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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支棱起來

燭火噼啪,將夙焱眼底那沉重與瘋狂交織的光芒映得明滅不定。他攥緊手中的珠與小鼎,指骨嶙峋,仿佛要將這兩件承載著恐怖因果的神物碾碎,融入自己的骨血。

“生路……”夙千雪喃喃重復,被殿下眼中那從未有過的、近乎偏執的熾烈震住。那不再是絕望中的掙扎,而是一種……看到了確鑿方向后的瘋狂決意,哪怕那方向通往的是萬丈深淵。

夙云癡聽不懂那些玄乎的話,但他看得懂殿下的眼神。他猛地一拍胸膛,甕聲道:“殿下說咋辦就咋辦!俺這條命就是殿下的!”

夙焱劇烈地喘息了幾下,壓下胸腔里翻涌的血氣和腦海中那些末日景象帶來的戰栗。他緩緩松開緊攥的手,目光落在混沌珠上,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

“云癡,挖到珠子的地方,立刻派絕對信得過的人……咳咳……秘密封鎖,任何人不得靠近。對外,就說是礦脈不穩,容易塌方。”

“是!”夙云癡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沖,執行命令從不打折扣。

“千雪。”夙焱轉向她,語速加快,“名單篩選加速。重點查……與十七年前舊案可能有關的、尤其是當年參與過秋狩護衛、或事后調查的退役老兵、落魄小吏,哪怕只是提供過車馬、飲食的線索,一個都不要放過!另外,帝都那邊,著重查天云帝國近二十年所有入境記錄,特別是……攜帶嬰孩或收養孤女的!”

夙千雪心神一凜。殿下這是要將尋找十一公主的優先級提到最高!甚至不惜動用大量人力去翻那些幾乎不可能有結果的陳年瑣碎線索!是因為剛才的“夢”?那夢到底預示了什么?

但她沒有多問,立刻垂首:“奴明白!立刻加派人手!”

“不。”夙焱打斷她,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銳光,“我們的人,不夠,也太慢。”

他指尖在那份帝都仇敵名單上重重一劃:“把這些‘好東西’……抄錄幾分,‘不小心’讓黑龍臺那位總督大人,‘偶然’看到。特別是涉及……咳咳……當年可能經手過秋狩后勤、或與赤水郡、烈陽宗有舊怨的家族黑料。”

夙千雪瞬間明悟——驅虎吞狼!借屠臨淵那把最快的刀,去劈開十七年塵封的硬殼!這風險極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設想!

“殿下,黑龍臺若深究下去,恐引火燒身……”

“火?”夙焱扯出一個蒼白而冰冷的笑,他攤開手掌,那顆混沌珠靜靜躺著,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寂滅氣息,“早就燒起來了。”

他從那場“夢”中清晰地感知到,某種巨大的、無法抗拒的“清算”或“輪回”正在迫近。他沒有時間再按部就班地布局了。他必須用最激烈的手段,撬動最快的變化!

“去做。”他閉上眼,不再多言,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與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夙千雪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疑慮:“是!”

書房內再次只剩下夙焱一人。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珠與鼎,感受著經脈深處那微弱卻真實的悸動,以及更深處那依舊盤踞不散的、根基碎裂的劇痛。

生路……答案……

那禁忌存在的話語如同詛咒纏繞在耳邊。

【執念之薪火……逆時之傳承……】

他緩緩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地獄,無論他是棋子還是悖論。

這條路,他只能走下去。

用這殘破之軀,點燃這微末薪火。

去搏那一線……逆時的可能。

夙千雪領命而去,書房內重歸死寂,只剩下燭火不安地跳躍,將夙焱孤寂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墻壁上,拉得很長。

那場“夢”帶來的驚悸和龐大信息依舊在他腦中轟鳴,如同萬千鋼針穿刺,太陽穴突突直跳。經脈深處那一點微弱的悸動,非但沒有帶來希望,反而更像是在無邊黑暗的囚籠里瞥見的一絲縫隙,凸顯出囚籠本身的巨大與絕望。神魔黃昏,紀元輪回,禁忌存在,執念薪火……這些詞匯任何一個都足以壓垮一個帝國,此刻卻沉甸甸地全數壓在他這具殘破的病體之上。

呼吸變得愈發艱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吞咽著冰冷的碎刃,胸口憋悶得快要炸開。他知道,這是心力交瘁引動了舊疾,那強行修煉神秘功法失敗后留下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傷患,正趁著主人心神劇震的關口,瘋狂反噬。

冰冷的虛汗一層層滲出,浸透里衣,帶來黏膩的寒意。視野開始模糊,燭光散開成暈黃的光斑,耳邊響起尖銳的嗡鳴。

不行……

還不能倒……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鐵銹味在口中彌漫開來,劇烈的刺痛讓他短暫地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他顫抖著伸出手,摸索到小幾上那碗早已涼透的、濃黑如墨的藥汁,看也不看,仰頭便灌了下去。

藥汁冰冷苦澀,滑過喉嚨,如同咽下一條凍僵的毒蛇。隨即,一股熟悉的、霸道陰寒的藥力猛地在他腹中炸開,如同無數冰針竄向四肢百骸!這藥能暫時壓制他體內狂暴紊亂的靈力,卻也如飲鴆止渴,每一次服用,都會讓那受損的根基更加腐朽幾分。

“呃……”他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死死摳住輪椅的扶手,指節泛出青白色。冰冷的藥力與體內原本的灼痛瘋狂沖突,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攪碎、凍結、再碾成齏粉。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中變得粘稠而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那劇烈的沖突才緩緩平息,轉化為一種深入骨髓的、綿延不絕的鈍痛和冰冷麻木。透支的精力被強行吊住,代價是魂魄都仿佛被凍僵了一層。

他癱在輪椅里,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只剩下細微的喘息。臉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青白,唇上不見半分血色,唯有長睫上凝結著因劇痛而滲出的細小冰晶。

燭火噼啪一聲,拉回他一絲渙散的神智。

他緩緩轉動眼珠,目光落在掌心。

那顆混沌珠子和小鼎依舊安靜地躺著,仿佛剛才那場幾乎將他撕裂的風暴與它們毫無干系。

浩劫……將至……

時間……不多了……

那禁忌存在的意念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心上重復鐫刻。

但此刻,洶涌的驚濤駭浪過后,一種極致的疲憊與虛無感彌漫開來。取代緊迫感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幾乎要將他溺斃的無力。

知道了又如何?

看到了終點逼近的陰影又如何?

他依舊被困在這具連呼吸都疼痛的身體里,困在這座荒涼貧瘠的邊陲州府,困在帝都那些蠅營狗茍的陰謀算計之中。連自保都步履維艱,拿什么去應對那席卷諸天的黃昏?

復仇?生存?尋找真相?

這些原本清晰的目標,在那宏大到絕望的背景下,忽然變得渺小、可笑,甚至……失去了意義。

就像一只得知海嘯即將來臨的螞蟻,它的掙扎,它的巢穴,它的敵人,又算得了什么?

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虛無感攫住了他。

他緩緩閉上眼,不再去看那兩件神物,也不再試圖去思考那令人窒息的未來。

只是靜靜地坐著。

感受著身體內部無處不在的、冰冷的疼痛。

聽著自己微弱而艱難的心跳。

等待著。

等待下一次咳血的到來,等待下一波刺殺的降臨,等待那不知何時會徹底吞沒他的、注定的終結。

或者,等待那虛無縹緲的、名為“薪火”的……奇跡。

然而,在這片冰冷的死寂與虛無深處,某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東西,如同被深埋地底的巖漿,并未熄滅,只是在更深處,更沉默地……積蓄著。

冰冷的藥力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夙焱的經脈骨髓里啃噬、凍結,帶來一種麻木的鈍痛。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和面對浩瀚命運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

他就這樣癱在輪椅里,意識在半昏半醒間浮沉,仿佛能聽到生命如同沙漏般窸窣流逝的聲音。

直到——

篤篤。

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特定節奏的叩門聲,打破了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夙焱渙散的瞳孔微微聚焦。這是影衛的暗號。

“……進。”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房門無聲開啟又合攏,一道灰色的影子如同融入黑暗般滑入,依舊是影七。他單膝跪地,頭顱低垂,聲音依舊是那副毫無波動的平板腔調,卻帶來了足以將人從虛無深淵瞬間拉回殘酷現實的消息。

“稟殿下。黑龍臺總督屠臨淵,已拿到‘線索’,行動迅猛。一個時辰前,黑龍臺緹騎持令闖入戶部右侍郎府邸,以涉嫌貪墨、勾結地方、掩蓋命案為由,將其鎖拿入獄。侍郎府已被查封。”

戶部右侍郎,正是二皇女夙玉在朝堂上的錢袋子之一,也是此次焱州物資貪腐鏈條上的關鍵一環!

影七略作停頓,繼續道:“另,根據殿下所示方向,影衛協同暗線,于赤水郡邊境一處廢棄驛站,尋到一名十七年前曾為皇家秋狩隊伍提供過草料的老兵。此人退役后潦倒,記憶模糊,但反復提及一事:當年秋狩隊伍抵達赤水郡前夜,他曾見到數名并非皇家護衛裝扮、衣角繡有……烈陽宗焰紋標記的神秘人,在營地外圍窺探,并與營地內某位‘大人物’的隨從有過短暫接觸。事后不久,他便因‘失足摔傷’被提前遣返。”

烈陽宗!果然與當年舊案有關!

“此外,”影七的聲音依舊毫無起伏,卻拋出了第三個重磅消息,“烈陽宗陳兵邊境之隊伍,今日有異動。約五十名精銳弟子,由宗主親傳二弟子率領,以‘追捕宗門叛徒’為由,突然脫離大隊,方向……直指迷霧沼澤深處。其行動詭秘,似在搜尋什么。”

迷霧沼澤!搜尋!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緊,擰成一股冰冷刺骨的繩索,勒住了夙焱的咽喉!

黑龍臺的刀已經揮下,斬向了二皇姐的羽翼!十七年前的舊案線索浮出水面,直指烈陽宗!而烈陽宗竟真的派出了精銳,再次進入了那片吞噬了十一皇妹的沼澤!

他們不是在毀滅證據,就是在……搶先一步,尋找那個可能還活著的人!

父皇的默許?還是其他皇姐的插手?亦或是天云帝國在背后的又一步棋?

冰冷的算計和洶涌的暗流,瞬間沖垮了那片刻的虛無與疲憊。

夙焱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他肺葉生疼,卻也讓他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重新亮出了獠牙。

他不能沉淪!甚至沒有資格感到無力!

敵人從未停下腳步!浩劫或許在遙遠的未來,但眼前的刀,已經快要砍到脖子上了!

他若此刻倒下,那下一秒,被黑龍臺鎖拿的就不會只是一個侍郎!被烈陽宗在沼澤里找到或毀滅的,就可能是揭開一切的關鍵!而他,和他所珍視的一切,都將被這洶涌的暗流徹底吞噬,連一點浪花都不會激起!

夙焱的身體因為激動和壓制咳嗽而微微顫抖,他死死摳住扶手,青白的手背上血管虬起。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試圖驅動那雙幾乎失去知覺的腿,想要站起來。一次,兩次……冰冷的劇痛如同電流擊穿他的神經,眼前陣陣發黑。

夙千雪下意識地上前想要攙扶。

“別動!”夙焱低吼一聲,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近乎猙獰的執拗。

他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跳,憑借著那股從絕望深淵里重新榨取出的、冰冷的憤怒和不甘,猛地一撐扶手!

竟然真的讓他搖搖晃晃地、掙脫了那輪椅的禁錮,站了起來!

雖然身形踉蹌,單薄得像隨時會被風吹折的枯草,但他終究是站起來了!

他佝僂著腰,劇烈地喘息,汗水混著冷汗從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然后,他抬起頭,看向窗外。

夜色依舊濃稠,但那天邊,似乎已經透出了一絲……冰冷決絕的曙光。

他的聲音低啞,卻一字一句,砸在地上:

“看來……”

“想安靜的等死……”

“也是一種奢望。”

夙焱佝僂著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單薄的身形在昏暗的燭光下搖搖欲墜,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千瘡百孔的經脈,帶來針扎般的劇痛。然而,那雙深陷的眼眸里,卻再也找不到片刻前的虛無與死寂,只剩下被逼到絕境后淬煉出的、冰冷的清醒。

奢望……

他竟曾有一瞬,覺得可以放任自己沉淪,靜待終結。

真是……可笑至極!

這吃人的漩渦,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或許從他被命名為“夙焱”的那一刻起,就從未給過他沉淪的資格!

“影七。”他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穩了許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卑職在。”

“烈陽宗派往沼澤的人,盯死他們。不必阻攔,但要確保……他們找到什么,或者毀掉什么,我都要第一時間知道。”夙焱的指尖無意識地捻動著,仿佛在虛空中撥弄著無形的線,“必要時,可以幫他們‘加快’進度,或者……給他們制造點‘驚喜’。”

“是!”

“那個老兵,”夙焱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保護好。他的證詞,以后會有大用。給他換個安全的地方,讓他‘想起’更多細節。”

“明白。”

“另外,”夙焱緩緩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墻壁,望向帝都方向,“讓我們在帝都的人,給屠臨淵總督……再送一份‘薄禮’。”

影七微微抬頭,露出詢問之色。

“把烈陽宗精銳潛入迷霧沼澤‘尋找叛徒’的消息,‘不經意’地漏給黑龍臺安插在赤水郡的暗樁。”夙焱的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再附上一句,就說是‘熱心民眾’舉報,懷疑烈陽宗與十七年前舊案有關,正在沼澤深處毀滅證據。”

屠臨淵剛剛鎖拿了戶部侍郎,正是銳氣最盛、對一切可疑線索都極度敏感的時候。這條“熱心民眾”的線索,無異于在燒紅的鐵塊上又澆了一勺熱油!以屠臨淵的性格和黑龍臺的職權,絕不會坐視烈陽宗在他的地盤上“毀滅證據”!

這將迫使屠臨淵不得不分兵,甚至親自過問赤水郡和烈陽宗,將水攪得更渾!同時也等于借黑龍臺之手,給烈陽宗在沼澤的行動套上了一層枷鎖!

“是!卑職即刻去辦!”影七領命,身影再次無聲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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