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描寫桂林總兵府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德彪剔著牙，志得意滿地吹噓著剛剛上報的“平定恭城民變”的赫赫功績，仿佛他親自提刀上陣，七進七出似的。爾長風默默啃著一塊沒什么肉味的雞架子，聽著王德彪在那唾沫橫飛，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他放下雞骨頭，擦了擦手，決定給這位沉浸在“豐功偉績”中的總兵大人潑點冷水，降降溫。“王大人，”爾長風開口，聲音不高，卻讓王德彪的吹噓戛然而止，“恭城這事，算是暫時按下去了。混江龍那伙人，也丟礦洞里勞改了。但您有沒有想過，這亂子，為啥一樁接一樁，沒完沒了？”王德彪一愣，打了個酒嗝：“為啥？還不是那幫刁民不服王化，天生反骨！”爾長風搖搖頭，拿起一根筷子，蘸了點酒水，在桌上畫了起來：“大人，您看啊。這水利失修，天災一來，莊稼就完蛋，此其一。”他畫了條歪扭的線。“朝廷三餉不斷，層層加碼，豪強又把負擔轉嫁到最底層的田七仔們身上，活路都沒了，此其二。”他又畫了座小山，壓在那條線上。“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可反了之后呢？像田七仔最初只為口飯吃，但王攀那種人渣就會混進去，把反抗變成燒殺搶掠的狂歡，最終受苦的還是更多無辜百姓，形成惡性循環，此其三。”他在旁邊畫了個混亂的圈。王德彪看著桌上的“酒水地圖”，眉頭微微皺起，酒醒了幾分。爾長風嘆了口氣，聲音低沉了些：“大人，您不覺得，這國家…像是病了嗎？而且病得不輕。”他頓了頓，拋出了更尖銳的問題：“自打薩爾滸慘敗之后，朝廷就像嚇破了膽，所有的重心和財力都堆到了遼東。傾全國之力，供養關寧鐵騎，指望他們能擋住韃子。”“可結果呢？”爾長風冷笑一聲，“那關寧鐵騎，說是大明邊軍，如今都快成了他吳家的私軍了！朝廷的餉銀、糧草源源不斷地送過去，填進去多少？就像一個無底洞！可遼東戰事有何起色？韃子還不是想來就來，想搶就搶？”“陛下（崇禎）是想集全國之力，保住遼東這最后的臉面。可這代價呢？”爾長風指向窗外，仿佛指向整個大明，“是湖廣、是陜西、是河南、是我們廣西…是無數個州縣凋敝，水利荒廢，百姓被盤剝得活不下去，最終變成流寇，反過來又消耗本就不多的國力去鎮壓！”“這就好比一個壯漢，不斷割自己胳膊腿上的肉，去喂一個已經不聽使喚、甚至還可能反咬一口的‘看門狗’。”爾長風做了一個切割的手勢，“到最后，狗沒喂飽，自己先血流干而死了。我們現在做的，就是在一邊給這壯漢胳膊腿上的傷口止血（鎮壓民變），一邊還得想辦法找點吃的別讓他立刻餓死（種紅薯），但根本的癥結——那條不斷吸血的‘惡狗’和不斷割肉的‘命令’——沒人去動，也不敢動。”爾長風看著王德彪，語氣沉重：“大人，再這么下去，咱們這兒今天鎮壓一個田七仔，明天又冒出個張七仔、李七仔…咱們撲火的速度，趕不上起火的速度。全國的財力物力都被遼東拖垮，內地越來越空虛，流寇越剿越多。到最后，恐怕沒等韃子打進來，咱們自己就先被這無休止的內亂和匱乏徹底拖垮了。”王德彪聽完，臉上的得意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憂慮。他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長風兄弟有大才的，爾家也是世家，明遠公如果還在世，可能會垂死病中驚坐起，老朱家看來氣數也差不多了，我已經跟上面多次推薦你，我也看過你的奏疏，再觀察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為，經世之才，可是崇禎算是勤奮的，但是也是一個無能的，現在統治階層龐大到已經臃腫，明眼人都能知道下面的民眾已經民不聊生，大家都在等吧，等王朝更替，這個國家要流血了。”爾長風搖搖頭，這幫世家子弟，果然以天地為芻狗，爾長風也不接話，王德彪也是什么都懂，也是聰明，但是認知和格局也沒辦法讓他能夠打破所有世家的封鎖：“流血不流血，我不知道，畢竟人微言輕，能見有限。無非是守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多種紅薯多練兵，讓跟著我的人有條活路，不至于被逼成田七仔。至于大局…”他苦笑一下，“或許只有廟堂之上的諸公，和陛下…才能決斷吧。”只是爾長風心里清楚，廟堂之上的諸公，多半還在黨爭扯皮；而那位剛愎自用又心急如焚的崇禎皇帝，恐怕也很難停下那條不斷割肉喂狗的絕路。這場復盤，讓房間里的氣氛變得格外壓抑。王德彪也不再接茬，爾長風也是顧左右而言他，只是默默地喝著悶酒。爾長風再次拿起那塊涼了的雞架子，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在咀嚼這個時代難以言說的苦澀。“媽的，這世道…真想找個地方安靜地躺平一輩子…”他低聲嘟囔了一句，卻知道這只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