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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亡者替身

溝壑里的風,似乎瞬間帶上了墳土的寒意,吹得張十安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他死死盯著那塊掛在銳利巖石上的深藍色布料,眼睛像是被釘在了上面。那材質,那顏色,與他身上這身別扭的警服,一模一樣。

不是類似。

就是一模一樣。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冰冷得令人窒息的念頭,如同破冰的利刃,狠狠鑿穿了他的顱骨——

這身衣服,不是系統隨意生成的“戲服”。

它屬于某個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人。

一個和他一樣,被拋入這個詭異小鎮的“執法者”。

一個……已經遭遇了不測,甚至連尸體都可能被拖入了某個黑暗角落的前任。

他不是第一個。

他是……下一個。

不,更準確地說,在這些鎮民的眼里,在這些知道“治安官”已經失蹤或死亡的人眼里,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新來的。

他是一個怪物。一個穿著死人衣服、大搖大擺重新出現在鎮上的、無法理解的……“東西”。

所以,那個院里的女人看到他會恐懼到崩潰。所以,艾拉醫生看到這身衣服會那般厭惡和警惕。所以,比爾那伙人看到他,第一反應是嘲諷和質疑這身皮的來歷。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異常反應,在這一刻,終于串聯成一條清晰而恐怖的鏈條!

他不是玩家。他是劇情的一部分。他是一個被投入劇本的、頂替了已死角色的……亡者替身!

巨大的震驚和寒意讓張十安幾乎站立不穩,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腳跟踩進冰冷的溪水里,濺起一片水花。

他慌忙低頭,顫抖著手撫摸自己身上的警服。之前只覺得它不合身、扎眼,此刻卻感覺它仿佛活了過來,每一根纖維都浸透著上一個穿著者的絕望和死亡氣息,冰冷而粘膩地吸附在他的皮膚上。

脫掉它?

一個本能的想法冒出來。立刻、馬上脫掉這身晦氣的衣服!

但他的手在碰到紐扣時,卻僵住了。

脫掉之后呢?赤身裸體?穿著他那件現代襯衫在這個西部小鎮狂奔?那只會讓他從一個“詭異的亡魂”,變成一個“純粹的瘋子”,死得更快。

而且……這身衣服,這個“治安官”的身份,固然帶來了巨大的危險和誤解,但它是否也帶來了一些……便利?比如,他得以接近診所,艾拉醫生最終雖然恐懼,卻還是因為這身皮而產生了反應,給了他鑰匙和線索。

這是一個詛咒,但似乎也是一層……偽裝?一個或許能利用的身份外殼。

危險與機遇,像毒藥和蜜糖一樣交織在一起,讓他進退維谷。

就在他心神劇震、僵立原地之時——

“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的、不同于風吹草動的摩擦聲,從他剛剛爬出的那個洞口方向隱約傳來。

張十安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那聲音很輕,卻很持續,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那條狹窄黑暗的通道里,向他這邊爬過來!

是盧克警長去而復返,發現了那個洞?

還是……別的什么?

洞穴深處的腐臭味,似乎隨著那聲音隱隱飄散了過來。

不能再待在這里!

張十安瞬間做出了決定。他猛地轉身,也顧不上隱藏行跡,手腳并用地爬出溝壑,朝著遠處一片看起來更茂密、更容易躲藏的枯樹林狂奔而去。

他的大腦一片混亂,恐懼和新發現的真相交織碾壓著他的神經。

他是替身!一個已死之人的替身!這個副本從一開始,就給他安排了一個地獄難度的身份!

奔跑中,懷里的那幾張記錄紙發出摩擦的聲響。

怕……它們到底怕什么?!

這個未解之謎,此刻顯得更加至關重要。這可能是他作為這個“亡者替身”,唯一能抓住的、能讓自己活下去的籌碼!

他沖進枯樹林,找了一處倒塌的巨大樹干形成的凹陷處,蜷縮著躲了進去,再次掏出那幾張染血的紙。

他幾乎是貪婪地、逐字逐句地重新閱讀,手指死死按在那片干涸的血跡上,仿佛這樣就能看透其下掩蓋的字跡。

【…它們怕…】

怕什么?火光?特定的聲音?某種材料?銀?圣水?還是……?

線索太少!太模糊!

他煩躁地幾乎要撕扯頭發。上一個“治安官”是否也發現了這些記錄?他是否找到了答案?但他還是死了!這說明即便知道,也未必能活下去!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試圖淹沒他。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最后那張記錄紙的背面。

之前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紙張的背面,似乎也有一些極淺的、用硬物刻劃留下的痕跡。

他立刻將紙湊到眼前,借著從枯枝縫隙透下的微弱光線,艱難地辨認。

那不是標準的字跡,更像是一種倉促的、絕望的留言。筆畫歪斜,深淺不一,仿佛書寫者正處于極度的痛苦或恐懼之中。

【……他們都知情……】【……鎮長……礦坑……】【……阻止我……】【……它們不是……】

字跡在這里變得更加模糊難辨,最后,是幾道深深的、凌亂的劃痕,仿佛書寫者的力量就此耗盡,或者被強行中斷。

張十安的心臟再一次被無形的手攥緊。

他們都知情?鎮長和警長?他們知情什么?知情怪物的真相?知情前任治安官的調查和死亡?

礦坑……又是那個廢棄銀礦!一切都指向那里!

阻止我……誰阻止了他?是鎮長和警長嗎?這就是他遇害的原因?

它們不是……不是什么?不是野獸?不是自然現象?

這條留言,像是前任在極度絕望中留下的最后警示,穿越了死亡,落在了他的手上。

一個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圖景逐漸浮現:

前任治安官調查小鎮離奇死亡事件,查到了鎮長和銀礦的秘密,因此被滅口。而他自己,這個頂著同樣身份、穿著同樣衣服的“替身”,從踏入小鎮的那一刻起,恐怕就已經被鎮長和警長列入了必須清除的名單!

他所面臨的危險,遠不止來自黑暗中的怪物,更來自陽光下、代表著“秩序”的活人!

就在他消化著這個恐怖事實時——

“嗚嗷——!!!”

那聲低沉而暴虐的嚎叫,再次從荒原的方向隆隆傳來。比上一次更清晰,更接近,充滿了某種嗜血的渴望。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逐漸暗淡了下來。

黃昏將至。

黑夜和月圓之夜,正在步步緊逼。

張十安蜷縮在樹洞的陰影里,手里緊緊攥著那幾張染血的、承載著兩條人命重量的紙張,看著林外逐漸被暮色吞噬的荒原。

怪物在靠近。

鎮上的掌權者是敵人。

而他,是一個一無所知、被迫頂替了死者身份的替身。

真正的游戲,現在才剛剛開始。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這身該死的警服,眼中最初的恐懼和慌亂,終于被一種破釜沉舟的、冰冷的決絕所取代。

既然無法脫下這身皮,那就穿上它。

既然被當成了“亡者替身”,那就讓這個身份,變得名副其實。

他要知道真相。要知道它們怕什么。

他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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