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的圖書館自習室彌漫著舊書和樟腦丸的味道。林微把數學練習冊攤在桌上，鉛筆在”立體幾何”四個字上反復涂抹，紙頁被蹭出灰黑色的毛邊。

“祖宗，你都快把桌子戳出洞了。”蘇曉冉搶過她的筆，往她嘴里塞了顆檸檬糖，“江翊他們來了。”

林微抬頭看見江翊抱著籃球站在自習室門口，陳宇飛在他身后拽他的校服：“李老師說了圖書館不準帶球。”

“我藏窗臺上行吧？”江翊把籃球塞進窗簾后，沖林微揚了揚手里的塑料袋，“薯片要原味還是番茄味？”

蘇曉冉眼疾手快搶過番茄味：“江翊你夠意思啊，知道我們林微畫畫費腦子。”她故意把“畫畫”兩個字咬得很重，林微的耳尖瞬間燒起來。

陳宇飛把筆記本推到中間：“先說好，我只負責物理。”他推了推眼鏡，看向江翊。

江翊哀嚎一聲趴在桌上：“林微救我！上周那篇《最難忘的一天》，我寫幫隔壁王奶奶修電視機，老師說像家電維修廣告。”

林微翻開他的作文本，字跡像被風吹過的野草，其中“王奶奶握著我的手說‘你比我家那臺老電視靠譜’”被紅筆圈出來，旁邊批著“比喻不當，情感虛假”。

“其實可以寫得細膩點。”她筆尖懸在紙上，“比如修電視時，你發現王奶奶的遙控器套著毛線套，針腳歪歪扭扭的，就像......”

“就像陳宇飛織的圍巾？”江翊突然坐直，陳宇飛的臉“騰”地紅了——他上周確實給生病的媽媽織過圍巾，被江翊撞見了。

蘇曉冉笑得拍桌子：“這個好！既有畫面感又有真情實感！”

林微也忍不住彎了嘴角。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江翊的作文本上，他正用鉛筆在“毛線套”旁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圍巾，旁邊標著“陳宇飛牌”。

輪到林微問數學題時，她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哼。江翊把練習冊拉到自己面前，手指敲著立體幾何的圖形：“你看，這個三棱錐就像......”他突然從書包里掏出個薯片罐，“就像把這個罐子切了個角，底面是直角三角形，高在這里——”

他拿著鉛筆在薯片罐上比劃，碎屑掉進林微的筆記本里。林微盯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突然想起昨天傍晚，他蹲在冬青叢里撿籃球時，手背上的紅痕像道未干的水彩。

“懂了嗎？”江翊的聲音把她拽回現實。

林微猛地點頭，筆尖在草稿紙上畫出個歪歪扭扭的薯片罐，旁邊標著“三棱錐替代品”。江翊湊過來看，呼吸掃過她的耳廓：“畫得比課本上的清楚，林微你是真有天賦。”

蘇曉冉突然咳嗽兩聲，用胳膊肘撞了撞陳宇飛。陳宇飛清清嗓子：“那個，我和蘇曉冉去買水，你們......”

“別想溜！”江翊把薯片罐扔過去，“物理卷子第三頁的大題，你倆昨天都錯了。”

蘇曉冉哀嚎著坐回去，卻偷偷給林微發微信：他看你的眼神，像看限量版籃球。林微的臉瞬間熱起來，手機差點掉進墨水瓶。

中午的陽光變得滾燙。四人坐在圖書館門口的香樟樹下分面包，江翊把自己的火腿片分給林微：“我媽說吃太多肉影響投籃手感。”

“阿姨是怕你吃成球吧。”蘇曉冉咬著面包笑，“對了林微，下周運動會，你報什么項目？”

林微的動作頓住了。去年她被逼著報了跳遠，結果摔在沙坑里，膝蓋腫了半個月。

“她報女子800米。”江翊突然開口，見林微瞪他，又補充道，“我媽說長跑能鍛煉意志力，不過我覺得你要是不想跑......”

“我報。”林微突然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答應，或許是陽光太晃眼，或許是江翊眼里的驚訝太明顯，“反正......總要試試。”

江翊挑眉，把最后一片薯片遞給她：“行，到時候我給你當拉拉隊隊長。”

分開時，江翊突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翻出個東西塞給林微：“這個，昨天賠你的筆好像太普通了。”

是塊橡皮擦，形狀像顆籃球，上面還印著“MVP”的字樣。林微捏著那塊有點硬的橡皮，看著江翊和陳宇飛勾著肩走遠，籃球在他們手里拋來拋去，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

“喂。”蘇曉冉戳她的胳膊，“你剛才臉紅得像番茄薯片。”

林微把橡皮塞進筆袋，指尖不小心碰到昨天江翊送的速寫筆。兩種觸感疊在一起，像解不出的數學題，答案藏在步驟里，卻讓人忍不住想算下去。

回到家時，母親正在廚房燉雞湯，濃郁的香味漫過客廳。“怎么周六還去圖書館？”母親把湯碗放在她面前，“王阿姨說她兒子在實驗班，數學次次第一，改天讓他給你補補課。”

林微握著湯勺的手緊了緊：“我有學習小組了。”

“什么小組能比尖子生靠譜？”母親的聲音沉下來，“下學期就要分科了，你要是理科跟不上......”

“我能跟上。”林微打斷她，湯勺在碗里劃出漣漪，“我和他們一起學，能行的。”

母親盯著她看了很久，最終嘆了口氣：“別像上次那樣，畫那些沒用的東西耽誤學習。”

晚飯后，林微躲進房間，從書包里翻出速寫本。她沒有畫數學題，也沒有畫香樟樹，而是畫了個薯片罐，罐子旁邊站著個模糊的少年，手里抱著籃球，影子拖在地上，像個未完待續的省略號。

窗外的路燈亮起來，在窗簾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林微摸出那塊籃球形狀的橡皮，輕輕擦了擦少年的輪廓，又重新畫——這次，她把他的嘴角畫得微微上揚。

掛鐘指向十點，林微摸出手機。微信里躺著江翊的新消息：“數學公式太無聊，還是你的畫有意思。”

她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聽見遠處傳來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響，一下，又一下，像心跳般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