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心事像冬霧，朦朧，卻在不知不覺中蔓延。

期末考前的自習室彌漫著緊張的氣氛。林微卻溜出了教室，往頂樓的舊畫室走去。她的秘密基地，落滿灰塵的畫架，褪色的窗簾，還有她藏在角落的畫具，都讓她覺得安心。

她打開速寫本，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開始畫眼前的場景——月光穿過蒙塵的窗戶，在地上投下格子狀的光影，像誰在地上畫了坐標系。

走廊傳來腳步聲，林微慌忙把速寫本塞進畫架夾層。透過門縫，她看見江翊抱著籃球走過，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詩集——那是她上周在圖書館借的《飛鳥集》。

“在畫什么？”

江翊站在畫室門口，背著書包，校服外套搭在肩上。

“你怎么來了？”

“找你半天了?！苯醋哌M來，在她身邊坐下，“陳宇飛說你可能在這兒?！彼聪蛩乃賹懕荆爱嫷氖窃鹿猓俊?

“嗯?！绷治驯咀油沁呁屏送?，“你看，像不像數學里的坐標系？”

江翊笑了：“你總能把什么都和畫畫扯上關系?！彼哌M畫室坐了下來，頓了頓，語氣慢慢低沉，“我爸又不回家了。他說項目忙，元旦也不回來。”

林微看著他的側臉，月光在他下頜線描出道清瘦的輪廓。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速寫本里，藏著張沒畫完的畫：江翊坐在籃球場邊的石階上，手里捏著張皺巴巴的車票，那是他上次說“我爸說這周回來”時，偷偷畫的。

“不過沒關系，我現在知道，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不想活成別人想要的樣子。”

林微沒說話，只是把自己的暖手寶遞給他。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中間的地板上。林微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走廊撞到他，想起周六自習室的公式，想起操場的籃球，想起天臺的詩集……那些碎片像拼圖一樣，在心里慢慢拼出一個清晰的輪廓。

“江翊，”她小聲說，“我教你畫畫吧？”

“為什么？”

“因為，畫畫能把想留住的東西留下來。”

江翊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點燃的星火。他剛要說話，窗外忽然飄起細雪，雪花落在玻璃上，瞬間化成小小的水痕，像誰在窗上畫了串省略號。

江翊頓了頓，吐出一個字：“好?！?

畫室里很安靜，只有月光在紙上流淌。林微從畫箱里翻出支削好的鉛筆，塞到江翊手里，又把自己的橡皮推給他，“先畫這窗格的影子，像不像你昨天講的輔助線？”

江翊握著鉛筆，指尖有些抖，在紙上畫了道歪歪扭扭的線，“像條蚯蚓?！彼约合刃α?，笑聲在畫室里蕩開，驚得窗簾又晃了晃。林微湊過去，握住他的手，幫他調整角度，“手腕放松，像投籃時那樣，用巧勁……”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兩人都頓了頓，雪光和月光透過窗戶落在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層碎銀。

畫桌抽屜忽然“咔嗒”響了聲，滾出半卷畫紙。她蹲下身撿，紙筒里掉出幾張散頁，最上面那張是張水彩，畫的是畫室的窗，窗臺上擺著個玻璃瓶，里面插著支野薔薇，顏料暈得有些模糊，像被雨水打濕過。畫背面寫著行小字：“他說等薔薇開了，就帶我來看畫室的月光?！弊舟E被水洇過，暈成淡淡的藍。

“原來有人比我們先發現這兒。”她輕聲笑，指尖撫過畫紙的褶皺。

“是小學妹吧?！苯茨弥嫻P，在速寫本空白處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以后我們常來這兒吧？你畫畫，我……我幫你削鉛筆?！?

“好啊，不過要等期末考試結束?！?

“沒問題，你教我畫畫，我教你二次函數！”

林微看著那個笑臉，又想起水彩里的野薔薇。她拿起畫筆，在笑臉旁邊畫了株小小的薔薇，“等春天，我們在窗臺上種盆薔薇吧。”她輕聲說，“就像畫里那樣的?！?

雪越下越大，畫室里卻暖烘烘的。江翊把暖手寶塞給林微，看著她在速寫本上添畫薔薇的葉子。月光透過落雪的窗戶，在兩人腳下織成張銀網，把畫架的影子、速寫本的邊角、那枚別在封面上的畫筆徽章，還有水彩畫上的野薔薇，都輕輕裹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