桿，我死死抓住才穩住身體。

幾乎同時，夜梟也蕩了過來，沉穩地落在平臺上。他立刻轉身，舉槍精準點射！

噗嗤！啊——！

上方傳來一聲慘叫，一個身影從高處的陰影中墜落，伴隨著長長的哀嚎，消失在腳下的深淵里。

對方的火力驟然減弱了一瞬。

“繼續！別停！”夜梟一把將我拉起來，推著我沿著這個狹窄的、貼著井壁的維修平臺向前跑！

平臺另一端連接著一扇進入建筑內部的金屬安全門！

我們沿著平臺狂奔，身后子彈追打著我們腳下的金屬格柵，發出令人膽寒的撞擊聲！

沖到安全門前，夜梟看都不看那復雜的電子鎖，直接抬起覆蓋著裝甲的腳，狠狠踹在門鎖部位！

轟！！

巨大的聲響在井道里回蕩！那扇厚重的金屬門竟然被他硬生生踹得變形、向內彈開！露出后面一條昏暗的走廊！

我們立刻沖了進去！離開了那致命的電梯井道！

夜梟反手將變形的大門用力關上，并從旁邊扯過一根廢棄的金屬管，粗暴地卡在門把手上，暫時阻擋追兵。

走廊里安靜下來，只有我們兩人劇烈的喘息聲。我靠著墻壁滑坐下來，感覺全身都在顫抖，手臂肌肉如同火燒般疼痛。

暫時安全了…

這里似乎是某個廢棄的辦公樓層。走廊兩側是破爛的辦公室隔間，地上散落著文件和損壞的辦公設備，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霉味。

夜梟警惕地掃描著走廊兩端，確認沒有 immediate的威脅。他走到一扇破碎的窗戶前，向外望去。外面是海德拉樞紐那令人眼花繚亂的、層層疊疊的建筑燈光和穿梭不息的飛行器軌跡。我們似乎已經來到了樞紐的中層區域。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突然，一樣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就在對面大樓側壁，一個相對低矮的平臺上，矗立著一個巨大的、略顯陳舊的廣告牌。廣告牌的內容早已褪色模糊，看不出宣傳什么。

但在廣告牌最高處的金屬框架上，站著一個身影。

那是一只巨大的烏鴉。

它的羽毛在遠處霓虹燈的映照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般的藍黑色光澤。它一動不動，如同一個雕塑，頭顱微微低垂，那雙漆黑的眼睛，似乎正隔著遙遠的距離，精準地、無聲地…凝視著我們所在的這個窗口。

我猛地感到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夜梟顯然也看到了它。他的身體有了一瞬間極其細微的僵硬。護目鏡的藍光，與那只烏鴉漆黑的眼睛，隔空相對。

幾秒鐘后，那只烏鴉似乎完成了它的“注視”。它忽然張開翅膀，那翼展大得驚人，如同一片不祥的陰影。它沒有發出任何叫聲，只是猛地一振翅，悄無聲息地滑入樓宇之間的黑暗，消失不見。

只留下那個空蕩蕩的廣告牌框架，以及我們心中驟然升起的、巨大的不安。

那只烏鴉…是巧合？還是…

“‘渡鴉’…”我聽到夜梟用極低的聲音，幾乎如同自語般，吐出了這兩個字。他的語氣不再是純粹的冰冷，而是混合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我無法完全解讀的情緒——警惕，厭煩，以及一絲…深深的疲憊。

它的出現，是一個標記？一個警告？還是…別的什么？

剛剛脫離一場垂直獵殺，新的陰云卻已悄然籠罩。

那只沉默的烏鴉，仿佛在預示著，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