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冉舉著相機對準籃板時，鏡頭里突然闖進個晃動的身影。她手一抖，照片里的三分線歪成了拋物線。

“同學，這是比賽場地?！澳猩穆曇粝癖偲瑤е鴼馀萜屏训那辶痢ＬK曉冉抬頭，逆光中站著個穿7號球衣的男生，汗水順著下頜線滴在號碼上，把“7“暈成了模糊的問號。

“我知道?！疤K曉冉把相機掛回脖子，“我是校刊記者，來拍籃球賽素材?！八室獍选坝浾摺皟蓚€字咬得很重，“你擋到我的取景框了?！?

男生挑眉，轉身指向記分牌：“現在比分差12分，你確定要拍我的背影？“他球衣背后印著“沈硯“兩個大字，在夕陽下泛著啞光的金。

蘇曉冉這才注意到，場上局勢一邊倒。沈硯所在的高二（3）班正被對手壓制，替補席上的隊員們垂頭喪氣，像被踩扁的易拉罐。

“你們隊長呢？“她隨口一問，手指在快門上摩挲。

“我就是?！吧虺幫蝗粶惤K曉冉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不過現在需要記者小姐幫個忙。“

不等她反應，沈硯拽著她的手腕就往替補席跑。蘇曉冉踉蹌著跟上，相機在胸前晃得像個驚慌的鐘擺。

“聽著。“沈硯把戰術板拍在長凳上，粉筆灰撲簌簌落在蘇曉冉的白球鞋上，“對方聯防漏洞在右側底角，需要有人吸引火力。“他轉頭看向蘇曉冉，“你，穿我的球衣，去場邊晃悠?！?

“開什么玩笑？“蘇曉冉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涼的籃球架上，“我連三步上籃都不會！“

沈硯突然蹲下身，從她腳踝處扯下根發帶。蘇曉冉驚呼一聲，栗色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他把發帶系在她手腕上，指尖劃過她的脈搏：“不用會，只要讓對方中鋒分神五秒?！?

哨聲響起的瞬間，蘇曉冉被推上了場。她穿著寬大的7號球衣，下擺掃過膝蓋，像套了個會呼吸的帳篷。場邊觀眾發出此起彼伏的噓聲，她聽見有人喊：“3班沒人了嗎？找個女生湊數！“

沈硯突然從底線切入，籃球在他掌心劃出銀弧。蘇曉冉想起他說的“五秒“，硬著頭皮往右側底角跑。對方中鋒果然轉身看她，沈硯趁機起跳——球擦著籃筐邊緣，掉進了蘇曉冉懷里。

時間仿佛被按了暫停鍵。蘇曉冉抱著籃球，看著沈硯從空中落下，瞳孔里倒映著自己驚慌的臉。他落地時踉蹌了一下，抓住她的肩膀才穩住身形，兩人鼻尖幾乎相觸。

“發什么呆？“沈硯的聲音帶著喘息，“快傳球！“

蘇曉冉這才回過神，把球往籃筐方向一拋。球在籃筐上轉了三圈，最終掉進了網兜。場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沈硯突然把她扛在肩上轉圈，球衣下擺揚起，露出他緊實的腰腹。

“沈硯你發神經?。　疤K曉冉捶他的背，卻聽見他低笑：“記者小姐，你剛才的樣子像我們家受驚的大黃?！?

比賽結束時，3班險勝2分。沈硯把冠軍獎杯塞給蘇曉冉：“這是你的戰利品?！蔼劚系慕饘偌y路硌著她的掌心，她看見獎杯底座刻著“2025年?；@球賽冠軍“，年份被磨得有些模糊。

“其實我有個問題?！疤K曉冉盯著獎杯上的反光，“你為什么選我當誘餌？“

沈硯正在擦汗的毛巾頓了頓：“因為你站在那里，像根會發光的電線桿?！八蝗粶惤?，“不過現在看起來......“

“看起來怎樣？“蘇曉冉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涼的籃球架上。

沈硯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汗水黏在額角的發絲：“像只偷喝了汽水的麻雀?！?

蘇曉冉的臉瞬間燒起來。她轉身想走，卻被沈硯叫?。骸暗认?。“他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塞給她，“上次你相機帶子斷了，這個賠給你?！?

是條皮質相機帶，邊緣用銀線繡著小小的籃球圖案。蘇曉冉捏著帶子，發現上面還留著他的體溫。

“喂?！八D身時，沈硯已經走向更衣室，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下次采訪記得穿球鞋！“

蘇曉冉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帆布鞋沾滿了粉筆灰和汗水。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發帶，突然笑出聲——這大概是她當記者以來，最狼狽也最有趣的一次拍攝。

第二天課間操時，蘇曉冉在儲物柜里發現盒薄荷糖。糖盒上貼著便利貼，沈硯的字跡力透紙背：“上次你說我身上有薄荷味，其實是這個?！澳┪伯嬃藗€歪歪扭扭的籃球。

蘇曉冉剝開一顆糖放進嘴里，清涼的甜味漫過舌尖。她看見沈硯正在操場邊練習罰球，陽光穿過籃網，在他發梢鍍上金邊。

“曉冉，發什么呆呢？“林微撞了撞她的肩膀，“江翊說放學后去吃冰沙，要不要一起？“

蘇曉冉看著遠處的沈硯，他投出的籃球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相機帶，突然說：“你們先去吧，我......還有采訪任務?！?

林微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嘴角揚起狡黠的笑：“哦，原來采訪對象是大帥哥啊。

蘇曉冉紅著臉推了她一把，轉身跑向操場。沈硯剛好投進一球，轉身看見她時，唇角揚起的弧度像極了今晚的月牙。

“記者小姐，“他把籃球夾在臂彎里，“這次想拍什么？“

蘇曉冉舉起相機，鏡頭里的沈硯逆著光，身后的籃筐像枚金色的戒指。她按下快門，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快門輕響：“拍......冠軍的日常?！?

沈硯突然伸手，把她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后：“那我可得好好表現?！八闹讣饴舆^她的耳垂，像羽毛掃過平靜的湖面，泛起層層漣漪。

傍晚的操場空無一人。蘇曉冉坐在觀眾席上整理照片，沈硯躺在她腳邊的球場上，雙手墊在腦后看云。

“知道嗎？“他突然開口，“這個籃板是我高一的時候裝的。“他指向籃筐右側的支架，“當時螺絲沒擰緊，后來每次扣籃都晃得厲害。“

蘇曉冉湊近細看，果然看見支架上有道淡淡的劃痕：“那你為什么不修好？“

沈硯翻身側頭，夕陽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因為每次晃的時候，我都覺得像是在和籃筐對話。“他頓了頓，“它在說，'再用力一點，再靠近一點'。“

蘇曉冉笑出聲，相機帶子在她指間晃成銀色的?。骸澳氵@比喻夠矯情的?！?

沈硯突然坐起來，兩人膝蓋幾乎相觸：“那你呢？“他盯著她相機里的照片，“為什么總拍籃板？“

蘇曉冉的手指在觸控屏上滑動，屏幕里的籃板在不同光線下呈現出不同的質感：“因為籃板像面鏡子，能照見打球的人。“她放大一張照片，沈硯扣籃時的影子投在籃板上，像只振翅欲飛的鷹，“你看，每個球進筐前，都會在這里留下痕跡?！?

沈硯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籃板上。金屬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那現在呢？“他的聲音低得像浸了水的月光，“我們的影子，是不是也留在了這里？“

蘇曉冉轉頭，發現兩人的影子在籃板上交織成模糊的星軌。她突然想起昨晚在校刊辦公室，沈硯幫她修相機時，指尖觸碰到她手背的溫度。兩種觸感重疊在一起，像碳酸飲料里的氣泡，咕嘟咕嘟往上冒。

“其實......“她剛開口，遠處傳來林微的呼喊：“蘇曉冉！江翊說冰沙店要關門了！“

沈硯松開手，站起身拍了拍球衣上的灰：“去吧，不然你的甜品要融化了?！八焓痔嫠砹死肀伙L吹亂的劉海，“下次采訪，我帶你去看凌晨四點的籃球場?！?

蘇曉冉抱著相機往場外跑，晚風掀起她的裙擺。她回頭，看見沈硯又開始練習罰球，籃球撞擊籃板的聲音在空曠的操場上回蕩，像心跳，又像某種無聲的約定。

回到教室時，蘇曉冉發現相機里多了張照片。沈硯不知何時偷偷按下了快門，畫面里她站在籃板下，陽光從籃網的縫隙間漏下，在她發梢綴滿細碎的光斑。照片下方有行小字，是沈硯的字跡：“你比所有進球都耀眼?！?

蘇曉冉摸著發燙的臉頰，把照片設成了鎖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