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長風覺得自己大概是中了邪。
自打從那該死的總兵府回來,他眼前就老是晃悠著那張明晃晃、軟糯糯的臉。煉鋼爐里跳躍的火苗,看著看著就成了人家姑娘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打鐵匠掄錘的節奏,聽著聽著就成了那聲“爾大人安好”;就連啃著最愛的烤紅薯,都嚼出了一股子淡淡的草藥清香——見鬼!那傅明玥是給他下了什么蠱嗎?
“不應該啊…”爾長風對著手里那塊快要被他捏變形的紅薯喃喃自語,“我爾長風什么人?上輩子卷生卷死的項目狗,這輩子開局地獄模式的明末穿越大冤種!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什么燕環肥瘦…呃,雖然沒見過幾個,但也不至于對一個只見了一面、還把我當癔癥患者扎了一頓針的姑娘這么魂牽夢繞吧?”
他試圖用理性分析:“這是典型的‘吊橋效應’!我剛跟王德彪那老狐貍進行完一場高強度‘大明藥丸’的哲學辯論,心神激蕩,抵抗力下降,突然出現一個長得像我前世白月光的姑娘,心跳加速合情合理!這不是愛情,這是生理反應!”
又或者:“這是單純的‘顏值沖擊’!對,就是因為她長得好看!男人嘛,視覺動物,理解理解…”
再不然:“難道是…我太久沒跟適齡女性正常交流了?整天對著三叔公的皺紋、福伯的賬本、爾長辭的霸總言論、爾長破的煤灰臉、爾長海的狗糧,還有一群臭烘烘的糙漢子…出現審美饑渴了?”
他想來想去,越想越亂,越想越覺得自個兒沒出息。說好的亂世梟雄、基建狂魔、紅薯大王呢?怎么突然就變成了扭扭捏捏、患得患失的懷春少年了?
“完蛋玩意兒!”他恨恨地罵了自己一句,“爾長風啊爾長風,你可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沉迷女色!而且還是單方面、被當成精神病的那種沉迷!有點出息行不行!”
然而,理智的小人剛喊完口號,情感的小人就一腳把它踹飛了。那傅明玥蹙眉診脈的樣子、捻針時專注的神情、甚至那把他當病人看的清澈又帶著點憐憫的眼神…都在他腦子里循環播放,高清無碼。
“媽的…”他哀嘆一聲,認命似的啃了一大口紅薯,“老子這怕是…真栽了?還是以這種極其丟人的方式?”
不遠處,廊下揣著手曬太陽的三叔公爾天發,瞇著老眼,將爾長風這副時而皺眉、時而傻笑、時而唉聲嘆氣、還對著一塊紅薯“施暴”的傻樣盡收眼底。
人老成精的三叔公,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我懂的”神秘微笑,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幾分。
“嘖嘖嘖,這小子…”他低聲嘟囔,聲音里帶著點欣慰,又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調侃,“魂被勾走了咯!前幾天還一副‘心中無女人,拔刀自然神’的德行,現在倒好,對著塊紅薯發春呆?”
他慢悠悠地啐了一口茶沫子,老神在在地想:“也好,也好!靈溝渠爾家這一脈,人丁到底是稀薄了點。長風這小子要真能開竅,趕緊娶妻生子,開枝散葉,老夫我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總比他整天琢磨那些鐵疙瘩、黑火藥強!”
三叔公的目光越過發呆的爾長風,投向更遠處。
如今的靈溝渠,乃至整個恭城衛所軍的地界,早已不是當初那副愁云慘淡、隨時要玩完的景象了。
自從爾長風搗鼓出水泥、紅薯,又以雷霆(夾雜著紅薯粥)手段平了民變、建起衛所軍后,這地方就跟換了風水似的。
原先躲在家里唉聲嘆氣的農戶,現在腰桿挺直了,走路帶風。為啥?因為他們發現,只要把地“掛靠”到恭城衛所軍名下,就能免去那些層層盤剝、數都數不清的苛捐雜稅!雖然也得聽調聽宣,還得參加操練,但日子反而比以前好過多了!至少紅薯管飽,手里還能攢下幾個活錢兒!
這消息像長了腿,嗖嗖地就往周邊州縣傳。
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附近州縣的鄉紳、富戶,甚至一些小地主,居然開始自發地、偷偷地派人來靈溝渠“考察學習”,然后扭扭捏捏地找到爾長風或者他手下的千戶們,核心思想就一個:“那啥…爾大人,咱們那旮沓也挺亂的…您看,能不能也給咱們批個‘恭城衛所軍某某地方支隊’的名頭?我們自個兒出人、出糧、出地盤!就求掛個名,沾沾您爾家的光,少受點窩囊氣!”
這架勢,活像是明末版的“特許加盟店”申請現場!
爾長風起初還有點懵,后來也就半推半就了。反正就是個名頭,既能擴大影響力,又能實質控制更多區域,還能收點“管理費”(主要是糧食和人力),何樂而不為?
于是,以靈溝渠為核心,一張以“恭城衛所軍”為旗號的地方武裝自衛網絡,就這么悄咪咪地、自發地形成了。雖然武器裝備水平參差不齊,核心戰力還是爾長風那幾千經過初步訓練、裝備了改良農具(和少量燧發槍)的直屬隊伍,但架不住范圍廣、人心齊啊!
三叔公看著這景象,心里門兒清:這哪里還是單純的衛所軍?這分明是爾家小子在亂世中,硬生生用紅薯、水泥和一套聞所未聞的管理法子,搓出來的一方小小諸侯的雛形!
而這一切的締造者,此刻正為情所困,對著一塊涼紅薯發呆。
三叔公忍不住又笑了笑,搖搖頭:“小子,女人要看,地盤也要掙!趕緊把那位傅姑娘拿下,生幾個大胖小子,把這基業傳下去,才是正經!到時候,你想對著紅薯傻笑多久都行!”
當然,這話他可沒敢當著爾長風的面說。他只是瞇著眼,繼續享受著溫暖的陽光,看著那個深陷“愛情煩惱”的年輕家主,覺得這日子,越來越有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