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頂燈慘白的光打在林默弓起的背上,他拳頭砸在控制臺上的悶響和屏幕碎裂的刺耳聲,如同受傷野獸最后的悲鳴,在空曠的車庫里回蕩。指關節瞬間皮開肉綻,鮮血順著冰冷的控制臺面板蜿蜒流下,與之前干涸的血污混在一起。
“林默!”秦薇沖上前,一把抓住他還要再次砸下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冷靜點!”
林默猛地甩開她的手,胸膛劇烈起伏,赤紅的眼睛里翻涌著幾乎要實質化的暴怒和屈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嘶聲。他又一次!又一次眼睜睜看著那個惡魔從指尖溜走!甚至被當作戲耍的物件,被動地參與這場血腥的“收藏”游戲!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渾身因極致的情緒而微微顫抖,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繃緊到了極限,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斷,將這里的一切都拖入毀滅的深淵。
就在這時,一陣清晰、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實驗室特有的冰冷質感的腳步聲,從他身后傳來。
蘇曉走到了他身邊。她沒有看秦薇,也沒有看一片狼藉的控制臺,目光直接落在林默那只鮮血淋漓、卻依舊死死攥著銀白金屬器皿和那把黃銅鑰匙的手上。
她的額角還貼著紗布,臉色在車庫燈光下白得透明,但眼神卻像兩汪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專注。
“手,松開。”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切入了林默狂暴的情緒場,“你想讓可能的唯一物證,沾滿你的血和無效的憤怒嗎?”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林默燃燒的神經上。他猛地一震,赤紅的眼睛死死盯向蘇曉,那目光幾乎要將她刺穿。
蘇曉毫不避讓地迎著他的目光,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帶著一種專業人士對不配合樣本的不耐煩:“你每多浪費一秒,樣本活性可能就在衰減,白景年就可能逃得更遠。你的情緒,對抓住他毫無價值。現在,把東西給我。”
她的語氣里沒有安慰,沒有同情,只有最直接、最功利的考量。仿佛他此刻的崩潰,只是一個需要被排除的實驗干擾項。
這種極致的、非人的冷靜,反而像一種另類的鎮靜劑。林默胸膛的起伏漸漸平息下來,那駭人的暴怒一點點被壓下,只剩下更加深沉的、冰冷的死寂。他死死咬著牙,下頜線繃得像巖石,極其緩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開了緊攥的手。
沾滿鮮血的銀白器皿和那把舊鑰匙,落在蘇曉早已戴好無菌手套的掌心里。她看都沒看那鑰匙,全部注意力立刻集中在那個密封的器皿上,透過特制的觀察窗,看著里面那幾滴仿佛擁有自己生命般緩緩蠕動、折射著詭異珍珠光澤的黑色液體。
“陳昊,”蘇曉對著耳機開口,語速極快,“立刻準備移動生物危害等級P4實驗室接入!通知局里最高級別生化危機應對小組待命!我需要最頂級的防護和分析設備,現在,立刻!”
她的指令讓所有人心頭都是一凜!P4級別!那是應對埃博拉、天花這類最危險病原體的標準!這黑色液體到底是什么東西?!
蘇曉小心地將器皿放入一個便攜式恒溫隔離箱,這才抬眼看向林默還在流血的手。“你的傷,需要立刻清創縫合。大量異物殘留,感染風險很高。”她陳述道,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在說一個與己無關的實驗對象。
林默沉默地收回手,看都沒看傷口一眼,仿佛那不屬于自己。
秦薇看著這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壓下心中的憂慮,強行將注意力拉回案件:“立刻搜查整棟別墅!尤其是這個車庫和控制臺連接的地下通道!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白景年到底去了哪!”
特警和技術隊立刻行動起來。車庫卷簾門被完全升起,外面依舊被嚴密包圍,沒有任何離開的痕跡。那個被林默砸壞的控制臺被小心拆卸下來,送往技術隊進行數據恢復。但所有人都明白,以白景年的狡猾,恢復出有用信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搜查別墅其他房間的人員也陸續回報。
主臥衣帽間有匆忙收拾的痕跡,但大量貴重物品并未帶走。
書房電腦經過檢查,硬盤被物理銷毀,無法恢復。
地下酒窖里藏著一個隱蔽的保險庫,但已經被打開,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些紙灰和燒熔的金屬殘渣,顯然重要東西已被轉移或銷毀。
沒有找到任何關于“門”或者下一個目的地的直接線索。
唯一的實物證據,只剩下蘇曉手中那個隔離箱,和林默繳獲的那第三把鑰匙。
疲憊和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了所有人。折騰了一夜,傷亡慘重,卻依舊讓首腦在眼皮底下逃脫,只留下更多謎團。
天色漸漸泛起了魚肚白,黎明將至,但氣氛卻比深夜更加沉重。
技術隊的車輛成為了臨時指揮中心。蘇曉已經鉆進了那輛配備了頂級防護設備的移動實驗車里,隔著厚厚的玻璃窗,只能看到她穿著完全密封的白色防護服、如同宇航員般的身影,正在里面操作著各種精密儀器,對那黑色液體進行最初步的緊急檢測。氣氛緊張得如同應對一場潛在的瘟疫。
林默坐在車庫角落的一個工具箱上,任由醫療兵給他清洗縫合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傷口。酒精棉擦過翻開的皮肉,針線穿透皮膚,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失去痛覺。目光低垂,落在靜靜放在旁邊地上的那把第三把鑰匙上。
黃銅,舊痕,血漬。和之前兩把幾乎一樣。白景年到底復制了多少把?每一把對應一扇“門”?還是這些鑰匙本身,就是指向最終“門”的坐標碎片?
就在這時,陳昊抱著筆記本,臉色古怪地跑了過來:“秦組,林哥,有個發現…關于這把鑰匙的。”他調出剛剛完成的超高精度3D掃描建模圖,“看鑰匙齒槽的放大圖!之前兩把因為銹蝕和污損沒注意到,這把新發現的,在齒槽最深處,用微雕刻技術刻了一個符號!”
屏幕上,鑰匙齒槽的三維模型被無限放大。在那些復雜的金屬凹凸的最底部,果然刻著一個極其微小、卻清晰無比的圖案——那是一個由三個點和兩條短弧線構成的、他們已經無比熟悉的白景年的標記!
但這一次,這個標記旁邊,還多了兩個極其細微的、仿佛經緯度般的數字!
“這…這是坐標?”秦薇湊近屏幕,呼吸急促起來。
“像是縮略坐標!”陳昊興奮地敲擊鍵盤,將數字輸入地圖軟件進行反推和區域匹配,“精度不高,范圍很大…但大致方位…鎖定了!是城西!靠近老工業區邊緣的一片待開發的廢棄區域!那里以前有很多老工廠和地下防空洞!”
城西廢棄區!防空洞!
白景年的“安全屋”?或者…那扇“門”的所在?
一直沉默的林默猛地抬起頭,眼中那死寂的冰冷瞬間被重新點燃的銳利鋒芒取代!他一把抓起地上的鑰匙,站起身:“去找!”
“等等!”秦薇按住他,“范圍太大!需要更精確的定位!而且蘇曉那邊的檢測還沒出結果,那黑色液體極度危險,我們不能貿然…”
話音未落,移動實驗車的艙門打開了。蘇曉走了出來,已經脫掉了沉重的防護服,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亮得驚人,帶著一種發現重大奧秘的、近乎亢奮的專注。她手里拿著一份剛剛打印出來的初步檢測報告。
“初步分析結果,”她的聲音因為急促而略顯沙啞,但每個字都清晰無比,“黑色液體非已知任何有機或無機化合物。結構極其復雜,具有某種…非牛頓流體和晶體之間的可變形態特性。內部檢測到異常強烈的、無法解釋的能量場波動,頻率特殊,并且…其能量簽名與鑰匙上殘留的某種極其微弱的輻射痕跡,有高度共振關聯!”
能量簽名?共振關聯?鑰匙和液體?!
所有人都被這超乎想象的分析結果震住了。
“這意味著什么?”秦薇急切地問。
“這意味著,”蘇曉的目光投向林默手中那把鑰匙,眼神銳利如刀,“那把鑰匙,不僅僅是物理上的開關。它很可能是一種能量導向器,或者共鳴器。而那黑色液體,就是需要被鑰匙引導或共鳴的‘能量源’或‘密碼’!白景年焚燒那幅畫,不是為了毀滅,是為了提取啟動‘門’的最終‘鑰匙’!他現在手握‘鑰匙’和‘能量源’,一定是去了那個需要它們才能開啟的地方!”
她的分析瞬間將碎片拼湊了起來!白景年瘋狂舉動背后的邏輯!
“坐標!城西廢棄區!”林默立刻將鑰匙遞給蘇曉,指向陳昊的屏幕。
蘇曉只看了一眼那縮略坐標和地圖,立刻轉身回到實驗車,快速操作儀器。“我需要鑰匙上更精確的輻射殘留數據做三角定位修正!”
幾分鐘后,她再次出來,語氣無比肯定:“坐標修正完成!結合能量簽名共振頻率和地圖地質結構分析…定位點:原第七化工廠舊址,地下深層廢棄防空洞網絡,編號γ-7的區域!”
目標鎖定!
所有疲憊和挫敗瞬間被一掃而空!戰斗意志再次熊熊燃燒!
“立刻出發!目標第七化工廠地下γ-7區域!”秦薇果斷下令,聲音斬釘截鐵!
隊伍迅速集結,車輛再次轟鳴。
林默邁步走向指揮車,經過蘇曉身邊時,腳步頓了一下。他看著她依舊蒼白的臉和額角的紗布,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吐出兩個字:“謝謝。”
謝謝她的分析,謝謝她在他即將失控時那盆冰冷的“水”,謝謝她…沒事。
蘇曉正在收拾檢測設備,聞言動作停了一瞬,沒有抬頭,只是極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但在低頭的瞬間,耳根那抹極淡的紅暈,似乎又悄悄爬了上來。
就在這時,陳昊突然發出一聲驚呼:“等等!秦組!林哥!蘇姐!你們看這個!剛從不記名網絡節點截獲到的一段極短加密信息,被我們的過濾器抓到了,剛剛破譯出來!”
他將電腦屏幕轉過來。
上面只有一行字,發送時間就在十分鐘前,來源無法追蹤:
【最終展廳已備好。靜候收藏家蒞臨。別讓我失望,警官先生。】
信息末尾,附著一個清晰的、由三個點和兩條弧線構成的符號。
白景年!他知道他們破解了坐標!他甚至知道林默會去!
這不是陷阱。這是邀請函。一場注定鮮血淋漓的終幕展覽的邀請函。
林默看著那行字,眼底最后一絲波動徹底消失,只剩下純粹的、冰冷的殺意。他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咔嚓一聲將手槍子彈上膛。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