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余響

陰槐巷的事過去三年，林墨成了家，女兒剛滿周歲。他換了份安穩的工作，在城郊買了套帶小院的房子，院里種著月季和石榴，日子過得像溫水般平靜。他幾乎快要忘記那棵老槐樹的樣子，直到那個快遞包裹的到來。

包裹沒有寄件人信息，地址卻寫得精準，連門牌號都不差。拆開時，一股熟悉的土腥氣飄出來，里面是個巴掌大的木匣子，匣子里墊著暗紅色的絨布，上面放著半只青布鞋——鞋頭繡著半只鴛鴦，針腳細密，布料帶著陳舊的潮氣。

林墨的手猛地一抖，木匣子摔在地上，半只布鞋滑出來，落在女兒爬行墊旁。女兒正啃著玩具熊，看到布鞋咯咯笑起來，伸手就要去抓。

“別動！”林墨失聲喊道，一把將布鞋掃到一邊。妻子從廚房探出頭：“怎么了？”

“沒事，”他撿起布鞋塞進匣子，聲音發緊，“錯寄的快遞。”

那晚，林墨做了個夢。夢里又回到陰槐巷，月光把槐樹影投在地上，像攤化開的墨。蘇晚站在槐樹下，穿著那件藍旗袍，只是這次她的腳上少了一只鞋。她轉過臉，臉上不再是詭異的笑，而是帶著點茫然：“我的鞋……還差一只。”

驚醒時，冷汗浸透了睡衣。他摸出手機，凌晨三點。鬼使神差地，他搜了“陰槐巷”三個字，跳出一條本地論壇的舊帖，標題是《老城區拆遷，陰槐巷的老槐樹要移走了》，發布時間就在一周前。

帖子里附了幾張照片，挖掘機正在推倒巷口的老墻，那棵老槐樹的樹干上纏著紅繩，幾個工人正圍著它測量。照片的角落，有人用紅筆圈出個細節——槐樹根部的泥土里，露出半只青布鞋的鞋邊。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他撥通了那個早已爛在記憶里的號碼，是陳半仙的。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邊傳來老人渾濁的咳嗽聲：“誰啊？”

“陳先生，我是林墨。”

“林墨……”陳半仙頓了頓，“你看到那半只鞋了？”

林墨握著手機的手在抖：“是你寄的？”

“不是我，”陳半仙嘆了口氣，“是挖樹的工人撿到的，托人送到我這兒。那老槐樹的根須盤得深，挖土機勾出根主根時，帶出了這半只鞋。蘇晚的執念沒散干凈啊……當年我們燒的，恐怕只是她魂魄附過的鞋，真正跟著她下葬的那只，一直埋在樹根里。”

“為什么現在才出現？”

“樹動了，地氣就破了。”陳半仙的聲音透著疲憊，“老物件沾了魂魄，跟著樹長了幾十年，樹一移，它就找過來了。它認你的氣息，知道你是最后一個碰過它的人。”

林墨看向窗外，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道細長的影子，像極了槐樹的枝椏。他忽然想起女兒剛才伸手抓鞋的樣子，心里一陣發寒：“它會找到孩子嗎？”

“不好說，”陳半仙沉默了會兒，“水鬼的執念重，尤其記掛著跟自己有關的物件。那半只鞋沒了煞氣，卻帶著她的念想，孩子眼凈，容易招這些……你得去一趟，把鞋埋回原來的地方。”

“可樹都要移走了……”

“移走之前，根還在。”陳半仙說，“明晚子時，帶點糯米和香燭，把鞋埋在槐樹原來的位置，燒三炷香，跟她說句‘安心去吧’，或許就了了。”

掛了電話，林墨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女兒。她的小臉上帶著笑，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影。他不能讓任何東西驚擾到她，哪怕是一絲余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