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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風云突變,家道初傾

第一章雁塔墨碎:陳家的坍塌之日

1995年的西安雁塔區(qū),入夏的雨來得格外早,朱雀大街的法桐葉被淋得發(fā)沉,垂在陳家“韻庭門樓”的雕花門樓上,像給這座百年老宅蒙了層洗不掉的愁緒。彼時陳謙墨剛滿八歲,每天清晨還會趴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跟著祖父陳喬松練半頁小楷——祖父的手總帶著糨糊和墨汁的味道,握著他的小手在宣紙上走筆時,會輕聲念“橫平豎直,做人也得這樣端正”。可誰也沒料到,這場雨沒停多久,陳家的天,就塌了。

那是六月初七的清晨,陳喬松像往常一樣去書房整理古籍,剛翻開一本清代的《四庫全書》殘卷,突然捂住胸口,身子直直地倒在書堆里。陳謙墨當時正在院子里撿石榴花,聽見書房“咚”的一聲響,跑進去時,只見祖父趴在書桌上,嘴角滲著血,手里還攥著那頁寫著“寧靜致遠”的宣紙——那是前一天剛給陳謙墨寫的習字范本。“爺爺!爺爺!”陳謙墨的哭聲刺破了清晨的寧靜,正在廚房煮粥的蘇琳沖進來,見此情景,手里的粥鍋“哐當”砸在地上,白粥灑了一地,混著眼淚黏在青磚上。

陳秉文趕回家時,急救車的鳴笛聲已經(jīng)在朱雀大街上響成一片。他沖進急診室,看見醫(yī)生搖著頭說“心梗太突然,沒救過來”,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順著墻滑坐在地上。陳喬松是陳家的頂梁柱,不只是因為他是省古籍修復(fù)所的老匠人——碑林博物館的唐碑殘片,經(jīng)他手修復(fù)后能重現(xiàn)當年的筆意;更因為他是陳家的“魂”,街坊鄰里有事都愿意找他評理,文化館的年輕同事都喊他“陳先生”。他這一走,陳家的天,先缺了一角。

葬禮辦得簡單,來吊唁的多是文化館的同事和碑林的老學者。陳謙墨穿著孝服,站在靈堂前,看著祖父的遺像,手里緊緊攥著那頁沾了血的“寧靜致遠”。有位白發(fā)老人摸著他的頭說“孩子,你爺爺是個好人,把一輩子都給了這些舊紙墨”,陳謙墨沒說話,眼淚卻砸在宣紙上,把“靜”字暈成了一團黑。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在沒有祖父的書房里過夜,書架上的古籍整整齊齊,卻沒了從前的墨香,只剩下滿室的冷清。

可苦難從不肯給人喘息的機會。祖父走后不到三個月,市文化館開始改制,要求所有工作人員必須會用電腦錄入古籍信息。陳秉文這輩子跟古籍打交道,認的是碑帖上的篆隸楷行,敲鍵盤比登天還難。他抱著厚厚的《古籍整理手冊》,在辦公室里熬了好幾個通宵,手指在鍵盤上磨出了水泡,可還是記不住拼音輸入法。領(lǐng)導(dǎo)找他談了三次話,最后一次拍著桌子說“陳秉文,要么學電腦,要么去看庫房,你選一個”。

陳秉文回了家,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看著祖父的遺像,一夜沒說話。蘇琳知道他的難處,勸他“要不就去看庫房吧,至少安穩(wěn)”。可陳秉文心里難受——他管了十年古籍藏本,每一本的來歷、破損情況都記在心里,現(xiàn)在要去看庫房,跟那些落滿灰塵的舊家具待在一起,像被人抽走了精氣神。最后,他還是點了頭,第二天去文化館辦了調(diào)崗手續(xù)。從古籍管理員到庫房看守,工資砍了一半,每月只有四百多塊,連家里的水電費都快不夠付了。

蘇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原本是中學的語文老師,為了照顧陳謙墨和祖父,兩年前辭了職,現(xiàn)在家里收入驟減,她只能去街上的小飯館找了份洗碗的活。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晚上十點多才回來,手上的皮膚被洗潔精泡得發(fā)白,裂開了一道道小口子。陳謙墨夜里醒過來,總能看見母親坐在燈下,用膠布貼手上的傷口,貼完了又接著縫補他磨破的校服,眼淚掉在布面上,暈出小小的濕痕。

屋漏偏逢連夜雨。早在祖父在世時,陳家為了擴大古籍修復(fù)的生意,跟幾個朋友合伙投資了一家古籍印刷廠,想著能把修復(fù)好的古籍翻印成冊,既傳揚文化,又能賺點錢。可祖父一走,印刷廠沒了技術(shù)支撐,加上市場上機器印刷的廉價古籍沖擊,不到半年就虧得一塌糊涂。合伙人卷著僅剩的錢跑了,留下五萬塊的債務(wù),全壓在了陳秉文身上。

那天下午,三個債主堵在了“韻庭門樓”的門口,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手里拿著欠條,拍著門喊“陳秉文,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再不還錢,就把你家的東西搬空!”陳秉文當時正在庫房整理舊書,接到鄰居的電話,騎著自行車往家趕,路上摔了一跤,膝蓋擦破了皮,鮮血滲進褲子里,他卻顧不上疼,一路跑回家。

推開門,他看見債主已經(jīng)進了堂屋,正指著蘇琳罵“你男人躲哪去了?是不是想賴賬?”蘇琳嚇得臉色發(fā)白,抱著陳謙墨,縮在墻角。陳秉文沖過去擋在她們身前,喘著氣說“錢我會還,再給我點時間”。“給你時間?”債主冷笑一聲,“當初投資的時候怎么不說要時間?今天要么還錢,要么就把你家的字畫、碑帖搬去抵債!”

沒等陳秉文說話,債主就帶著人沖進了書房。陳喬松一輩子珍藏的明清善本、碑帖拓片,被他們胡亂地塞進麻袋里;墻上啟功先生題的“書韻傳家”匾額,被他們用錘子砸下來,摔在地上,木框裂成了兩半;連祖父修復(fù)好的那冊唐碑殘片,也被他們當成廢紙,扔在了地上。陳謙墨沖過去想撿,卻被債主一腳踹開,摔在門檻上,額頭磕出了血。“謙墨!”蘇琳尖叫著跑過去,把他抱在懷里,眼淚止不住地流。

陳秉文看著眼前的一切,心像被刀割一樣疼。這些不是普通的東西,是陳家三代人的心血,是祖父臨終前還惦記的文脈。可現(xiàn)在,它們被當成垃圾一樣扔來扔去,他卻連保護的力氣都沒有。債主搬完東西,指著他說“剩下的錢,半個月內(nèi)還上,不然就把你的房子賣了!”說完,扛著麻袋揚長而去。

堂屋里一片狼藉,書散落滿地,墨汁灑在青磚上,像一道道黑色的淚痕。陳秉文蹲在地上,撿起那冊被摔破的唐碑殘片,手不停地發(fā)抖。蘇琳抱著受傷的陳謙墨,走過來輕輕拍著他的背,說“秉文,別難過,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陳秉文抬起頭,眼淚掉在殘片上,說“我對不起爹,對不起陳家的列祖列宗”。

半個月后,債主又來了。陳秉文湊遍了所有親戚朋友,只借到兩千塊,遠遠不夠還五萬塊的債。債主不耐煩了,直接聯(lián)系了中介,要把“韻庭門樓”賣了抵債。陳秉文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著那棵祖父親手種的石榴樹,看著堂屋的雕花木門,看著書房里空蕩蕩的書架,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樣。他知道,這座承載了陳家三代書香的老宅,再也不屬于他了。

搬家那天,西安下著小雨。陳秉文背著半箱舊書,蘇琳抱著陳謙墨,手里拎著幾件行李,走出了“韻庭門樓”。門樓上的紅綢早就褪色了,雕花木門在雨中顯得格外破敗。陳謙墨趴在母親懷里,回頭看著老宅,眼淚混著雨水流下來,嘴里小聲念著“爺爺?shù)淖郑瑺敔數(shù)臅薄LK琳緊緊抱著他,說“謙墨,我們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他們搬到了雁塔區(qū)邊緣的魚化寨城中村,租了一間十五平米的民房。房子低矮潮濕,墻壁上滿是霉斑,窗戶是用塑料布糊的,風一吹就“嘩啦啦”響。隔壁是個修車鋪,每天從早到晚都能聽見敲釘子的聲音,還有一股刺鼻的機油味。陳秉文把那半箱舊書放在墻角,用塑料布蓋好,算是給陳家的文脈留了個念想。

晚上,陳謙墨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聽著外面的風雨聲,想起以前在韻庭門樓的日子——祖父教他寫毛筆字,父親給他講古籍里的故事,母親把他的習字貼粘在墻上。可現(xiàn)在,這一切都沒了。他摸了摸枕頭下的那頁“寧靜致遠”,墨痕還在,可祖父的溫度,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蘇琳坐在床邊,給陳謙墨擦額頭上的傷口,小聲說“謙墨,以后咱們就在這住了,娘會好好干活,供你讀書”。陳謙墨看著母親手上的裂口,點了點頭,說“娘,我會好好讀書,以后掙好多錢,帶你們回韻庭門樓”。黑暗中,蘇琳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滴在陳謙墨的手背上,暖暖的,卻帶著說不出的苦澀。

那天夜里,陳秉文在院子里站了很久。雨還在下,打濕了他的衣服,他卻渾然不覺。他看著遠處大雁塔的影子,在雨霧中若隱若現(xiàn),想起祖父曾經(jīng)說過“大雁塔立了一千多年,經(jīng)歷了多少風雨,還能站在那,咱們陳家的人,也得像它一樣,再難也不能倒”。可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像一棵被狂風暴雨打垮的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幾天后,陳秉文在大雁塔附近的工地找了份扛鋼筋的活。每天天不亮就去,天黑了才回來,肩膀被鋼筋磨得紅腫,晚上睡覺都不敢翻身。有次他扛著一根三百多斤的鋼筋,沒站穩(wěn),摔在地上,鋼筋壓在他的腰上,疼得他半天沒起來。工友把他扶起來,說“老陳,你這身子骨,別這么拼命”。陳秉文笑了笑,說“家里還有老婆孩子要養(yǎng),不拼命不行啊”。

可命運還是不肯放過他。開工后的第三個星期,他在扛鋼筋時,突然覺得腰部一陣劇痛,接著就倒在了地上。工友們把他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腰椎壓縮性骨折,得臥床休息三個月,以后不能再干重活了”。陳秉文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眼淚無聲地流下來——他知道,這個家,徹底失去了頂梁柱。

蘇琳得知消息后,趕到醫(yī)院,看著躺在床上的陳秉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掉眼淚。陳謙墨放學后來看父親,手里攥著一張滿分的試卷,想給父親一個驚喜,可看到父親蒼白的臉,他把試卷藏在身后,撲到床邊,說“爹,你快點好起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氣了”。陳秉文摸了摸他的頭,說“謙墨,爹沒事,你要好好讀書,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

出院后,陳秉文再也不能去工地扛鋼筋了。為了養(yǎng)家,他在城中村的巷口擺了個修鞋攤,買了一套二手的修鞋工具,每天坐在小馬扎上,給人縫補鞋子。他的腰直不起來,只能彎著身子干活,手指被錐子扎得滿是傷口,卻舍不得買一瓶碘伏消毒。有次一個顧客嫌他修得慢,罵他“你這殘疾人,還出來做生意,耽誤我時間”,陳秉文沒說話,只是低著頭,把修好的鞋擦了又擦,直到顧客滿意為止。

陳謙墨每天放學都會去幫父親看修鞋攤,遞釘子、敲鞋掌,遇到顧客多的時候,還會幫著收錢。有次他看見父親的手指在流血,想幫他包扎,父親卻把手縮回去,說“沒事,小口子,不礙事”。陳謙墨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影,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讀書,早點長大,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1995年的冬天,西安下了場大雪。魚化寨城中村的巷子里積滿了雪,寒風從塑料布窗戶里灌進來,凍得人瑟瑟發(fā)抖。陳謙墨坐在燈下,看著一本撿來的舊課本,書頁缺了角,他就用白紙補,字跡模糊,就湊著燈光一點點認。蘇琳坐在旁邊,給陳秉文縫補磨破的襪子,手指凍得發(fā)僵,卻還是一針一線地縫著。陳秉文躺在炕上,看著妻兒,心里滿是愧疚——他沒能守住陳家的老宅,沒能給妻兒一個安穩(wěn)的家,甚至連一件暖和的衣服都給他們買不起。

夜深了,陳謙墨躺在床上,摸了摸枕頭下的那頁“寧靜致遠”,墨痕已經(jīng)有些淡了,可他還是能想起祖父教他寫字的模樣。他看著窗外的雪,想起韻庭門樓的院子里,祖父種的石榴樹,想起堂屋墻上的“書韻傳家”匾額,想起書房里滿架的古籍。他在心里對自己說:陳謙墨,你不能倒下,你要把陳家的書香續(xù)下去,要帶父母回韻庭門樓,這是你對祖父的承諾,也是你活下去的希望。

雪還在下,覆蓋了魚化寨的小巷,也覆蓋了雁塔區(qū)的大街小巷。遠處的大雁塔,在雪夜里靜靜地矗立著,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陳謙墨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會有更多的苦難等著他們,可只要那頁“寧靜致遠”還在,只要陳家的文脈還在,他就有勇氣走下去。因為他記得祖父說過,墨香能穿透歲月的風雨,文脈能支撐著人走過最黑暗的日子——他要做那個守著墨香、續(xù)著文脈的人,哪怕前路布滿荊棘。

第二章梁園詩殘:劉家的崩塌之日

1994年的河南商丘,入秋的風帶著黃河灘的沙礫,刮得梁園區(qū)的老槐樹葉子簌簌落。劉家“書韻堂”的朱漆大門上,還掛著去年劉望旌過七十大壽時,學生們送的“詩禮傳家”木匾,門內(nèi)的天井里,曬著剛翻曬的民國線裝書,墨香混著桂花香,是劉寧悅七歲記憶里最清晰的味道。可這年秋天,這縷香,卻像被狂風掐斷的燭火,再也續(xù)不上了。

那是九月初十的清晨,劉望旌像往常一樣在書房批注《詩經(jīng)》,手里握著他用了四十年的狼毫筆,在“關(guān)關(guān)雎鳩”的旁邊寫“風之始也,情之真也”。劉寧悅端著一碗剛煮好的小米粥走進來,看見祖父的手突然頓住,筆桿“當啷”掉在硯臺上,墨汁濺在宣紙上,染黑了“雎鳩”二字。“爺爺!”她手里的粥碗沒端穩(wěn),小米粥灑在青石板上,熱氣裹著米粒,散在祖父腳邊。

劉望旌想撐著書桌站起來,身子卻晃了晃,重重倒在椅子上。他指著書架最上層的那冊《商丘縣志》,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劉寧悅撲過去,抱著祖父的腿哭,鄰居聽見動靜跑過來,幫忙把劉望旌抬上板車,往區(qū)醫(yī)院送。路上,劉望旌的手一直攥著劉寧悅的衣角,像怕把她弄丟似的。

劉邦彥趕到醫(yī)院時,醫(yī)生正拿著化驗單搖頭:“急性腦梗,送來太晚了,就算救過來,也可能半身不遂。”他僵在急診室門口,手里還攥著從圖書館借的《說文解字》——早上出門時,他還跟父親說,要把這本書里的生僻字標出來,教寧悅認。現(xiàn)在,書還在,父親卻躺在里面,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安嵐趕到醫(yī)院,一看見劉邦彥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出事了。她沖進病房,看見劉望旌躺在病床上,眼睛閉著,嘴角歪著,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握著丈夫的手,聲音發(fā)顫:“秉文……不,邦彥,咱爹會好的,一定能好的。”劉邦彥沒說話,只是把臉埋在妻子的肩膀上,像個孩子一樣哭了——他這輩子最敬重的就是父親,父親是商丘有名的語文特級教師,教了四十年書,學生遍布豫東,現(xiàn)在卻成了這副模樣,他心里像被刀剜一樣疼。

住院費像座大山,壓得劉家喘不過氣。劉望旌每天的輸液費就要三百多,加上檢查費、護理費,一個星期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劉邦彥開始四處借錢,找圖書館的同事,找父親的老學生,可那時候大家工資都不高,有的能借一百,有的能借五十,湊了半個月,也只湊了兩千多,連半個月的住院費都不夠。

安嵐看著丈夫每天奔波借錢,頭發(fā)都白了好幾根,心里不是滋味。她在出版社當編輯,每個月工資三百多,原本夠貼補家用,可現(xiàn)在這點錢,連父親的藥費都不夠。她開始下班后去菜市場幫人賣菜,從下午六點賣到晚上九點,能掙二十塊錢;周末還去家政公司找活,給人打掃衛(wèi)生,擦玻璃、拖地,一天下來,腰都直不起來。

有天晚上,安嵐幫人打掃完衛(wèi)生,騎著自行車回家,路上被一輛三輪車撞了,膝蓋擦破了皮,自行車也摔壞了。她推著破自行車,一瘸一拐地走回家,看見劉邦彥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手里拿著一張催款單,眉頭皺得緊緊的。“邦彥,我回來了。”她強忍著疼,擠出一個笑臉。劉邦彥抬頭看見她膝蓋上的傷,一下子就站起來了:“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安嵐搖搖頭:“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可她的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劉望旌在醫(yī)院住了一個月,病情稍微穩(wěn)定了些,卻還是半身不遂,說話也含糊不清。醫(yī)生說可以回家休養(yǎng),可后續(xù)的康復(fù)治療還需要不少錢。劉邦彥咬咬牙,決定把家里的藏書賣了——那些書是父親一輩子的心血,有民國時期的線裝《詩經(jīng)》,有清代的《商丘縣志》,還有父親學生送的簽名本。可現(xiàn)在,為了救父親,他只能忍痛割愛。

他聯(lián)系了一家古籍書店,老板來看書時,翻著那冊《詩經(jīng)》,說“這書是好東西,可惜品相不太好,最多給你五百塊”。劉邦彥看著父親在書里寫的批注,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可還是點了點頭:“行,五百就五百。”老板又翻了翻其他的書,最后一共給了兩千塊。劉邦彥拿著錢,走出書店,眼淚掉在錢上,他趕緊用袖子擦掉——這錢是父親的心血換來的,他不能讓別人看見他的脆弱。

可這點錢,還是不夠。劉望旌回家后,需要每天吃中藥,還要請康復(fù)師來家里做康復(fù)訓練,每個月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劉邦彥開始在工作上分心,圖書館合并后,新來了個館長,年輕氣盛,想搞改革,要把老的圖書分類法換成新的電腦分類法。劉邦彥是老館長提拔起來的,對老分類法了如指掌,可對電腦一竅不通,他跟新館長提建議,說“老分類法雖然麻煩,可適合咱們圖書館的舊書,換了新的,很多老讀者會不習慣”。

新館長聽了,臉色一下子就沉了:“劉邦彥,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還守著老一套?我看你就是思想僵化,不想進步!”劉邦彥還想爭辯,可新館長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沒過多久,圖書館就下了調(diào)崗?fù)ㄖ褎顝┱{(diào)到了倉庫整理舊書,工資從每月三百五降到了兩百塊。

劉邦彥拿著調(diào)崗?fù)ㄖ趥}庫里,看著滿屋子落滿灰塵的舊書,心里滿是委屈。他在圖書館干了十五年,從圖書管理員做到館長,對每一本書都有感情,現(xiàn)在卻被調(diào)到倉庫,像個被遺棄的孩子。有天,他整理舊書時,翻出一本《論語》,里面夾著一張老照片——是他剛進圖書館時,和父親、老館長的合影,照片里的他,笑得一臉燦爛。他摸著照片,眼淚掉在書頁上,把“學而時習之”暈成了一團黑。

安嵐的日子也不好過。出版社效益越來越差,開始裁員,領(lǐng)導(dǎo)找她談話,說“安編輯,你年紀也不小了,效率不如年輕人,要不你就主動辭職吧,我們還能給你一筆補償金”。安嵐知道,這是變相地讓她走,她在出版社干了十年,編輯過不少書,可現(xiàn)在,卻因為“效率低”要被辭退。她走出領(lǐng)導(dǎo)辦公室,坐在樓梯間里,哭了很久——她不知道,這個家,還能撐多久。

辭退后,安嵐找了好幾份工作,都因為年紀大、沒經(jīng)驗被拒絕了。最后,她在村口的小飯館找了份洗碗的活,每天從早上六點干到晚上十點,一個月掙兩百塊。飯館的老板很苛刻,要求她每天洗完所有的碗,還要打掃廚房,稍微慢一點,就要被罵。安嵐的手上長滿了凍瘡,冬天的時候,凍瘡裂開,流出血水,她就用膠布纏上,繼續(xù)洗碗。

有次,劉寧悅放學去飯館找母親,看見母親站在水池邊,雙手泡在冰冷的水里,不停地洗碗,額頭上滿是汗水。她走過去,想幫母親洗碗,卻被母親攔住了:“寧悅,你快回家寫作業(yè),這里臟,別把你的衣服弄臟了。”劉寧悅看著母親手上的凍瘡,眼淚掉了下來:“娘,我不寫作業(yè),我?guī)湍阆矗阈菹⒁粫骸!蹦赣H摸了摸她的頭,說“傻孩子,娘沒事,你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大學,就不用像娘這樣辛苦了”。

劉望旌的病情越來越重,有時候連劉寧悅都認不出來了。有天,他看著劉寧悅,含糊不清地說“書……書……”,劉寧悅知道,祖父是想看書了,她把父親從圖書館帶回來的舊課本拿給祖父,祖父用沒癱瘓的手,摸著書頁,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可沒過多久,祖父就開始大口喘氣,臉色蒼白,劉邦彥趕緊把他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情況不太好,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1995年的春節(jié),劉家是在醫(yī)院過的。除夕那天,劉邦彥買了一碗餃子,給父親喂了幾個,自己和安嵐、劉寧悅分著吃了剩下的。窗外放著煙花,很熱鬧,可病房里卻很冷清。劉望旌看著窗外的煙花,突然說了一句“書韻堂……桂花開了……”,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劉望旌走了,帶著他對書韻堂的牽掛,帶著他對《詩經(jīng)》的熱愛。葬禮辦得很簡單,只有幾個父親的老學生來吊唁。劉寧悅穿著孝服,站在靈堂前,手里緊緊攥著祖父給她寫的“詩禮傳家”四個字——那是祖父生病前,用顫抖的手寫的,現(xiàn)在,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祖父走后,劉家的日子徹底垮了。為了還父親治病欠下的債,劉邦彥只能把書韻堂賣了。書韻堂是劉家的老宅,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天井里的桂花樹是祖父年輕時種的,書房里的書架上,還留著父親整理過的痕跡。可現(xiàn)在,為了還債,他只能把它賣了。

買主是個做建材生意的老板,看中了書韻堂的地段,想把它拆了蓋倉庫。劉邦彥帶著買主看房子時,走到書房,看見書架上還放著幾本沒來得及賣掉的書,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買主拍著他的肩膀說“老劉,別難過,房子沒了可以再買,錢沒了可以再掙”,可劉邦彥知道,書韻堂沒了,劉家的根,就沒了。

搬家那天,商丘下著小雨。劉邦彥背著半箱舊書,安嵐抱著劉寧悅,手里拎著幾件行李,走出了書韻堂。朱漆大門上的“詩禮傳家”木匾已經(jīng)被拆下來了,門框上的對聯(lián)也被雨水泡得發(fā)白。劉寧悅趴在母親懷里,回頭看著老宅,眼淚混著雨水流下來,嘴里小聲念著“爺爺?shù)臅瑺敔數(shù)墓鸹洹薄0矋咕o緊抱著她,說“寧悅,我們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他們搬到了梁園區(qū)郊區(qū)的一間平房里。房子很破舊,屋頂漏雨,墻壁上滿是裂縫,冬天沒有暖氣,只能靠燒煤爐取暖。隔壁是個養(yǎng)豬場,每天都能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劉邦彥把那半箱舊書放在墻角,用塑料布蓋好,算是給劉家的文脈留了個念想。

晚上,劉寧悅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聽著外面的風雨聲,想起以前在書韻堂的日子——祖父教她背《詩經(jīng)》,父親帶她去圖書館整理古籍,母親把她的涂鴉變成“小詩集”。可現(xiàn)在,這一切都沒了。她摸了摸枕頭下的“詩禮傳家”,墨痕還在,可祖父的溫度,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安嵐坐在床邊,給劉寧悅縫補磨破的衣服,小聲說“寧悅,以后咱們就在這住了,娘會好好干活,供你讀書”。劉寧悅看著母親手上的凍瘡,點了點頭,說“娘,我會好好讀書,以后掙好多錢,帶你們回書韻堂”。黑暗中,安嵐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滴在劉寧悅的手背上,暖暖的,卻帶著說不出的苦澀。

第二天,劉邦彥在工地找了份搬運工的活。每天天不亮就去,天黑了才回來,肩膀被貨物磨得紅腫,晚上睡覺都不敢翻身。有次,他搬運一袋水泥時,沒站穩(wěn),摔在地上,水泥袋壓在他的腿上,疼得他半天沒起來。工友把他扶起來,說“老劉,你這身子骨,別這么拼命”。劉邦彥笑了笑,說“家里還有老婆孩子要養(yǎng),不拼命不行啊”。

可命運還是不肯放過他。開工后的第二個月,他在搬運鋼筋時,突然覺得胸口一陣劇痛,接著就倒在了地上。工友們把他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心肌缺血,得臥床休息一個月,以后不能再干重活了”。劉邦彥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眼淚無聲地流下來——他知道,這個家,徹底失去了頂梁柱。

安嵐得知消息后,趕到醫(yī)院,看著躺在床上的劉邦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掉眼淚。劉寧悅放學后來看父親,手里攥著一張滿分的試卷,想給父親一個驚喜,可看到父親蒼白的臉,他把試卷藏在身后,撲到床邊,說“爹,你快點好起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劉邦彥摸了摸她的頭,說“寧悅,爹沒事,你要好好讀書,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

出院后,劉邦彥再也不能去工地干重活了。為了養(yǎng)家,他在村口擺了個修自行車的小攤,買了一套二手的修自行車工具,每天坐在小馬扎上,給人修自行車。他的手不靈活,修一輛自行車要比別人多花一倍的時間,有時候顧客等不及,會罵他“你這老東西,會不會修自行車啊”,劉邦彥沒說話,只是低著頭,把修好的自行車擦了又擦,直到顧客滿意為止。

劉寧悅每天放學都會去幫父親看修自行車攤,遞工具、打氣,遇到顧客多的時候,還會幫著收錢。有次,她看見父親的手被螺絲刀劃破了,想幫他包扎,父親卻把手縮回去,說“沒事,小口子,不礙事”。劉寧悅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影,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讀書,早點長大,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1995年的冬天,商丘下了場大雪。郊區(qū)的平房里沒有暖氣,劉寧悅坐在煤油燈下,看著一本撿來的舊課本,書頁缺了角,她就用白紙補,字跡模糊,就湊著燈光一點點認。安嵐坐在旁邊,給劉邦彥縫補磨破的襪子,手指凍得發(fā)僵,卻還是一針一線地縫著。劉邦彥躺在炕上,看著妻兒,心里滿是愧疚——他沒能守住劉家的老宅,沒能給妻兒一個安穩(wěn)的家,甚至連一件暖和的衣服都給他們買不起。

夜深了,劉寧悅躺在床上,摸了摸枕頭下的“詩禮傳家”,墨痕已經(jīng)有些淡了,可他還是能想起祖父教他背詩的模樣。他看著窗外的雪,想起書韻堂的天井里,祖父種的桂花樹,想起堂屋墻上的“詩禮傳家”木匾,想起書房里滿架的古籍。他在心里對自己說:劉寧悅,你不能倒下,你要把劉家的詩禮續(xù)下去,要帶父母回書韻堂,這是你對祖父的承諾,也是你活下去的希望。

雪還在下,覆蓋了郊區(qū)的平房,也覆蓋了梁園區(qū)的大街小巷。遠處的商丘古城墻,在雪夜里靜靜地矗立著,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劉寧悅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會有更多的苦難等著他們,可只要那頁“詩禮傳家”還在,只要劉家的詩禮還在,他就有勇氣走下去。因為他記得祖父說過,詩光能穿透歲月的風雨,禮脈能支撐著人走過最黑暗的日子——他要做那個守著詩光、續(xù)著禮脈的人,哪怕前路布滿荊棘。

第三章寒巷欺辱:雙門子弟的生存之痛

1996年的春天,西安魚化寨城中村的巷子里,第一叢迎春花剛冒出嫩黃的花苞,就被往來的自行車碾得稀爛。陳謙墨背著母親連夜縫補的帆布書包,書包帶子用粗線縫了三道補丁,里面裝著兩本撿來的舊課本——語文書缺了封面,數(shù)學書少了最后三頁。他縮著肩膀走在上學路上,眼睛盯著腳下的青石板,生怕又撞見隔壁的王虎。

可怕什么來什么。剛拐過修車鋪的拐角,三個半大的男孩就堵了上來,為首的王虎穿著嶄新的運動服,故意撞了陳謙墨一下,書包掉在地上,課本撒了一地。“喲,這不是陳家的小少爺嗎?怎么現(xiàn)在淪落到撿破爛了?”王虎彎腰撿起那本缺封面的語文書,抖了抖上面的灰,“《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你還配讀魯迅?我看你就像園子里的老鼠,只會躲在角落里啃垃圾。”

旁邊的兩個男孩跟著笑,一個抬腳踩在數(shù)學書上,鞋底的泥印把“勾股定理”四個字蓋得嚴嚴實實;另一個伸手去搶陳謙墨別在胸口的鋼筆——那是祖父留下的舊鋼筆,筆桿上刻著“墨韻”二字,是陳謙墨最寶貝的東西。“還給我!”陳謙墨沖過去想搶,卻被王虎推了個趔趄,摔在滿是機油的地上,手肘擦破了皮,滲出血珠。

“還給你?”王虎把鋼筆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你爹現(xiàn)在就是個修鞋的,你娘是洗碗的,你們家就是破落戶!還敢跟我搶東西?”他蹲下來,揪住陳謙墨的衣領(lǐng),“我告訴你,以后每天給我?guī)鍓K錢,不然我就把你的書全燒了!”陳謙墨咬著牙,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王虎的眼睛——他知道,跟這些人爭辯沒用,只會招來更狠的打罵。

王虎見他不吭聲,以為他怕了,松開手踹了他一腳:“滾吧,明天別忘了帶錢!”三個男孩揚長而去,留下陳謙墨坐在地上,看著被踩爛的課本和鋼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強忍著沒掉下來。他爬起來,小心翼翼地撿起課本,用袖子擦掉上面的泥印,又撿起那支被碾彎筆尖的鋼筆,緊緊攥在手里——這筆是祖父的念想,就算壞了,他也不能丟。

走到學校門口,陳謙墨看見同班的李梅正拿著新書包,里面裝著嶄新的課本,父親開車送她來上學,車窗搖下來時,李梅還故意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卡通橡皮。陳謙墨趕緊把破課本往身后藏了藏,低著頭走進校門。他知道,在這個滿是城中村孩子的學校里,他這個“沒落世家子弟”,連抬頭的資格都沒有。

課堂上,語文老師講《孔乙己》,講到“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時,突然看向陳謙墨,嘴角撇了撇:“有些同學啊,家里以前條件好,現(xiàn)在落了難,卻還端著架子,以為自己是少爺小姐,這樣的人,將來跟孔乙己也差不多。”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陳謙墨身上,有人偷偷笑出聲,有人對著他做鬼臉。陳謙墨的臉漲得通紅,把頭埋得更低,手指緊緊攥著桌角,指甲都快嵌進木頭里。

下課后,李梅故意走到他的座位旁,假裝不小心把水杯里的水灑在他的舊課本上:“哎呀,對不起啊陳謙墨,我不是故意的。”水順著書頁流下來,把“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種寫法”泡得模糊不清。陳謙墨站起來,想跟她理論,卻被李梅推了一把:“你想干什么?窮酸鬼還想碰瓷?”周圍的同學都圍過來看熱鬧,沒人幫他說話,甚至有人喊“陳謙墨,快給李梅道歉”。

陳謙墨看著眼前的人群,突然覺得特別委屈。他想起在韻庭門樓的時候,老師總是把他的習字貼掛在教室最前面,同學們都圍著他問問題;現(xiàn)在,他卻成了所有人嘲笑的對象。他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把濕了的課本攤在窗臺上,希望能快點曬干——這是他唯一的語文書,就算破了、濕了,他也得靠它讀書。

中午吃飯時,陳謙墨從書包里拿出母親早上給他準備的饅頭,饅頭是前天的,已經(jīng)硬得像石頭,他就著自來水慢慢啃。李梅和幾個女生坐在不遠處,吃著家長送來的紅燒肉和米飯,還故意大聲說“這饅頭都長霉了吧,吃了會拉肚子的”。陳謙墨假裝沒聽見,可嘴里的饅頭卻越嚼越苦,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饅頭上,暈出小小的濕痕。

下午放學,陳謙墨沒直接回家,而是繞到大雁塔廣場,想撿些塑料瓶換錢——王虎要的五塊錢,他根本拿不出來,只能靠自己攢。廣場上的游客很多,他低著頭,在垃圾桶里翻找塑料瓶,有時候遇到脾氣不好的游客,會被罵“小乞丐,離我遠點”。他攥著手里的塑料瓶,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可一想到母親手上的裂口和父親佝僂的背影,他又咬著牙繼續(xù)找。

天黑的時候,他終于攢夠了一麻袋塑料瓶,背去廢品站,換了三塊二毛錢。他把錢小心翼翼地揣在懷里,想著能給母親買盒護手霜,剩下的錢還能買幾個饅頭。可走到巷口時,王虎又帶著人堵了上來:“錢呢?我要的五塊錢呢?”陳謙墨把錢遞過去:“我只有三塊二,明天再給你湊剩下的。”

王虎一把搶過錢,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三塊二?你打發(fā)要飯的呢?”他抬手給了陳謙墨一巴掌,“今天不給錢,就別想走!”陳謙墨的臉火辣辣地疼,他突然想起祖父教他的“寧折不彎”,猛地推了王虎一把:“我沒有錢,你別欺人太甚!”

王虎沒想到他敢反抗,愣了一下,接著就火了,帶著兩個男孩把陳謙墨按在地上揍。拳頭和腳落在他的身上,疼得他蜷縮起來,可他卻死死護著懷里的舊課本——那是他的希望,就算被打死,他也不能讓課本再受損壞。直到有個路過的老奶奶看不過去,喊了一聲“你們這群孩子,別打人了”,王虎才帶著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陳謙墨躺在地上,渾身是傷,嘴角淌著血,卻還是掙扎著爬起來,撿起地上的課本和那三塊二毛錢。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家,推開門時,看見母親正在縫補衣服,父親坐在旁邊修鞋,燈光昏暗,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謙墨,你怎么才回來?是不是又出事了?”蘇琳看見他臉上的傷,趕緊放下針線跑過來。

陳謙墨搖了搖頭,把錢遞過去:“娘,這是我撿塑料瓶換的錢,給你買護手霜。”蘇琳接過錢,看著他身上的傷,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傻?誰欺負你了?你跟娘說!”陳秉文也放下手里的活,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謙墨,別怕,有爹在,沒人能欺負你。”

那天晚上,蘇琳給陳謙墨擦藥,傷口一碰就疼,可他卻沒哭。他看著母親手上的裂口,說“娘,我以后每天都去撿塑料瓶,給你買護手霜,給爹買創(chuàng)可貼”。蘇琳抱著他,哽咽著說“謙墨,是娘沒本事,讓你受委屈了”。陳謙墨趴在母親懷里,小聲說“娘,我不委屈,只要能讀書,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我就不委屈”。

與此同時,河南商丘梁園區(qū)郊區(qū)的平房里,劉寧悅也正經(jīng)歷著相似的苦難。1996年的春天,商丘的風還帶著寒意,劉寧悅背著母親縫的布書包,里面裝著父親從圖書館帶回來的舊課本,走在去學校的路上。村里的幾個孩子總在她身后跟著,喊“書呆子,戴眼鏡的窮丫頭”,還往她身上扔泥巴。

劉寧悅的眼鏡是祖父留下的,鏡片已經(jīng)有些模糊,可她卻舍不得換——這是祖父教她讀書時戴的眼鏡,現(xiàn)在成了她唯一的念想。有次,村里的男孩張強搶走了她的眼鏡,扔在泥坑里,還笑著說“你這個書呆子,沒了眼鏡,看你怎么讀書”。劉寧悅沖過去,趴在泥坑里找眼鏡,膝蓋和手都擦破了皮,終于把眼鏡找了回來,鏡片上沾滿了泥,她用袖子擦了又擦,卻還是看不清東西。

走到學校,劉寧悅剛進教室,就看見自己的座位上灑滿了粉筆灰,課本被扔在地上,上面還畫著烏龜。她知道,這是張強他們干的,可她卻沒敢作聲,只是默默地把課本撿起來,拍掉上面的粉筆灰,坐在座位上,假裝沒看見同學們異樣的目光。

課堂上,數(shù)學老師提問,劉寧悅舉手想回答,可老師卻故意叫了張強,還笑著說“張強雖然成績不好,可比某些只會死讀書的同學靈活多了”。張強站起來,故意答錯,引得全班同學大笑,老師也沒批評他,反而說“沒關(guān)系,下次努力”。劉寧悅看著老師,心里滿是委屈——她明明會答,可老師卻連一個機會都不給她。

下課后,劉寧悅想去找老師問問題,可老師卻擺擺手說“我忙著呢,你自己看書吧”。她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老師和其他同學有說有笑,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她想起在書韻堂的時候,老師們都喜歡她,總把她叫到辦公室,給她講題,還送她新課本;現(xiàn)在,她卻成了老師眼里的“麻煩”。

中午吃飯時,劉寧悅從書包里拿出母親給她準備的紅薯,紅薯是涼的,她就慢慢啃。張強和幾個男生坐在不遠處,吃著家長送來的漢堡和可樂,還故意大聲說“這紅薯都發(fā)芽了吧,吃了會中毒的”。劉寧悅假裝沒聽見,可嘴里的紅薯卻越嚼越澀,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紅薯上,暈出小小的濕痕。

下午放學,劉寧悅沒直接回家,而是去田埂上撿麥穗——母親說,攢夠一麻袋麥穗,能換錢買作業(yè)本。她低著頭,在田埂上慢慢找,有時候會被麥茬扎破手,可她卻沒停下。夕陽西下時,她終于攢夠了半麻袋麥穗,背著回家,路上遇到張強他們,又被搶了麥穗,還被推倒在地上,膝蓋擦破了皮。

她爬起來,看著張強他們揚長而去,心里滿是絕望。可一想到父親修自行車時凍得發(fā)紅的手和母親洗碗時布滿凍瘡的手,她又咬著牙,繼續(xù)撿散落在地上的麥穗——她不能放棄,她要讀書,要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回到家,安嵐看見她膝蓋上的傷,趕緊給她擦藥:“寧悅,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你跟娘說,娘去找他們評理!”劉寧悅搖了搖頭:“娘,我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劉邦彥也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寧悅,別害怕,有爹在,沒人能欺負你。”

那天晚上,劉寧悅坐在煤油燈下,看著撿來的舊課本,書頁缺了角,她就用白紙補,字跡模糊,就湊著燈光一點點認。安嵐坐在旁邊,給她縫補磨破的衣服,手指凍得發(fā)僵,卻還是一針一線地縫著。劉邦彥躺在炕上,看著女兒認真的模樣,心里滿是愧疚——他沒能守住劉家的書韻堂,沒能給女兒一個安穩(wěn)的學習環(huán)境,甚至連一本新課本都給她買不起。

夜深了,劉寧悅躺在床上,摸了摸枕頭下的“詩禮傳家”,墨痕已經(jīng)有些淡了,可她還是能想起祖父教她背詩的模樣。她看著窗外的月光,想起書韻堂的天井里,祖父種的桂花樹,想起堂屋墻上的“詩禮傳家”木匾,想起書房里滿架的古籍。她在心里對自己說:劉寧悅,你不能倒下,你要把劉家的詩禮續(xù)下去,要帶父母回書韻堂,這是你對祖父的承諾,也是你活下去的希望。

1996年的夏天,西安和商丘都下了場大雨。魚化寨城中村的巷子里積滿了水,陳謙墨坐在家里,看著窗外的雨,手里拿著那支被碾彎筆尖的鋼筆,在廢紙上寫“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商丘郊區(qū)的平房里漏著雨,劉寧悅坐在煤油燈下,手里拿著祖父留下的舊眼鏡,在舊課本上抄“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他們都不知道,在千里之外,有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正抱著同樣的信念,在苦難中堅守著家族的文脈。他們更不知道,多年后,他們會因為“書香”二字相遇,會一起續(xù)寫“韻庭門樓”和“書韻堂”的故事。現(xiàn)在,他們能做的,只是在寒巷的欺辱中,緊緊護住懷里的書,守住心里的那點光——因為他們知道,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才能讓失去的書香,重新回到身邊。

第四章塵泥托舉:雙親的隱忍與文脈的微光

1997年的西安,入夏后的第一場暴雨連著下了三天,魚化寨城中村的土路被泡成了泥潭,陳秉文的修鞋攤只能挪到自家門口的屋檐下。他坐在小馬扎上,腰彎得像張弓,左手扶著顧客的皮鞋,右手捏著錐子,每扎一針都要屏住呼吸——腰椎的舊傷沒好利索,稍一用力就疼得冒冷汗。鞋攤旁擺著個鐵皮盒,里面零散放著幾枚硬幣,是今天半天的收入。

“陳師傅,這鞋能修不?”一個穿工裝的男人把一雙磨破鞋底的勞保鞋放在攤前,“明天還得穿,麻煩您快點。”陳秉文趕緊點頭:“能修,二十分鐘就好。”他從工具箱里翻出鞋底和線,手指在錐子尖上繞線時,不小心被扎破了,血珠滴在鞋面上,他趕緊用袖口擦掉,假裝沒事人一樣繼續(xù)干活。

男人坐在旁邊的臺階上,看著陳秉文佝僂的背影,忍不住問:“您這腰是老毛病了吧?這么大年紀還出來干活,不容易啊。”陳秉文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笑著說:“家里還有孩子要讀書,不干不行啊。”他沒說,這雙勞保鞋的修理費只有五塊錢,夠買兩個饅頭,夠謙墨晚上加個餐。

二十分鐘后,鞋修好了。男人遞過五塊錢,又多塞了兩塊:“您辛苦了,這點錢拿著買瓶水。”陳秉文趕緊推辭:“不行,說好五塊就是五塊,不能多要。”男人把錢塞在他手里:“拿著吧,誰沒個難的時候。”說完轉(zhuǎn)身走進了雨里。陳秉文攥著那七塊錢,手指微微發(fā)抖——自從家道中落后,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對他這么好。

傍晚,蘇琳從飯館下班回來,渾身都濕透了,頭發(fā)貼在臉上,手里攥著一個油紙包。她走進屋,把油紙包遞給陳謙墨:“謙墨,快吃,娘給你買的肉包子。”陳謙墨打開油紙包,里面是兩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香味飄滿了小屋。他拿起一個遞給陳秉文:“爹,你吃。”陳秉文搖了搖頭:“你吃,爹不餓。”又推給蘇琳:“你也吃,今天辛苦了。”

蘇琳笑著把包子塞回陳謙墨手里:“娘在飯館吃過了,你快吃,明天還要上學呢。”陳謙墨咬了一口包子,肉汁在嘴里散開,可他卻嘗不出香味——他看見母親的袖口還在滴水,看見父親手上的傷口沒包扎,他知道,這兩個包子,是母親從自己的飯錢里省下來的。

晚上,陳謙墨躺在床上,聽見父母在隔壁小聲說話。“今天謙墨的老師說,他這次考試又是年級第一,就是學費還沒交。”蘇琳的聲音帶著愁緒,“我這個月的工資要等到月底,你那邊……”陳秉文嘆了口氣:“我這幾天修鞋掙了三十多,再湊湊應(yīng)該夠了。實在不行,我就去跟老王借點。”

“別跟老王借了,上次借的錢還沒還呢。”蘇琳的聲音帶著哭腔,“都怪我沒本事,不能給你和謙墨好生活。”陳秉文趕緊安慰:“別這么說,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強。謙墨是個好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到時候咱們就能回韻庭門樓了。”

陳謙墨聽著父母的話,眼淚悄悄流了下來。他摸了摸枕頭下的祖父遺墨,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讀書,早點掙錢,讓父母不用再這么辛苦。

第二天早上,陳謙墨起床時,發(fā)現(xiàn)父母已經(jīng)不在家了。桌上放著兩個饅頭和一碗豆?jié){,旁邊壓著一張紙條:“謙墨,早飯趁熱吃,學費爹已經(jīng)湊夠了,今天讓你娘給你送去。”陳謙墨拿著紙條,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父親肯定是凌晨就去廢品站賣了家里的舊東西,才湊夠了學費。

與此同時,河南商丘梁園區(qū)的郊區(qū)平房里,劉邦彥也在經(jīng)歷著相似的艱辛。1997年的夏天,商丘的太陽格外毒,劉邦彥的修自行車攤擺在村口的大槐樹下,每天從早忙到晚,皮膚被曬得黝黑,手上的傷口一道疊一道。

“劉師傅,我這自行車胎爆了,能修不?”一個老太太推著自行車走過來,車筐里裝著剛買的菜。劉邦彥趕緊站起來:“能修,您坐著等會兒。”他蹲下來,卸下自行車胎,發(fā)現(xiàn)胎上有個大口子,需要補胎。他從工具箱里翻出膠水和補丁,仔細地補著胎,汗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滴在地上,很快就干了。

老太太看著劉邦彥辛苦的樣子,忍不住說:“您這么大年紀了,還這么拼命,家里是不是有困難啊?”劉邦彥笑了笑:“家里有個孩子要讀書,得掙錢供她上學。”他沒說,寧悅的學費還沒交,他這幾天修自行車掙的錢,還不夠交一半學費。

補好胎后,老太太遞過兩塊錢:“劉師傅,謝謝您,這點錢您拿著。”劉邦彥接過錢,剛想道謝,老太太又從兜里掏出一塊錢:“這是給孩子買糖吃的,您拿著。”劉邦彥趕緊推辭:“不行,您已經(jīng)給過錢了,不能再要。”老太太把錢塞在他手里:“拿著吧,孩子讀書不容易。”說完推著自行車走了。

劉邦彥攥著那三塊錢,心里滿是感動——自從書韻堂賣了后,他很少感受到這樣的溫暖。他把錢小心翼翼地放進兜里,想著能給寧悅買本新作業(yè)本。

傍晚,安嵐從飯館下班回來,手里拿著一個布包。她走進屋,把布包遞給劉寧悅:“寧悅,快看看,娘給你買的新筆。”劉寧悅打開布包,里面是一支嶄新的鋼筆,筆桿是藍色的,特別好看。她拿著鋼筆,激動得說不出話:“娘,這太貴了,你怎么能買這么貴的東西。”

安嵐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你快考試了,需要一支好筆。娘這個月發(fā)了工資,就給你買了一支。”劉寧悅知道,母親的工資一個月只有兩百塊,這支鋼筆肯定花了母親不少錢。她抱著母親,說:“娘,謝謝您,我一定會好好讀書,不辜負您的期望。”

晚上,劉寧悅躺在床上,聽見父母在隔壁小聲說話。“寧悅的學費還沒交,我這幾天修自行車掙了二十多,還差一百多。”劉邦彥的聲音帶著愁緒,“我明天去跟老張借點,應(yīng)該能湊夠。”安嵐的聲音帶著擔心:“老張那邊也不富裕,上次借的錢還沒還呢,怎么好意思再借。”

“沒辦法,寧悅不能不上學啊。”劉邦彥嘆了口氣,“都怪我沒本事,不能給你和寧悅好生活。”安嵐趕緊安慰:“別這么說,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強。寧悅是個好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到時候咱們就能回書韻堂了。”

劉寧悅聽著父母的話,眼淚悄悄流了下來。她摸了摸枕頭下的“詩禮傳家”,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讀書,早點掙錢,讓父母不用再這么辛苦。

1997年的秋天,西安和商丘都迎來了豐收的季節(jié)。魚化寨城中村的巷子里,陳謙墨放學后會幫父親看修鞋攤,遞釘子、敲鞋掌,遇到顧客多的時候,還會幫著收錢。有次,一個顧客落下了一個錢包,里面有五百塊錢。陳謙墨發(fā)現(xiàn)后,趕緊追出去還給了顧客。顧客很感動,拿出一百塊錢想感謝他,可陳謙墨卻拒絕了:“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不用謝。”

顧客看著陳謙墨,笑著說:“你真是個好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陳謙墨聽了,心里暖暖的——他知道,就算家里窮,也要做個正直的人,就像祖父教他的那樣。

商丘郊區(qū)的平房里,劉寧悅放學后會幫父親看修自行車攤,遞工具、打氣,遇到顧客多的時候,還會幫著收錢。有次,一個顧客落下了一個手機,劉寧悅發(fā)現(xiàn)后,趕緊追出去還給了顧客。顧客很感動,拿出五十塊錢想感謝她,可劉寧悅卻拒絕了:“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不用謝。”

顧客看著劉寧悅,笑著說:“你真是個好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劉寧悅聽了,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就算家里窮,也要做個正直的人,就像祖父教她的那樣。

1998年的春節(jié),陳家和劉家都過得很簡單。陳家買了兩斤肉,包了餃子,陳謙墨給父母拜年后,拿出自己寫的春聯(lián),貼在了門上。春聯(lián)是用紅紙寫的,上面寫著“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雖然字寫得不算好,可卻充滿了希望。

劉家買了一斤糖果,煮了一鍋紅薯粥,劉寧悅給父母拜年后,拿出自己抄的《詩經(jīng)》,給父母念了一段“周雖舊邦,其命維新”。雖然聲音不大,可卻充滿了力量。

春節(jié)過后,陳謙墨和劉寧悅都開學了。陳謙墨的成績還是年級第一,老師對他的態(tài)度也好了很多,有時候會把他的作業(yè)當成范文在班里念。劉寧悅的成績也很優(yōu)秀,老師經(jīng)常表揚她,還把她選為班長。

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雖然家里還很困難,雖然還會遇到別人的冷眼和嘲笑,可他們卻沒有放棄。因為他們知道,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才能讓父母過上好日子,才能讓失去的書香重新回到身邊。

1998年的夏天,西安的大雁塔下,陳謙墨拿著自己寫的作文,坐在臺階上讀給父親聽。作文的題目是《我的夢想》,里面寫著:“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作家,寫出像魯迅那樣的文章,讓更多的人知道,就算生活在苦難中,也要堅守希望。我還要掙很多錢,帶父母回韻庭門樓,讓那里重新充滿墨香。”

陳秉文聽著兒子的作文,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他摸了摸兒子的頭,說:“謙墨,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xiàn)的。爹相信你。”

與此同時,商丘的古城墻下,劉寧悅拿著自己寫的作文,坐在臺階上讀給母親聽。作文的題目是《我的追求》,里面寫著:“我的追求是成為一名老師,像祖父那樣,教書育人,把詩禮傳家的精神傳承下去。我還要掙很多錢,帶父母回書韻堂,讓那里重新充滿書香。”

安嵐聽著女兒的作文,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她摸了摸女兒的頭,說:“寧悅,你的追求一定會實現(xiàn)的。娘相信你。”

夕陽西下,大雁塔和古城墻都被染成了金色。陳謙墨和劉寧悅都坐在臺階上,看著遠方,眼里充滿了希望。他們不知道,多年后,他們會在千里之外的大學校園里相遇,會一起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努力。現(xiàn)在,他們能做的,就是在父母的托舉下,在苦難的磨礪中,緊緊握住手里的筆,守住心里的那點光——因為他們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家族的文脈延續(xù)下去,才能讓失去的書香重新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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