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源聲與價碼
- 煉獄回聲:我的左眼吞災厄
- 舒悅月
- 2542字
- 2025-08-25 21:00:00
一小時后,我站在龍背村礦坑的入口,感覺像是從哪個無菌病房又被一腳踹回了地獄門口。
陰風打著旋兒往骨頭縫里鉆,帶著那股熟悉的、只有我能聞到的鐵銹和絕望混雜的霉味。腳下的泥土松軟粘膩,仿佛還浸飽著百年前滲出的血水。
沈知夏站在我旁邊,她已經全副武裝。那身制服似乎有特殊的防護作用,腰間掛著一排我看不懂用途的小巧儀器,手里穩穩握著那支銀色錄音筆。她看起來冷靜得像一塊投入沸水里的冰,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而我,換回了自己那身破爛流浪裝,懷表緊緊攥在手心,唯一的“裝備”是沈知夏強行塞給我的一副特制耳塞。
“能一定程度上過濾掉回聲的精神干擾頻率。”她是這么說的,語氣公事公辦。
我撇撇嘴,還是戴上了。效果嘛……聊勝于無。左眼傳來的灼痛和視野里再次開始彌漫的稀薄血霧,可不會被這玩意兒擋住。
“源聲的具體位置確定了?”我活動了一下依舊酸痛的脖頸,問道。
沈知夏調出手腕上的微型終端,光屏上顯示著礦坑的立體結構圖,一個刺目的紅點在最深處頻繁閃爍。“根據‘聲吶’回饋,就在當年主礦道坍塌的核心區域,怨念濃度是之前的數倍。它很……焦躁。”
她看向我,眼神銳利:“你的任務很簡單。我會用‘錄聲’盡可能剝離外圍干擾,安撫并引導它顯形。在你左眼看到它凝聚成最清晰形態的瞬間,用你的懷表鎖定它,吸收它。整個過程必須快,我們只有一次機會,一旦失敗,反彈的回聲風暴足以把我們兩個都撕碎。”
她說得輕描淡寫,我聽得頭皮發麻。
“說得輕松,那可是‘源聲’!”我忍不住反駁,“上次那個看門的大家伙就差點要了我的命,這正主得兇成什么樣?加錢!”
沈知夏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么說,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雙倍。”
“……成交。”我瞬間把后面抱怨的話咽了回去。媽的,有錢真好。
“跟緊我,注意我的指令。”她不再多言,率先邁步走向礦坑深處。
越往下走,環境越發壓抑。幻象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不再是模糊的人影,我甚至能看清某個礦工額頭上滾落的汗珠,能聽到他們用方言低聲交談的片段,感受到他們即將換班回家的那點微弱的期盼……
然后,一切急轉直下。
尖銳的警報聲(幻覺)、驚恐的奔跑、塌方的巨響、絕望的哭喊……無數混亂的片段如同破碎的玻璃,瘋狂地砸進我的腦海。即使戴著耳塞,那些聲音也像是直接在我顱骨里響起。
左眼的灼痛加劇,霧白色的視野里,血色霧氣濃得幾乎化不開,瘋狂地翻滾、嘶嚎。
沈知夏的情況看起來比我好點,但臉色也微微發白。她手中的錄音筆亮著微光,播放著一段低沉而平穩的循環音律,像一道脆弱的堤壩,勉強將最洶涌的精神沖擊擋在我們數米之外。
“就是前面。”她停下腳步,聲音有些緊繃。
我們停在了一處巨大的塌方面前。扭曲的金屬支架和坍塌的巖石堵死了去路。而在我的左眼里,那片廢墟之后,是整個礦坑血色霧氣的源頭!
那是一片無法形容的、劇烈搏動的暗紅色能量團。它不像外面的霧氣,它更像一顆腐爛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噴射出滔天的怨念和絕望,無數張痛苦的人臉在其中浮現又湮滅。
它似乎感知到了我們的到來,搏動驟然加劇!
轟!
一股遠比之前更狂暴的精神沖擊猛地撞來!沈知夏的錄音筆發出的安撫音律瞬間扭曲、變調!她悶哼一聲,后退了半步。
“就是現在!阿鏡!”她急喝道,同時快速切換了錄音筆的模式。
一段新的、更加哀戚悲愴的古老礦工號子響了起來,不再是安撫,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指向性”,像一根無形的針,艱難地刺向那團搏動的“源聲”!
那“源聲”被激怒了!它發出一種能撕裂靈魂的尖嘯,暗紅色的能量劇烈收縮,眼看就要爆發——
就是現在!
我猛地扯掉耳塞!所有的噪音和幻象如同洪水般沖入我的大腦,劇痛讓我幾乎瞬間失明!
但我的左眼,卻在這一刻灼熱到了極點!
“看你往哪跑!”我嘶吼著,像是給自己壯膽,猛地掏出滾燙的懷表,對著那收縮到極致的暗紅核心,按了下去!
這一次,我福至心靈,幾乎是憑著本能,吼出了那句我一直記不全的話:
“以——沈知秋之名!”
嗡——!!!
懷表仿佛一頭被徹底喚醒的饕餮,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恐怖吸力!表蓋上的花紋仿佛活了過來,瘋狂旋轉!
那團暗紅色的“源聲”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充滿了驚愕與某種奇異情緒的尖嘯,它掙扎著,扭曲著,卻根本無法抵抗那股力量,被硬生生地從廢墟之后拉扯出來,化作一道粘稠的血色洪流,瘋狂地涌入小小的懷表之中!
過程遠比上次吞噬看門虛影更激烈、更痛苦!
我感覺自己的左眼快要爆炸了,溫熱的鼻血再次涌出,耳朵里也是一片嗡鳴。全身的骨頭都在哀嚎,仿佛被那巨大的能量洪流反復沖刷。
懷表變得滾燙,燙得我手掌發出“滋”的輕響,傳來一股焦糊味。
但我死死咬著牙,沒有松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
當最后一絲暗紅色被吸入懷表,那可怕的吸力驟然消失。
懷表“啪”地一聲合上。
世界,瞬間安靜了。
所有的幻象、噪音、精神沖擊,戛然而止。
礦坑深處,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彌漫的血色霧氣失去了源頭,開始緩緩消散。
我脫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鮮血滴落在面前的泥土上,開出一小片暗色的花。懷表安靜地躺在我燙傷的手心里,溫度正在緩緩下降,變得只是溫熱。
成功了。
我他媽居然真的吞掉了一個“源聲”!
沈知夏快步走到我身邊,蹲下身,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礦坑深處,確認那股可怕的能量波動確實消失了,然后才看向我,眼神復雜無比。
有震驚,有后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她取出干凈的紗布和傷藥,動作熟練地幫我擦拭鼻血,處理手掌上被燙出的水泡。
“你……”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問什么,比如我最后喊出的那個名字,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只是沉默地做著簡單的包扎。
處理完后,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廢墟,語氣帶著一絲解謎般的凝重:
“源聲被消除前,我錄到了一些最核心的‘人聲碎片’。”
她操作著錄音筆,播放出幾段極其模糊、扭曲,卻充滿極致情緒的片段:
“……封死……必須封死……不能讓他們出來……”
“……不是事故……是滅口……”
“……孩子……我的孩子還在下面……求求你們……”
“…………沈……知秋……?你怎么會……”
最后一段,是一個男人驚愕、恐懼、仿佛見到最不可思議之事的呼喊片段。
錄音到此戛然而止。
我和沈知夏同時僵住,猛地對視一眼。
礦難發生時,怎么會有人喊出她妹妹的名字?
那個一百年前,被刻意掩蓋的礦難真相,似乎和三年前的失蹤案,詭異地交織在了一起。
而我的懷表,在聽到“沈知秋”三個字時,再次微微發燙,仿佛無聲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