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甜蜜的饋贈

門鈴響起時，林凡正對著洗衣機發呆，那詭異的嗡鳴聲似乎已潛入他的潛意識，讓他在一片日常的噪音中也能精準地捕捉到它的存在。他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氣，試圖將那份不安壓下去。

透過貓眼，視野被扭曲放大。門外站著李生，依舊是那身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襯衫，臉上掛著那種弧度精準、露八顆牙的標準笑容。他手里端著一個精致的白色骨瓷碟子，上面疊放著幾塊造型別致、撒著糖霜的餅干。

林凡猶豫了一下。他的社恐在尖叫，讓他假裝不在家。但一種混合著禮貌和某種被勾起的好奇心（或者說，是警惕）的情緒，讓他慢慢打開了門。

“林先生，晚上好。”李生的聲音溫和悅耳，每個字音的輕重都恰到好處，仿佛經過音頻軟件校準，“剛搬來，做了些小點心，一點心意，希望不會打擾到你。”

他的目光快速而細致地掃過林凡的肩膀，似乎在一瞬間就將門內客廳的布局和陳設掃描了一遍。林凡感到一絲輕微的不適，像是被某種非人的精密儀器掃過。

“啊……太客氣了，謝謝。”林凡接過盤子，指尖觸碰到微涼的瓷面，“我叫林凡，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好的，林凡。”李生從善如流，笑容不變，“我太太姓李，我隨她姓，你叫我們李先生、李太太就好。以后就是鄰居了，還請多關照。”

隨太太姓？這個細節在現代社會雖不罕見，但由他如此自然地說出，配上那毫無破綻的笑容，總讓人覺得哪里透著一股刻意。

“彼此彼此。”林凡干巴巴地回應，只想盡快結束這場社交酷刑。

“那我們不打擾了。”李生微微頷首，動作流暢得像排練過無數次，“祝你夜晚愉快。”

門輕輕關上，隔絕了門外那個過于完美的身影和笑容。林凡端著那盤餅干站在玄關，屋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種陌生而冷淡的香氣，像是某種高級香氛，卻又缺乏人間煙火氣。

他低頭看著盤子里的餅干。它們做得太完美了，每一塊的形狀、大小、糖霜的灑落都幾乎一模一樣，像是從同一個模具里刻出來的工業產品，缺乏手工制作該有的細微溫度和人性的瑕疵。

林凡對甜食興趣不大，尤其是這種看起來甜度爆表的東西。他隨手將盤子放在客廳茶幾上，打算等蘇曉來了處理。

重新坐回電腦前，他卻發現自己很難集中精神。那份微弱的嗡鳴似乎還在背景里持續，而新鄰居那種無處不在的“完美感”像一層薄薄的油霧，漂浮在空氣里，讓他莫名有些煩躁。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搜索了一下“李先生李太太”加上小區名字，結果一片空白。沒有LinkedIn，沒有社交媒體痕跡，甚至連業主群里的灌水都沒有他們的身影。他們就像兩個突然被投放進這個世界的數據點，除了“完美鄰居”這個屬性，再無其他標簽。

蘇曉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那盤顯眼的餅干。“哇，好精致！誰送的？”

“新鄰居。”林凡努努嘴，注意力還在屏幕上的一張設計稿上，“嘗嘗？我反正不吃。”

蘇曉拿起一塊，小心地咬了一口，細細咀嚼。“嗯……”她表情有點微妙，“好……甜。而且味道有點怪，甜得發膩，但又好像……沒什么其他的味道，就是純粹的甜和油酥味。像高級版的超市貨。”

她喝了口水，把剩下的半塊放了回去。“不過人家心意是好的。看起來挺友善的嘛。”

“友善得有點過頭。”林凡嘟囔了一句，把下午網絡波動和聽到怪聲的事情跟蘇曉說了。

蘇曉聽著，眉頭微微蹙起，但很快又舒展開。“你是不是又熬夜趕稿了？出現幻聽了？網絡波動很正常嘛。至于鄰居熱情……可能人家就是這種性格，想盡快打好關系呢？”她走過來，揉了揉林凡的頭發，“別瞎想啦，設計師大人，你就是太敏感了。”

林凡抓住她的手，嘆了口氣。也許吧，也許真是他太敏感，太宅了，以至于對正常的人際交往都產生了應激反應。

晚上睡覺前，林凡起來喝水，經過客廳時，瞥見那盤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的餅干。他猶豫了一下，拿起一塊，放進嘴里。

下一秒，他的眉頭緊緊皺起。

太甜了。甜到發苦。

而且蘇曉說得對，除了那種尖銳的、工業感的甜味和油膩感，幾乎嘗不出黃油的面粉的天然香氣，更沒有任何手工餅干該有的、微小的風味差異。它就像“餅干”這個概念的完美符號，卻抽離了所有溫暖的內核。

他勉強咽下去，喉嚨里卻留下一種奇怪的、微微發麻的感覺，久久不散。

與此同時，隔壁那低沉的、規律的嗡鳴聲，似乎穿透墻壁，輕輕地敲打在他的鼓膜上。

恒定，持久，不知疲倦。

仿佛某種消化系統正在緩慢而持續地運轉。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