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目光猛地釘在蘇妙妙身上。

父親的眼神銳利得像刀子，繼母林氏嘴角那點得意的笑幾乎壓不住。

院子里安靜得可怕，只剩下那小廝粗重的喘息和嗚咽。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愕和一絲被污蔑的委屈。

“父親，”她聲音微顫，帶著不敢置信，“女兒近日連院門都少出，何曾使喚過這個人？又哪來的十兩銀子賞他？”她目光轉向那小廝，語氣加重，“你為何要血口噴人？我何時給過你銀子，讓你遞什么消息？”

那小廝被她一看，瑟縮了一下，但立刻又激動起來，磕頭如搗蒜：“老爺明鑒！就是大小姐！前幾日晚上，她、她偷偷從后院回來，被小的撞見，就塞給小的銀子讓小的閉嘴！后來……后來就時常讓小的幫她往外送些字條……小的不敢撒謊啊！”

“字條？”繼母立刻抓住話頭，聲音尖利，“什么字條？送往何處？送給誰？”

“小的……小的不知具體送給誰，每次都是放在不同的地方……字條內容小的也不認得字啊……”小廝哭嚎著，“但每次送完，大小姐都會再給小的些賞錢……”

“荒唐！”蘇父厲喝一聲，臉色更加難看，目光重新鎖死蘇妙妙，“你深夜出府？還私傳字條？妙妙，你最好從實招來！”

蘇妙妙指甲掐進掌心。

這局做得不算高明，但足夠惡毒。她若說不出銀子來源和字條去向，根本無從辯白。

“女兒沒有做過。”她挺直脊背，重復道，聲音卻有些發虛。

她不能把謝珩扯出來，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條。

“沒有？那這銀子怎么解釋？他的指認又怎么解釋？”周氏逼近一步，眼神咄咄逼人，“莫非是這奴才憑空編造來陷害你？他圖什么？”

是啊，圖什么？一個低等小廝，若無確鑿證據或受人指使，怎敢憑空誣陷府里小姐？

蘇妙妙感到一陣寒意。她看到父親眼中的懷疑越來越重。

就在氣氛僵持到極點時，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

“蘇大人府上，今日倒是熱鬧。”

眾人一驚，齊齊轉頭。

只見謝珩不知何時站在了院門口，一身墨色官袍還未換下，神情淡漠，正慢條斯理地撫著袖口。

他身后跟著兩名低眉順眼的隨從。

他怎么來了？！

蘇父顯然也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拱手：“謝大人？您怎么突然駕臨寒舍，下官有失遠迎……”

“路過。”謝珩打斷他，目光隨意地掃過院內亂象，在那被押著的小廝和臉色發白的蘇妙妙身上短暫停留，最后落回蘇父臉上，“看來蘇大人正處理家事？”

“讓大人見笑了。”蘇父面露尷尬，狠狠瞪了那惹事的小廝一眼，“不過是府里出了個偷盜財物、還胡亂攀咬主子的奴才……”

“哦？”謝珩像是來了點興趣，緩步走進院內，停在那小廝面前，垂眸打量，“攀咬主子？攀咬哪位主子？”

他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冷壓，那小廝抖得更厲害了，頭埋在地上不敢抬。

繼母搶著答道：“回大人，這賤奴偷了銀錢，被拿住后竟敢污蔑是大小姐賞他的，還說大小姐讓他私傳什么字條，簡直荒謬！”

謝珩沒看她，目光依舊落在小廝頭頂。

“字條？”他重復了一遍，語氣沒什么變化，“送往何處？”

“他、他說不知送往何處，每次放置地點都不同……”蘇父接口，臉色難看。

謝珩輕輕“呵”了一聲，極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嘲弄。

“既是不同地點，又無人接應，那這字條，是送給鬼的不成？”他抬眼，看向蘇父，“蘇大人治家，倒是別致。”

蘇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謝珩卻像是懶得再理會這鬧劇，轉身欲走，經過蘇妙妙身邊時，腳步微頓。

他側頭，目光落在她蒼白卻強作鎮定的臉上。

“蘇小姐，”他開口，聲音依舊平淡，“看來是受驚了。”

蘇妙妙心臟狂跳，不敢與他對視，只能低下頭，含糊地應了一聲：“……謝、大人關懷。”

他不再說什么，徑直朝院外走去。

蘇父連忙跟上相送：“謝大人慢走，今日家宅不寧，讓您看笑話了……”

謝珩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

院子里重新安靜下來。

經過謝珩這么一打岔，剛才那緊繃的、幾乎要定罪的氛圍莫名散了些。

蘇父皺著眉，看看地上抖成篩糠的小廝，又看看低著頭的蘇妙妙，臉色變幻不定。

謝珩最后那幾句話，聽起來像是隨口一提，卻又像是在點他——這攀咬，漏洞百出。

周氏還想說什么：“老爺，這事……”

“夠了！”蘇父煩躁地一揮手，“把這奴才拖下去，仔細審問他偷盜之事！至于其他……”他看了一眼蘇妙妙，語氣緩和了些，卻帶著警告，“妙妙，你近日安分些，少惹是非！”

說完，他甩袖大步離開。

周氏狠狠剜了蘇妙妙一眼，不甘心地跟著走了。

婆子們拖著那不斷哀求的小廝下去了。

院門合上，只剩下蘇妙妙一個人站在原地。

夜風吹過，她才發現自己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她慢慢抬起手，按住還在狂跳的心口。

謝珩為什么來？真是路過？

他最后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一點都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