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山門前的空地上，黑壓壓地站滿了從各地趕來的年輕人。與往屆考核前的喧鬧躁動不同，此刻場中彌漫著一種略顯壓抑的寂靜。幾位主持考核的宗門執事面色肅然，不見絲毫往日的隨意，目光掃過臺下眾人時，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審慎。

阿晴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手心微微出汗。她下意識地看向身旁，那里卻空無一人。那位先生說清晨在山門前見，卻并未言明會以何種方式出現。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鐘聲敲響，一位面容清癯、神色嚴肅的執事走上前臺，目光如電般掃視全場，無形的威壓讓竊竊私語聲瞬間消失。

“肅靜！”他聲如洪鐘，“本屆考核，依宗門新規，首重‘鏡鑒’之試。鏡鑒之下，資質心性，無所遁形。通過者，方有資格留候；不通過者，即刻下山，無需多言！”

臺下頓時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往年雖也嚴格，卻從未如此決絕，一試定去留？

執事對下方的議論恍若未聞，抬手示意。只見兩名弟子抬著一面高約丈余的古樸石鏡安置于臺前。鏡面朦朧，似有水波流轉，隱現光華。

“以手觸鏡面即可，無需運功。”執事冷然道，“開始！”

考核進行得極快。人群排成長列，依次上前。

第一個少年緊張地將手按在冰涼的鏡面上。片刻后，鏡面微光一閃，浮現出幾道黯淡的土黃色紋路，旋即隱沒。旁邊執事面無表情：“不通過。下一個。”

少年臉色瞬間慘白，被人引著從側邊離開。

接著是一位衣著光鮮的少女，她自信地將手按上。鏡面頓時亮起一片清輝，隱約有青翠藤蔓虛影一閃而過。執事點點頭：“通過，站到右側候著。”

少女臉上頓時露出欣喜之色，快步走向右邊空地。

阿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通過者寥寥無幾，絕大多數人手觸鏡面后，要么毫無反應，要么只有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微光，皆被判定為不通過，黯然離場。

輪到阿晴時，她心跳如鼓。她學著前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將手掌貼上鏡面。

鏡面一片冰涼。許久，只有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白色微光閃過，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小石子，未能激起任何漣漪。

負責記錄的執事皺了皺眉，似乎從未見過如此平庸的資質，但還是依例道：“通過。站到右邊。”

阿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樣微弱的光，竟然通過了？她暈乎乎地走到右側通過者的區域，那里只站了不到三十人，與最初黑壓壓的人群相比，顯得格外冷清。

鏡鑒考核結束，通過者僅余二十八人。

先前那執事再次上前，目光掃過這二十八張帶著慶幸與不安的臉孔：“你等已通過初試，有資格留下候命。然，宗門職司各有不同，修行、雜役，皆需依規分配。”他一揮手，幾名弟子抬上長案，放置了筆墨與一疊特制的紙張。

“現在，每人需如實填寫這份文書。”執事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寫明籍貫、家世、親緣，并陳述一樁最迫切之心愿。填寫完畢，交予我等，便可暫返住處。兩日后，再來此間，聽候最終分配結果。”

眾人聞言，皆是面面相覷，心中更加忐忑。通過了竟還不是最終結果？還需等待兩日，且要填寫如此詳細的文書？

阿晴拿起筆，手微微顫抖。籍貫家世，她如實寫下。輪到“最迫切之心愿”時，她想起病榻上的母親，想起那份支撐她來到此地的渺茫希望，她深吸一口氣，工工整整地寫下：“祈求仙師慈悲，救治家中沉疴母親。”

寫完后，她交上文書，心中依舊惴惴不安。

二十八份文書被收齊，由執事親自帶走。

通過考核的眾人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三三兩兩地議論著散去，臉上既有通過初試的喜悅，又有對兩日后結果的擔憂。

阿晴隨著人流走下出來時的那條路，心情復雜。她通過了，這意味著她有機會留下。可兩日后的分配，會將她派往何處？是靈植園、丹房，還是那最苦最累的百階云梯？那份寫了她最大秘密的文書，又會帶來什么？

她回頭望了一眼那高聳的山門和已然消失的石鏡。鏡鑒之下，她獲得了留下的資格，但前途依舊茫茫未知。

接下來的兩日等待，注定比之前的三日更加煎熬。

而那份被收走的、寫有她心愿的文書，此刻正與其他二十七份一同，被送至宗門深處。無人知曉，其中一份會被悄然抽出，呈送至宗主清虛子的案頭。

清虛子看著文書上那稚嫩卻認真的筆跡，以及“救治家中沉疴母親”的心愿，再想起三日前那位存在的警告，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面，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兩日后的分配，需得好生斟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