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碼頭的早市比往常熱鬧了幾分。沈青霧攥著剛買的芝麻糖站在巷口時，看見錦繡坊的木匾被重新掛了起來——紅漆新刷的，底下墜著串風干的白玫瑰，是甘露瑤昨天剛繡的。

“沈法醫(yī)！“小姑娘舉著根竹制繡繃跑出來，繃上繃著塊湖藍緞子，剛起了個“江鷗戲水“的繡樣，針腳雖還有點歪，卻比看守所里繡的那半朵玫瑰勻凈多了，“您看這起針對不對？啞叔說林慧姐以前總在緞子邊繡圈水紋當襯。“

沈青霧指尖拂過緞面。湖藍里摻了點極細的銀線，在晨光下泛著碎光，是林慧最愛的“雨絲緞“。她忽然想起大學時師姐總說：“好繡品得配好料子，就像真相總得配著心熱。“

巷口的油條攤傳來吆喝聲。上官晨端著兩碗豆?jié){擠過來，胳膊肘上還搭著件疊好的警服外套——是昨天落在碼頭的，沈青霧替他洗了晾在法醫(yī)中心，袖口的泥漬洗得干干凈凈，只留著點淡淡的皂角香。

“老劉全招了。“他把豆?jié){往石桌上放，指尖在碗沿轉(zhuǎn)了圈，“應明遠當年不光讓他換了證物，還偷偷改了張嵐的尸檢照片——把右手食指的頂針痕跡用修圖筆抹了。“他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巫博希的女兒已經(jīng)送回老家了，應家的人動不了她。“

沈青霧咬了口芝麻糖，甜香漫開時，看見甘露瑤正蹲在攤前幫啞叔撿豆子。老頭的拐杖斜靠在墻角，杖頭雕著朵簡化的白玫瑰，是上官晨讓人連夜刻的。

“對了，“上官晨忽然從口袋里摸出個牛皮本，“齊夢整理側(cè)寫報告時，在甘露瑤的日記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本子里夾著張剪報，是三年前的社會新聞，標題糊了半邊，只看清“碼頭倉庫失火“幾個字，旁邊用紅筆圈著個日期——正是林慧遇害的后一天。

“倉庫失過火？“沈青霧的指尖頓住。當年的卷宗里根本沒提過這事。

“是應明遠放的。“上官晨翻到剪報背面，有行齊夢補記的字跡，“老劉交代說，怕林慧藏了賬本在倉庫，燒了三天三夜才滅。“他指尖點在剪報邊緣的焦痕上，“幸好啞叔提前把鐵箱拖進了江里。“

錦繡坊的木門“吱呀“響了聲。沐清抱著摞舊繡稿走進來，是從法醫(yī)中心的舊物柜里找的——全是林慧當年沒繡完的半成品，有碼頭的日落，有江里的漁船，最底下壓著張給沈青霧的字條：“青霧，等你學會盤金繡，我們就去碼頭擺攤，繡江景賣錢。“

沈青霧的眼眶忽然發(fā)潮。她拿起根繡針，試著在甘露瑤的繡繃上起針——銀線穿過緞面時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極了當年師姐教她繡第一針時的動靜。

“沈姐繡得真好！“沐清湊過來看，眼睛亮閃閃的，“比上官組長上次繡的歪玫瑰強多了。“

上官晨的耳尖“騰“地紅了。他撓著后腦勺往巷口退：“我去看看邊旭他們搬新貨架來了沒......“轉(zhuǎn)身時撞翻了墻角的竹筐，滾出個布包——是南風和儲雅琪送來的，里面是本《盤金繡技法》，扉頁寫著“贈青霧，愿針腳里總有光“。

江面上的船笛又響了。貨輪緩緩駛過碼頭，甲板上的水手朝這邊揮了揮手——是小陳，老陳的兒子，如今開著擺渡船接送兩岸的人，船頭擺著盆白玫瑰，是甘露瑤昨天送的。

沈青霧捏著繡針的手忽然穩(wěn)了。銀線在湖藍緞子上游走，慢慢勾勒出江鷗的翅膀，晨光落在針腳上，亮得像撒了把碎星子。

老碼頭的風裹著芝麻糖的甜香吹過來，帶著點新生的暖。那些沉在深河里的舊影，終于跟著日頭浮了上來，落在繡繃上，落在笑臉上，落在往后每個有江聲的清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