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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祠堂竊血

祠堂內部的空氣遠比外面更加陰冷肅穆,混合著常年不散的香火味、陳舊木料味,以及一種更深沉的、仿佛無數時光沉淀下來的死寂。

高大的黑漆柱子支撐著深邃的殿頂,兩側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深色牌位,如同無數雙沉默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俯視著闖入者。正中央的神龕上,供奉著幾個格外巨大的、鎏金描邊的牌位,顯然是歷代家主。

微弱的燭火在長明燈碗里跳動,投下搖曳不安的光影,反而讓那些牌位上的字跡更加模糊難辨。

張十安渾身濕透,沾滿井底的惡臭淤泥,蜷縮在祠堂后方最隱蔽的角落,盡可能收斂氣息。手中的寂滅之石散發著冰冷的觸感,似乎能稍稍隔絕周圍那無孔不入的陰森注視感。教區日志的白光已經熄滅,變回一本普通的舊書。

當代家主的心頭血。

這個目標聽起來就充滿了禁忌和危險。如何確定誰是當代家主?又如何取得其心頭血?難道要刺殺?

他的目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上掃過。按照傳統,最新、最靠近中央的牌位,應該就代表著剛剛過世的上任家主。那么活著的當代家主,名字應該還未上牌位。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神龕最前方,一個紫檀木托盤里供奉著的一塊深紫色的玉佩和一卷用金線系著的絹帛。那似乎是代表家主信物的地方。

也許……那絹帛上會有線索?或者那玉佩本身有什么特殊?

他必須靠近查看。

祠堂里空無一人,但那種無處不在的被監視感比任何地方都強烈。他深吸一口氣,如同壁虎般貼著陰影處的墻壁,一點點向著神龕挪動。

每一步都輕如鴻毛,每一次呼吸都壓抑到極致。腳下的青磚冰冷刺骨。

“掘秘者”的直覺微微刺痛,提醒他這里布滿了無形的禁忌。他注意到地面某些磚塊的顏色略有不同,空氣中某些區域的灰塵漂浮軌跡異?!抢锘蛟S有著古老的機關或感應。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可疑的點,依靠著超越常人的耐心和對危險的直覺,花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終于無聲無息地蹭到了神龕的側面。

從這里,可以勉強看到那塊玉佩和絹帛。

玉佩雕琢著繁復的云紋,中心似乎刻著一個“霍”字。絹帛看起來年代較新,上面用墨筆寫著幾行小字。

他凝聚目力,艱難地辨認:

【不肖子孫霍承業,敬稟列祖列宗】【家門不幸,邪祟復熾,緘默難守】【凡霍氏血脈,皆受其累,尤以嫡系為甚】【承業無能,未能鎮伏,反遭其蝕,日漸昏聵,恐不久于人世】【唯盼……】

后面的字跡似乎被淚水或什么液體污損,模糊不清。

霍承業!當代家主!而且他似乎也深受“它”的侵害,甚至快要死了?這就解釋了為何宅子如此混亂,由老仆之類的人維持著最低限度的運轉。

那么,取得他的心頭血,似乎……并非完全不可能?一個昏聵將死之人,防衛或許不會那么嚴密。

但“尤以嫡系為甚”……這意味著霍家的嫡系血脈可能都狀態不佳,或者……所剩無幾?

就在他思索之際——

嘎吱——

祠堂那沉重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道被拉得極長的、扭曲的影子,率先投了進來!

張十安瞳孔猛縮,瞬間屏住呼吸,身體如同石化般緊貼在神龕后的陰影里,一動不敢動。

腳步聲。很輕,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不是老仆那種拖沓,也不是怪物的滑動,而是一種……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穩定的步伐。

一個身影緩緩走入祠堂。

借著長明燈的光暈,張十安看清了來人的側影。

那是一個穿著深紫色團花緞面襖、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插著一根碧玉簪子的老婦人。她的背挺得很直,步伐沉穩,臉上布滿皺紋,卻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一雙眼睛,異常明亮銳利,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兩點寒星。

她手中拿著一炷新點燃的香,走到神龕正前方,微微躬身,將香插入香爐,動作流暢而恭敬,卻帶著一種程序化的冷漠。

她是……霍夫人?那個妝奩里藏著“謊言的結晶”的霍夫人?

老婦人上完香,并未立刻離開,而是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那些層層疊疊的牌位,最后,落在了代表霍承業的那塊玉佩和絹帛之上。

她的嘴唇微微翕動,極其低聲地、仿佛自言自語般呢喃了幾個字。祠堂太過寂靜,讓張十安勉強捕捉到了碎片:

“…………快了……就快……解脫了……”

她的語氣平靜,卻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和……期待?

然后,她轉過身,目光似乎無意間掃過張十安藏身的陰影區域!

張十安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但老婦人的目光并沒有停留,仿佛只是隨意一掃,便邁著那穩定的步伐,緩緩走出了祠堂,沉重的木門再次緩緩合攏。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遠處,張十安才敢緩緩呼出那口憋了許久的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這個霍夫人……絕對不簡單!她那句“就快解脫了”是什么意思?期待丈夫霍承業快點死?還是另有所指?

他強壓下疑慮,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舴蛉说某霈F雖然驚險,卻也確認了家主霍承業的狀態和位置——他很可能就在這祠堂附近某個便于“照看”和“等死”的地方。

神龕后方似乎還有一個小門,通向更深的內殿。

他小心翼翼地繞到后面,果然發現一扇虛掩著的、通往側殿的隔扇門。門縫里透出更濃重的藥味和一種老人身上特有的衰敗氣息。

他屏息傾聽片刻,里面只有極其微弱、時斷時續的呼吸聲。

輕輕推開門縫,側殿比正殿更加昏暗,只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靠墻擺著一張雕花拔步床,厚重的帳幔低垂,隱約可見里面躺著一個人形。

床邊有一個小幾,上面放著藥碗、水杯等物。除此之外,房間別無他物,顯得異??諘绾屠淝?。

張十安如同貍貓般滑入房間,無聲地靠近床鋪。

他輕輕掀開帳幔的一角。

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面色蠟黃、眼眶深陷的老人。他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仿佛隨時都會咽氣。這就是霍承業,那個被“它”侵蝕、昏聵將死的當代家主。

如何取心頭血?難道真的要……

張十安的目光落在小幾上那把用來切參片的小銀刀上。

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他拿起那把小刀,刀鋒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著寒光。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這不是戰斗,更像是一種……褻瀆。

但他沒有猶豫太久。想起井底的恐怖,想起白瞳女人的絕望,想起這座宅子無盡的緘默與死亡,他眼神重新變得冰冷。

他輕輕掀開老人胸口的薄被,露出嶙峋的胸膛。

就在刀尖即將觸碰到老人心口皮膚的剎那——

霍承業那雙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沒有昏聵,沒有迷茫!那雙眼睛里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恐懼,以及一種……瘋狂的、求救般的清明!

他干枯的手如同鷹爪般猛地抬起,一把死死抓住了張十安持刀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

張十安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叫出聲!

但霍承業并沒有攻擊或呼喊,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張十安,眼球因為激動而布滿血絲,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氣流穿過破風箱般的聲音。

然后,他用盡全身力氣,牽引著張十安持刀的手,將那鋒利的刀尖,精準地抵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的眼神死死盯著張十安,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痛苦,有哀求,有解脫,還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催促!

他在求死?!或者說,他在借此擺脫“它”的控制?心頭血是鎮壓的關鍵,而他自己,就是最后的祭品?

張十安瞬間明白了過來。

他沒有再猶豫,手腕微微用力。

刀尖輕易地刺破了干枯的皮膚,一滴異常濃稠、顏色深得發黑的血珠,瞬間涌了出來,沿著銀白的刀鋒滑落。

霍承業的身體猛地一僵,抓住張十安手腕的手驟然松開,眼中那瘋狂的清明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死寂的空洞。他最后呼出一口長氣,頭顱歪向一邊,徹底沒了聲息。

一滴心頭血,已然取得。

張十安迅速取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在祠堂找到的空白瓷瓶(可能是用來裝祭祀用清酒的),小心地將那滴滾落刀鋒的黑血接入瓶中。

就在血液落入瓶中的瞬間,他仿佛聽到了一聲極其遙遠、卻又無比怨毒的尖嘯,從宅邸的最深處傳來!

整個祠堂的燭火猛地劇烈搖曳,仿佛有無形的狂風刮過!

“它”被驚動了!

張十安臉色一變,來不及做任何處理,將瓷瓶死死攥在手中,轉身就如同一道影子般撲出側殿,沿著原路瘋狂地向祠堂外逃去!

身后,祠堂內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似乎都在微微震動,發出細密的、令人牙酸的磕碰聲!

第二個物品,以一種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到手。

代價是……一位家主的死亡,以及徹底驚醒了這座古宅最深沉的惡意。

真正的危機,此刻才真正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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