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的筆尖在竹簡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不再是筆墨，而是以人皇氣運為刃，以推演之力為鋒，在那粗糙的簡牘上刻印下未來的脈絡。一條條政令，關乎農桑水利，關乎軍制匠造，無一不是強化人族根骨，淬煉人族鋒芒之策。氣運庇佑加身，他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透徹，精力沛然，仿佛永不疲倦。

偏殿之外，因他白日那三道石破天驚的旨意，整個朝歌早已暗流洶涌，人心惶惶。神廟前的香火一夜之間冷清了大半，偶有虔誠者想去祭拜，也被甲胄森嚴、奉命巡查的王宮衛士那冰冷的目光逼退。貴族府邸中，竊竊私語與憤怒的低吼交織，皆言新帝瘋了，自絕于天，必將引來神罰。

然而，直至東方既白，并無任何天災降臨，也無神祇顯圣降罪。

這詭異的平靜，反而讓某些人更加不安。

翌日清晨，九間殿。

氣氛比昨日登基大典時更加凝滯、緊繃。諸侯卿士們垂首而立，眼神閃爍，無人敢先開口。御座之上的帝辛，冕旒后的目光掃過眾人，將一切不安、恐懼、怨恨盡收眼底。推演之力無聲運轉，已讓他窺見了幾條最可能跳出來的“忠臣”。

果然，沉默被打破。

“陛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宗親踉蹌出班，撲倒在地，聲音凄厲，“老臣泣血上奏！廢除祭禮，毀棄神像，此乃亡國之舉啊！上古至今，皆以神道設教，安撫民心，溝通天地！陛下如此逆行，恐招致天大禍患，我大商六百年基業，將毀于一旦！懇請陛下收回成命，即刻籌備豐盛祭品，告罪于天！”

有了帶頭的，立刻又有幾名大臣出列附和，言辭懇切，仿佛帝辛做的不是解放人族，而是要將整個王朝拖入地獄。

帝辛靜靜聽著，面上無波無瀾。待他們聲淚俱下地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千斤重壓：“孤昨日所言，是旨意，非商議。”

“陛下！”那老宗親以頭搶地，“鬼神之怒，非人力可擋！昔日高祖……”

“孤不是高祖成湯！”帝辛驟然打斷，聲音陡寒，“孤也不會做那自焚祭天，以命乞憐的蠢事！”

一句話，噎得所有勸諫者面紅耳赤，啞口無言！竟敢直斥先祖成湯之舉為“蠢事”？！這是何等的狂悖！

“神靈若真佑我大商，為何高祖自焚后，天下依舊有旱澇饑荒？為何孤之大軍征討東夷時，不見神光庇佑，仍需我大商兒郎血灑疆場？”帝辛起身，一步步走下丹陛，玄袍曳地，威勢如山壓向眾人，“若神靈不佑，我等祭祀何用？若神靈需活人血食才肯稍展顏，此等邪神，留之何用？！我人族傲立于世，靠的是雙手與智慧，而非神祇的施舍！”

他目光如電，射向那癱軟在地的老宗親：“爾等口口聲聲為國祚，為何孤看到的，是你們恐懼失去與神‘溝通’的特權，恐懼失去用奴隸和血食換取神靈‘青睞’從而凌駕于萬民之上的權柄！”

字字誅心！許多大臣臉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此事，到此為止。”帝辛回到王座，聲音斬釘截鐵，“再有妄議復辟人祭、淫祀者，以叛族論處，絕不姑息！”

恐怖的寂靜籠罩了九間殿。這一刻，所有人才真正意識到，這位新帝，與以往任何一位帝王都不同。他的意志，堅不可摧，他的目光，已超越了對神靈的敬畏，投向了更遙遠、更不可思議的所在。

退朝后，帝辛并未休息，直接傳召心腹重臣。

不多時，四人應召步入偏殿。除了昨日率先領命的惡來、費仲，還有一名身材雄壯、面容剛毅的將領，正是以勇力聞名的飛廉，以及一名穿著簡樸麻衣、眼神卻透著精明干練的中年——尤渾。此四人，或出身奴隸，或起于微末，皆因才幹被帝辛破格提拔，與那些傳統貴族涇渭分明。

“惡來，飛廉。”帝辛看向兩位驍將，“孤予你二人調兵之權，巡視朝歌及畿內之地，嚴查私底下進行人祭、淫祀之事。一經發現，無論涉及何人，立斬不赦！其家產，盡數充公，用于安置 liberated的奴隸和平民。”

“末將領旨！”惡來與飛廉單膝跪地，聲如洪鐘，眼中沒有絲毫對神靈的恐懼，只有對帝辛絕對的忠誠和即將執行鐵血命令的興奮。

“費仲，尤渾。”

“臣在！”兩人躬身。

“孤要你們即刻著手，于朝歌城內設立‘招賢館’，懸掛榜文，明示天下：凡有農商、工巧、兵策、治水之能者，不論出身，皆可入館自薦。一經核實其才，量才錄用，奴隸脫籍，平民授官，貴族…賞金賜帛。”帝辛語氣微頓，“同時，給孤仔細查抄那些被搗毀的廟祠，所有金銅祭器，熔鑄為錢幣農具；所有絹帛糧秣，登記造冊，充入國庫。”

“臣等遵旨！”費仲與尤渾眼中閃過銳利的光，他們深知，這不僅是在辦事，更是在掘斷舊貴族與神權勾結的根基！

四人領命而去，步伐堅定，帶著一股開天辟地般的新生氣象。

帝辛獨自立于殿中，推演之力再次自行運轉。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應，而是關于具體事務的無數可能脈絡：何處可能遇到阻力，何人可用，何種技術能最快提升國力…紛繁的信息流涌入腦海，被人皇強大的意志迅速梳理整合。

他走到殿外，憑欄遠眺。朝歌城炊煙裊裊，人聲漸起，那是他治下的子民。而在那凡人目力難及的九天之上，無形的網似乎正在收緊，冰冷的惡意如同陰云悄然匯聚。

他冷笑一聲。

“窺探？阻撓？”他低聲自語，周身無形的人道氣運如烈焰升騰，將那冥冥中的窺視感瞬間沖散、灼燒殆盡！

“孤倒要看看，你這天道，能奈我何。”

“這人間，從此不再是你等的牧揚。”

他的目光落下，看向宮中那些正在被內侍宦官們慌亂拆除的土木神像碎片，眼神睥睨，如視草芥。

“傳令，將這些廢料，統統扔去燒窯，化作磚石，用以修筑水渠、加固城防。”

“物盡其用，方不負它們受享了這多年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