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與疼痛，侵入到骨子里的寒氣，鉆心一般的疼痛蔓延全身，似乎有無數(shù)冰冷的鐵劍刺穿了身體。慢慢的，連這最后一點痛覺都感受不到了，全身麻痹而僵硬，這是死亡的先兆。幾乎失去知覺的楚聞來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在被什么東西拖動，是黑白無常來勾魂了嗎？不知被拖了多久，一股充滿鐵銹氣味的液體滴在了楚聞來的嘴唇上，液體暖暖的，像熱湯一樣，這就是孟婆湯嗎？

人生就這么結(jié)束了？楚聞來好不甘心，他在這個世界上有想做的事、有想愛的人，他不能就這么結(jié)束！楚聞來猛地睜開眼睛，狹長的巨縫里，獵獵的寒風(fēng)卷進慘白的冰雪，崖壁高聳陡峭，周圍都是石木建筑的斷垣殘壁，里面甚至能看見殘破到不成形的白骨，儼然一副鬼門關(guān)的景象。

然而身體真實的觸感，以及倒在自己身上的貓妖，都在告訴楚聞來，這里是人間。

楚聞來推了推貓妖，她靜靜地躺著，并沒有回應(yīng)。楚聞來把手伸進自己的口袋，幸好錢包沒有掉出來，這給了他一絲絲安慰。他掏出了被水浸濕的木行符，壓在貓妖的胸口。

楚聞來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去救貓妖，道士的使命是降妖，而非救妖，自己卻在貓妖身上違背了常理，甚至差點搭上了自己的命，就因為見面時她給了自己一個雞蛋當(dāng)午飯？還是因為她長得像剛剛夢中的少女？

看著靜靜地躺在自己身上的貓妖，楚聞來心一軟：“好吧，要活下去啊。”

木行術(shù)棲式·生生不息

這是一招很基本的用木行之力恢復(fù)身體的道術(shù)。木行之力是生長的力量，它不僅僅能用來操縱植物的發(fā)育和移動，甚至能幫助肉體恢復(fù)活力、醫(yī)治傷口。

同一種五行之力，會擁有多種不同的特性，根據(jù)不同的特性能施展不同效果的道術(shù)。道士們用“式”來歸納總結(jié)同一種五行力的不同特性，比如木行力莖式就是利用木行力操縱草木的特性，而木行力棲式則是利用木行力恢復(fù)生命力的特性。每一種五行力都有不同的特性，對應(yīng)的五行術(shù)便用了各種不同的“式”。

不過木行之力廣泛蘊含在植物之中，在這沒有生命跡象的巨縫里，采集一些恢復(fù)生命體征的木行之力都很勉強。

“撲通，撲通，撲通。”楚聞來的掌心處傳來了貓妖的有序的心跳聲，他松了一口氣，也靠在旁邊的土堆上休息。

黑夜過去，黎明已至。楚聞來仰頭看巨縫上的一線天，風(fēng)雪已停，晨光微亮，照醒人間。貓妖的爪子微微抽動，隨后她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坐起。接著她看見了一個男孩坐在自己身邊，他的外貌青澀，眼神卻很堅毅。他雙腿盤曲，雙手搭膝，勾勒出硬朗的身形，昨晚就是這么一位少年與自己生死相斗么。

貓妖小聲嘀咕：“謝謝你?！?

“??？”楚聞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貓妖有些不好意思，“當(dāng)時謝謝你抓住我，雖然我們還是掉下來了?！?

“哦——”楚聞來不知道說什么，“那我也謝謝你，嗯——請我吃了一個雞蛋?！?

貓妖氣呼呼地雙手叉腰：“喂喂喂！什么叫一個雞蛋？掉下去以后，是我忍著嚴(yán)寒把你從水潭里撈起來了。不是我，你早就被凍成大冰坨了！”

“噗嗤——”楚聞來不禁笑了出來。

貓妖伸出爪子，假模假樣地想撓楚聞來：“你覺得掉進水里很好笑？還是被凍成冰坨很好笑？”

楚聞來下意識想閃躲，但還是忍住了，任由貓妖給他撓癢癢。他低下頭，左手不停地摩挲右手的食指：“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你為什么要救我？”

貓妖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劃過聞來的頭發(fā)：“我可是恩怨分明的妖，因為你要抓朱叔，所以我必須跟你戰(zhàn)斗，但你在我掉下去的時候想救我，所以我必須救你才行?！?

聞來看著貓妖掌心中的肉墊，漸漸放下了警惕心：“我并沒有要抓朱叔，只要妖獸遵紀(jì)守法，道士也不會管他的。我只是按照師傅的要求來這里辦事，我道士的身份嚇著他了?！?

貓妖伸手去摸腿上的傷：“啊？那我們不是白打了？我就看你不像壞人——咦？我腿上的傷好了？”

聞來得意地說：“是我用道術(shù)治療的。”

“哼，那你看看你胸口的傷怎么樣了？”貓妖用爪子一捏，拔下聞來一根頭發(fā)。

聞來摸向自己胸口，那里只有結(jié)實的肌肉，全然不見什么傷口，聞來的木行術(shù)也只能加快傷口恢復(fù)的速度，貓妖的腿上也還留有傷疤，但自己胸口的傷竟然直接消失了，似乎那場雪夜的大戰(zhàn)只存在于夢中。

聞來吃驚地問：“這是什么妖術(shù)？”

貓妖神秘地說：“不告訴你！”說完還偷笑著吐舌頭。

聞來又被逗笑了：“你這只貓妖還怪可愛的?！?

調(diào)皮的貓妖臉唰一下紅了，她扭過頭：“總之，你救了我一命，我救了你一命。我抓傷了你，你砍傷了我，我們扯平了！”

楚聞來握住了貓妖的手，把她拉了起來，順便捏了下她掌心的肉墊：“行啊，那走吧，去找一找上去的路。”

被拉起來的貓妖抽開手，站在原地，楚聞來回頭問她：“怎么了，貓妖？”

貓妖收拾了下頭發(fā)，背過雙手，裝出一副淑女的樣子說：“忘了一件事，我叫蘇笛，笛子的笛，你叫我小笛好了。還有，我不是貓妖，是猞猁妖哦?！?

楚聞來點點頭說：“我姓楚，叫楚聞來，聽聞的聞，過來的來，你叫我聞來吧?！?

“嚯嚯，楚聞來，有趣的名字?！毙〉驯谋奶叵蚯白呷ィ缗b了不到一分鐘。

陽光從頭頂?shù)木蘅p中照進來，為前方的道路鍍上了一層金色，少男少女踏出了同行的第一步。

“哇哇哇！”小笛向前跳了幾步就立刻跳了回來，躲在聞來的身后。

聞來問：“又怎么了？”

小笛顫巍巍地指著不遠處破木房子的枯骨：“有鬼??！”

聞來認(rèn)真地說：“作為一個專業(yè)的道士，我可以很負(fù)責(zé)任地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靈魂是由五行組成，在離開肉體后，五行之力失去了依憑，便重新歸于自然了，房子里只是些骨頭罷了。”

聽了聞來的一頓分析，小笛才推著聞來慢慢走向廢棄建筑群。

聞來本以為這是皚山人家棄置的村落，但是細看建筑的結(jié)構(gòu)和內(nèi)部，卻發(fā)現(xiàn)真的不簡單，各處木樓布置完全不像是一個家庭的擺設(shè)。有集中的廚房，里面放了幾口生銹的大鐵鍋，有開闊的大通鋪，幾十張塌了的木床堆在一起。一間沒了半邊的房子里，竟然放著鐵匠爐和打鐵墩，地上散落著幾塊鐵礦石。

聞來仔細觀察地上的白骨，發(fā)現(xiàn)白骨的種族很復(fù)雜，既有各類野獸的骨頭，又有人類的骨頭，它們雜亂地混在一起。

聞來看得毛骨悚然：“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感覺像是有一場戰(zhàn)爭。”

小笛想了想說：“其實我小時候聽奶奶講過，皚山確實發(fā)生過一場戰(zhàn)爭。我們家本來在皚山自立為王，新明國委員長上臺后派道士過來招安我們?！?

聞來接著問：“那后來呢？”

小笛沒好氣地說：“我們拒絕了，然后打了一仗，沒打過唄?！?

聞來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只能默默地點點頭。他看著這陰森的古戰(zhàn)場，想象著當(dāng)年兵刃相向的場景，道術(shù)與妖術(shù)的碰撞，白刃與爪牙的廝殺。道士以慘痛的代價贏下了這場戰(zhàn)斗，或許是有下一場戰(zhàn)斗在等待他們，又或許是剩余的人無力清理數(shù)量龐大的犧牲者，他們用土行術(shù)將逝者合葬在這大山深處。

這皚山背后究竟隱藏著多少秘密？

“小笛——小笛——”裂縫上面?zhèn)鱽砹艘粋€男人雄渾的呼喊聲。

小笛欣喜地對著上方大喊：“我在這！是陸叔嗎？我們掉到下面去了，快來救我們！”

繩子從裂縫的邊上甩下，一個魁梧的男人從上方探出上半身，他注意到了聞來，又盯著小笛看了一會兒。接著男人拉了一下繩，聞來以為他會通過繩子降下來，沒想到他只是試了下繩子的牢固程度，便松開了握住繩子的手。隨后男人斜踩在巖壁的凸起處，徒手攀住巖石間的縫隙，如同爬梯子一般從陡峭的石壁上爬到了巨縫的底部。

小笛高興地跑過去：“陸叔，你怎么才來？”

那個被叫陸叔的中年男人，他把小笛舉起來，借著陽光把小笛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長高了一點?！?

小笛聽了很不滿地從他的手中掙脫：“我已經(jīng)十九歲了，不是小孩子了！”

陸叔放下小笛，摸了摸她的頭：“是個大姑娘了。”

小笛繼續(xù)推開陸叔的手，撅著嘴說：“說的好應(yīng)付，還把我當(dāng)小孩嘛！”

跟小笛打完招呼，陸叔看向了聞來：“小伙子，這是你掉的劍嗎？”陸叔從腰間拿出一把紅木劍，徑直擲向聞來。擲來的木劍猶如拉弓射來的飛箭，落地時不偏不倚插入聞來腳邊的泥土中。

聞來拿起劍一看，正是祥云劍。他一摸自己腰間，才想起昨晚的戰(zhàn)斗中，祥云劍被遺留在了崖壁之上。

“這是我掉的劍，感謝陸叔?！甭剚磬嵵氐叵蛑心昴腥说乐x，卻發(fā)現(xiàn)陸叔正以復(fù)雜的眼神看著自己。

聞來正思考著如何解釋：“其實我——”

小笛一把拉過聞來：“這是我的朋友，老遠過來挺不容易的，我們都餓了，趕緊回去吃飯吧?！?

陸叔八卦起來：“嚯嚯，男朋友？帶回家給你奶奶看看？”

“普通朋友啦！陸叔，你年紀(jì)大了，怎么也跟著八卦起來？”小笛用力扯了扯確認(rèn)牢固后，把繩子纏在腰上打結(jié)固定，慢慢地爬上巨縫。聞來也學(xué)著小笛的方式系著繩子，蹬著巖壁離開了巨縫。

陸叔走在最前面帶著他們，聞來跟小笛肩并肩走著，聞來想跟小笛說點什么，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快走到山頂，聞來看見了不遜于山間村落的輝煌景象，大紅燈籠的燭火下，高筑的木石城寨熠熠生輝。但是奇怪的是，整個城寨太安靜了，在如此接近年關(guān)的日子里，不說挨家挨戶都載歌載舞，總也要有點熱鬧吧?？墒强諝庵惺窃幃惖募澎o，寨子的石門處甚至還站了兩個門衛(wèi)，難道寨子里的人都在外打工還沒回來？

陸叔豪邁地沖著寨門大喊：“小笛帶著朋友回來嘍！”

寨門口走出一位老太太，她身邊跟著兩個壯年男子，他們想攙扶老太太，老太太“啪”一下打退他們的手，健步走向小笛。

老太太將小笛抱入懷中：“我的好孫女回來了，奶奶想死你了?！痹瓉磉@位老太太是蘇笛的奶奶。

小笛倒是不好意思了：“奶奶，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這樣太難為情了，大家都在看呢。”

“無論你多大，都是奶奶的寶貝孫女?！碧K奶奶摟著小笛走進了城寨。她們走進城寨的那一刻，挨家挨戶都打開門窗，看到小笛健健康康地回來了，城寨里的妖民們都松了一口氣。不知何處響起了婉轉(zhuǎn)的竹笛聲，緊跟著急彈的琵琶，音樂高潮處，喧天的鑼鼓齊鳴。寨子中央的篝火被點燃，妖民把大只的牛羊架在最中間，牛羊的邊緣插著用鐵簽串起的肥雞，篝火旁堆滿了蘋果和梨棗。燒烤的肉滴下油脂，篝火越燒越旺，肉香拌著果香四溢，整個城寨似乎活了過來。

大家都議論紛紛：

“小笛回來了？回來就好啊。”

“昨晚山里的震動和她有關(guān)嗎？”

“聽說小笛帶男朋友回來了？”

“那小伙子確實有點小帥，不過蘇長老不同意吧?！?

聞來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一個道士進妖獸的城寨，豈不是羊入虎口，但是這里他人生地不熟，外面又風(fēng)雪飄飄，師傅交代的任務(wù)也沒完成，真希望師傅在天之靈能給自己一點提示啊。

走進城寨的小笛又跑了出來，她拉起聞來：“走啊，一起大吃大喝吧！”

雖然妖民們看出聞來是個人類，但他畢竟是小笛的朋友，是皚山寨的貴客，也就沒為難他。聞來開始有些拘謹(jǐn)，但是也很快融入了這歡快的氛圍，大家一起有說有笑，吃喝之余，還有擲骰、投壺等小游戲。小笛每個都想玩，她拉著聞來從這個攤位跑到那個攤位，或許是小笛很活潑的緣故，她每到一個攤位，大家都會把美食分享給她并主動邀請她參加游戲。

在瘋玩以后，小笛摸著圓鼓鼓的肚皮精疲力竭地躺在了長椅上：“太美好了，在乾武大學(xué)可沒有這么快活的日子。”

聞來有些吃驚：“你在乾武讀書？”

小笛白了聞來一眼：“是啊，不是誰都像你這么年輕就能在道聯(lián)工作的。”

聞來抿了抿嘴，欲言又止。聞來看見陸叔遠遠地朝他們走過來，他趕忙朝陸叔打招呼來緩解尷尬。

陸叔一臉嚴(yán)肅：“小伙子，小笛的奶奶叫你過去一趟?！?

“叫我？”聞來有些奇怪。

小笛倒是緊張了起來：“我也一起去！”

陸叔點點頭，回應(yīng)了聞來的疑問，同時也許可了小笛的要求，他示意兩人去山頂上最高的那棟房屋。

越往上走，寨子里的路就越陡峭和復(fù)雜，聞來都快繞暈了，小笛卻輕車熟路，畢竟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兩人摸著夜路走到了盡頭，這是一棟中式風(fēng)格的別墅，別墅一樓孤零零地亮著一盞燈，來時聽見的樂聲和喧鬧似乎都被夜色吞沒，只留下北國呼呼的風(fēng)聲。

屋里傳來了蘇奶奶的聲音：“進來吧。”小笛在前面打開了門，聞來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

屋內(nèi)的裝飾古香古色，黃花梨木的桌椅，桌上的青花瓷瓶里插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臘梅。屋子中間擺了一道屏風(fēng)，上面錦繡著百鳥朝鳳圖，百鳥屈身仰望，鳳凰展翅待飛，栩栩如生。

蘇奶奶端著茶從屏風(fēng)后面走了出來：“小伙子，作為一個道士，誰給你的膽量一個人走上我們的皚山寨？”

聞來如實回答：“我?guī)煾底屛疫^來的。”

蘇奶奶沒有看聞來，她將茶具擺在桌上：“你師傅呢？”

“他是瘦清派的上一任道長，他已經(jīng)仙逝兩年了。”

蘇奶奶低頭幽幽地倒著茶，茶入杯中，散發(fā)出清香。她拿下老花鏡，擦了擦被霧氣模糊的鏡片，把眼鏡緩緩放在桌上。

蘇奶奶把一杯茶放在聞來面前：“當(dāng)年我們與瘦清派也有過恩怨。”

小笛好奇地問奶奶：“誒，有什么恩怨？我怎么不知道？”

蘇奶奶以沉重的語氣說：“這不是該給娃娃講的故事，當(dāng)年三門六派圍剿皚山，為首的便是瘦清派，他們殺死了當(dāng)時的山大王——我的丈夫，平平和安安的爸爸，你的爺爺。那以后，道聯(lián)帶來的陰霾在皚山彌漫了十幾年，至今仍未消散。連大人教育小孩都會說，不聽話就要被道聯(lián)的道士帶走抽筋剝皮，所以那一代小孩長大后依然對道士帶有恐懼。”說罷，蘇奶奶伸手擦拭眼角的淚水。

“嘶——”聞來倒抽了一口冷氣，本就不和諧的氛圍瞬間降到了冰點。聞來心虛地往屏風(fēng)那窺一眼，他隱隱感覺到殺意，似乎隨時都會有刀斧手從屏風(fēng)后面閃出直取聞來首級。

蘇奶奶重新戴上眼鏡：“但那都是陳年舊事了，也沒什么好提的。我們已經(jīng)改變了很多，小笛也是個好姑娘，她從不主動傷人，倒是總被人給傷害?，F(xiàn)在整個皚山寨妖民都是遵紀(jì)守法的好妖民，我們前幾天還在學(xué)習(xí)蔣委員長的新指示?！?

一個妖獸提委員長，聞來總感覺有些怪異。蘇奶奶提醒聞來：“小笛帶回來的江南紅茶，趁熱喝。”

聞來品了一口茶，清香中帶著一絲苦味，來北方?jīng)]幾天，他卻有些想念江南了。

蘇奶奶給聞來添茶：“那你師傅讓你來，是讓你看一看我們皚山人是不是還安分守己？還是有什么其他囑托？”

聞來無奈地?fù)u搖頭：“沒有，我?guī)煾稻妥屛以谒墒艃赡旰蟮拇汗?jié)前夕來一趟，要做什么、拿什么，全都沒講。”

小笛好奇地問聞來：“誒，就單純地來一趟嗎？”

聞來點點頭：“就單純地來一趟。”

蘇奶奶沉默了許久，窗外的北風(fēng)掠過，像沒有目標(biāo)的野獸震搖著山林。

小笛挽住蘇奶奶的手：“奶奶，別傷心了。”

蘇奶奶把小笛拉入懷中：“好孫女，不用擔(dān)心奶奶，七八十年的苦日子都過來了，這點算不了什么，就是——哎——”

聞來看著這溫馨的畫面，心中希望這場會面能就這樣結(jié)束。

蘇奶奶又惦記起了聞來：“小伙子，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工作？”

“嗯——”聞來遲疑了一會，“在東部道聯(lián)工作。”

“道聯(lián)好啊，有編制，待遇高?！碧K奶奶點點頭，一個妖獸在夸道聯(lián)，聞來覺得有些別扭。

蘇奶奶又說：“我們小笛也在江南乾武讀書，你們相互了解了解，以后遇到麻煩了也可以互相幫幫忙。”

聞來眨眨眼，不太明白蘇奶奶的話。

“作為妖，社會里認(rèn)識個道士總不吃虧的，你們道士遇到些妖獸犯罪，認(rèn)識個妖打聽打聽也方便。”蘇奶奶看出了聞來的困惑，“你們好好相處，昨晚的事情我就當(dāng)過去了。山頂震得厲害，要不是大家用妖術(shù)穩(wěn)固，差點就是一場雪崩。”

聞來羞愧地低下頭：“蘇長老說的是?！?

蘇奶奶反而被逗笑了：“長老？我一老太婆可受不起這稱呼，你叫我蘇奶奶吧。”

“蘇奶奶說的是。”聞來說的很小聲。

蘇奶奶笑瞇瞇地拉起懷中的小笛：“孫女，帶他到客房休息吧，你們應(yīng)該也玩累了。”

本就在蘇奶奶懷中睡眼惺忪的小笛打了一個哈欠：“好，我睡覺去了?！彼话炎н^聞來，將他拉到四樓的客房，聞來還想對小笛說什么，她卻自顧自地走下了樓梯。

“砰——”得一記關(guān)門聲，宣布了今晚的結(jié)束，聞來在客房稍作洗漱，在異鄉(xiāng)進入了夢鄉(xiāng)。

在寂靜的客廳里，蘇奶奶喝了口茶潤潤嗓子說：“阿青阿白，你們怎么看這位瘦清的弟子？”

兩位少年從百鳥朝鳳的屏風(fēng)后面走出，一位少年道貌偉岸，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符的嚴(yán)肅，另一位戴著白色的鴨舌帽，看不清他的臉。

蘇奶奶發(fā)話：“阿青是第一次見到他吧，你先說。”

嚴(yán)肅臉的少年說：“一個普通的年輕人，沒看出有什么天賦，道長收養(yǎng)他大概率是因為愧疚?！?

蘇奶奶對鴨舌帽少年說：“阿白，你的那只偷吃我補品的小饞貓怎么樣了？”

被蘇奶奶稱作阿白的少年說：“千年靈芝的力量一只小雪豹實在難以消化，但是在我的身邊她不會出什么岔子的?！?

蘇奶奶微微一笑，臉上都皺紋都舒展了：“你向來都很自信啊，那就說說你對他的看法?！?

阿白語氣很輕蔑：“那場戰(zhàn)斗能打成五五開，無疑是個庸才——哦，我并沒有貶低少主的意思——他身上那把劍倒是挺有意思的，是真品嗎？”

蘇奶奶有些不快地放下茶杯：“誰知道呢？小陸也看不出，如果你好奇的話可以拿過來試一試。這以后便是你們年輕人的舞臺，我這老太婆就不湊這熱鬧嘍。”這話一說，阿青阿白識趣地道別離開了山頂別墅，人走茶涼，門閉燈熄。

第二天早上，既然完成了師傅的遺愿，聞來本想直接離開，但不知哪里傳出他是“小笛男朋友”的消息。寨子里的人紛紛熱情挽留，都想見一見這位“小笛男朋友”，于是聞來又在寨子里住了幾天，和返校的小笛再一次坐上了朱叔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