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快走兩步，跟上了林朗，沒話找話道：“哎？居然是塊上好的蘇繡！”她才不懂什么狗屁蘇繡呢，只是為了搭訕，才扯出這么個話題。

林朗連頭都沒有回，冷冰冰地丟了個背給她。

她又喜氣洋洋地夸獎上面的那片紫葉：“哎哎哎，這塊地瓜葉繡得真是漂亮！”

這下，將林朗的注意力終于吸引了過來，他憤怒的轉過頭來，琉璃琥珀般的眸子里都是滿滿的怒氣，瞇著眼搓著牙道：“廢料，你真是廢料，看清楚了，這不是地瓜葉，這是一片紫蘇！”

“……”畢靈靈訕笑，啞口無言。

林朗走了過來，一把扯過她手里的手帕，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一轉身，腰間那塊小小的紫玉啪的一下打在她的手上，她有些覺得不自在了。

似乎好像在某個時候又得罪了眼前的八師叔。

她想了想，硬著頭皮又湊過去，道：“八師叔……”

林朗冷冰冰地回她：“喚我林朗！”

畢靈靈愣了愣，又叫道：“林朗，是不是我說錯了話，惹你生氣，若是我說錯了話，你能不能原諒我，我們那里不是這么溝通的！”

她真想流著眼淚告訴他們，古人的溝通方式真是太憋屈了！

林朗放慢了腳步，展開手里的手帕，雖然還是硬邦邦的，但是顯然是有些放柔了聲音：“廢料，記住，這是紫蘇，以后不要認錯！”

畢靈靈點點頭，順勢伸手去取他手里的手帕，手指剛觸及繡帕，就被他的大掌一把裹了進去，兩人的心都是猛地跳了一跳。

林朗索性再次放緩了腳步，和畢靈靈并肩而行，薄薄的黑霧之中，兩人的手心都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畢靈靈沒話找話，尷尬：“那個紫蘇葉很漂亮，繡工一流！”

林朗嗯了一聲，道：“喜歡便好！”

雖然依然冷淡淡的，但是那樣的神態，那樣的腔調，像有些縱容寵溺的意味。

畢靈靈又畫蛇添足道：“比起這錦繡的繡工，我更愛買這幅繡品的銀兩！”

走在前面帶路的老者腳下滑了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倒是林朗仍然是一副處亂不驚的樣子，淡淡道：“恩，記住了！”嘴角一抹笑容，快且輕，卻讓從后面沖上來的天官給一眼瞄到。

“八師弟，你在笑？”他很驚悚，然后順著兩人的手臂往下看，立刻了然，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種情緒天官將它歸結于自己憤憤不平的嫉妒心理。

憑什么林師弟他能抱得美人歸，自己卻連一個缺牙巴的青蓮師太都搞不定，他深深地郁悶了，很是沒有品的從兩人中間穿了過去，將兩人緊握的手給沖了開來。

然后，在林朗和小叉徒弟的怒視下，他圓滿了……

繞過三道回廊，走過四條木樓，四人終于在一間灰蒙蒙的屋前停下。

“恩，屋子還算大！”畢靈靈道。

“恩，光線不算好！”天官摸下巴。

“恩，差勁！”林朗總結發言。

老者已經完全淡定了，一面點起桌上的燈，一面面無表情地轉過臉來，屋里盈滿了橘色的燈光，并不顯得溫馨，反而更添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三位暫且待在屋中，不可四處亂走，驚了其他的香客，小老兒擔待不起！”老者誠惶誠恐地探了探身，繼續強調道：“請千萬不要到處亂跑，三位在屋里好好靜靜心，定定心神，否則，晚間的做法，是不會靈驗的！”

“嗯嗯嗯！”天官一把推開窗戶，瞇著眼睛看了看窗外的黑霧，漫不經心地回答，“放心吧，你們這里光線這么差，味道那么重，又有什么好逛的？”

林朗冷哼了一聲，接口道：“你應該連窗戶都不要打開，影響視線！”

“對，手帕也不要放下！”畢靈靈提議。

“……”老者再次無言以對，他是解簽看庵的，白日里庵主和修行的仙姑都不能出來，所以尋了他維持秩序，尋找獵物，之所以找他，是因為他口齒伶俐，思維活絡，可是在如此強大的三人組面前，他無言以對，只能默默地替三人關上木門，退了下樓去。

屋內三人以對，都是很尷尬。

天官道：“小叉，你可知道，我們現下所處何處？”

畢靈靈搖搖頭，道：“徒兒不知，只知道這里很古怪！”

的確古古怪怪的，還是正午時分，這里就已經是黑蒙蒙的一片了，雖然亭臺軒榭一個不少，但是都籠在一層灰蒙蒙的霧中，空氣里還不時若有若無地傳來陣陣餿臭的味道。

“啊，是有些古怪！”天官笑一笑，合起窗戶。

又問：“你大膽猜一猜我們現在何處？”

畢靈靈站起身來，細細思索，這里的光線陰暗，陽光照射不進來，她本來是唯物主義的支持者，可是這是個有些劍仙妖魔的異世界，所有的事情不能按照正常的思路來講。

她想起之前看見空中那個迷蒙的太陽，光線陰陰暗暗的，就算是直視也一點也不刺眼，盯著數分鐘也不會眼脹流淚，顯然那是個法術幻化出來的太陽。

如果是法術幻化的太陽，這里又這么潮濕陰暗，那么……

她脫口而出：“我們是在地下！”

這下不僅是天官，就連本來獨自發愣的林朗都抬起頭來贊嘆地看了一眼畢靈靈，天官露出淺淺的小酒窩，撫掌贊嘆：“師父果然沒有看錯你，小叉，仙山派這么多修習者里，就只有你有著跟師父一樣的慧根，智慧，冷靜……”

無數贊美的話行云流水般脫口而出，夸獎別人的同時，天官師父總是不遺余力地帶上自己，這是仙山派所有門人眾所皆知的，現在當然包括了畢靈靈。

畢靈靈和林朗同時以一種寬容的目光包容了天官。

畢靈靈同學甚至還寬宏大量地朝著天官笑了笑。

眼見著畢靈靈沒有跟著沸騰，天官稍稍有些失落，咳嗽一聲，背過手去，道：“小叉徒兒，你可知道我為什么這次一定要帶著你出行？”

林朗聞言挑了挑眉，注意力也跟著轉移了過來。

畢靈靈撇撇嘴，很是淡定地看天官，對于他的賣關子，她完全不給予面子，因為她現在總算明白了，天官同學的嘴巴里，永遠不可能吐出象牙。

天官頓一頓，回過頭來期待無比的看向畢靈靈，本來以為她和林朗都會好奇的追問，誰知道兩人都是淡定無比的看著自己，那眼神里寬容之色又增一倍，他不由得無趣，泄氣道：“我帶你出來，是因為約莫知道你一些習性！”

“恩？什么習性？”畢靈靈這下總算好奇了。

天官有些成就感，很深沉地轉臉看向窗戶，道：“因為你好食魚，每次魚兒上來，你總是搶著去夾！”

哎？這個又是什么道理？

畢靈靈被天官無厘頭的答案又一次擊倒了！同時被擊倒的還有林朗同學，他用一種“你在放屁”的眼神瞄了瞄天官，索性眼觀鼻，鼻觀心地開始盤腿打坐。

“師父，到底何解？”

畢靈靈終于按捺不住，開口追問。

天官笑嘻嘻地分析道：“我是這么想的，你好食魚，又喜潔凈，想來，應該對于老鼠也是有興趣的！”

“……”畢靈靈很是無言，雖然知道天官師父很是無厘頭，她已經漸漸習慣并且跟著條件反射了，但是這么跳躍性的思維，已經超出了往常的習慣之外。

“師父，你在講廢話！”畢靈靈直言不諱地評價天官的解釋。

“你聽我說！”天官很有耐心地解釋：“我曾經養過一只波斯貓，雪白的毛發，可愛得很！”

林朗微微睜開眼，再次以鄙夷的神色瞪了一眼天官，索性面朝著床里，靜思打坐。

“……”畢靈靈持續石化。

“聽我說下去！”

畢靈靈僵直地點點頭。

“它也是愛吃紅鯉，一日一澡，最重要的是，它卻是個捕鼠的好手！”

畢靈靈嘆息了，糾結地問天官：“師父，原來徒兒同師父的寵物一般，想來，以此類推，喜食魚類，有潔癖，所以最拿手的便是捉鼠，所以師父力薦了徒兒同行？”

“一言即中，小叉厲害！”天官笑得開開心心的，酒窩一邊一個，可愛又俊美。

果然，天官師父的心思你別猜，因為猜多了也是枉然……你可以進步，但是你得承認，你進步的空間永遠沒有天官的跳躍，你永遠跟不上他超凡脫俗的思維。

“那又說明什么？”畢靈靈耐著性子跟他溝通。

天官故作神秘地笑了一笑，道：“庵里作怪的是耗子，小叉跟小波斯貓一樣，一定能夠手到擒來！”

林朗終于微微側過身來，半瞇著眼睛冷嗤了一聲，道：“小叉，記得一句話！”

“恩！”畢靈靈靠了過去，挨著床邊，看一臉不贊同的林朗。

“永遠都是出頭的椽子先爛！”他說完這句話，朝著天官狠狠瞪了一眼，突然站起身來，走到窗口，咯吱一下推開窗戶。

他靜悄悄地站在窗口，看天空的那枚烈日。

烈日比剛剛又淡了幾分，幾片烏云游走了過來，悄悄地遮住了日光，估計是施法者也倦了，不高興掩飾這樣灼灼的日光了，索性扯了幾片烏云來做遮擋。

“很逼真的天幕，道行最起碼三百年以上！”林朗瞇著眼睛道。

天官有些詫異地看看他，也伏在窗口看外面的天空，看了許久，很高深莫測道：“恩，很高深的道行，最起碼三百五十年以上……”

“……”畢靈靈無語，這個時候，天官師父還要爭所謂的面子，真是要命。

“小叉，相信我，你一定能行的！”天官轉頭笑瞇瞇地看畢靈靈，酒窩輕淺，眉目可親，卻讓畢靈靈沒有來由的渾身一哆嗦。

“我先去外面替你打探打探！”眼見著四周黑了下來，天官背著手，緩緩朝著房門走去，咯吱一下，拉開房門，步伐輕松地踱了出去。

畢靈靈糾結地伏在窗口，頗為天官擔憂。

“八師叔，師父要不要緊？”

林朗狠狠瞪她一眼，畢靈靈立刻改口：“林朗，師父……”

“他只要不對著湖面搔首弄姿就沒有關系！”林朗抱臂，冷冷地朝著窗外看，果然在不遠處黑霧繚繞的小湖邊端坐著天官。

他正定定地看著湖水，發呆。

畢靈靈的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口，生怕一眨眼，天官就自動自發地跳了湖，她糾結萬分，正在考慮是否要沖出去。

忽然湖邊的天官突然有了動靜。

只見他解下發間的束發帶，將一頭如墨似緞的長發給披散了下來，端坐在湖邊的石頭上，一下一下地以指作梳，對著湖邊梳理了起來。

“我去揪他回來！”林朗再也看不下去，一提起，嗖的一下飛出來窗外。

“北國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他居然自己哼哼呀呀地唱了起來。

噗嗤，林朗倍受打擊，一口氣提不上來，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要命！

“哎！沉魚……”他緩緩轉過臉來，看著從半空中掉落下來的林朗，又自怨自艾地嘆息道：“哎，落雁……”

這下連靠在窗口的畢靈靈都崩潰了，立刻橫生了一股暴毆他的沖動。

黑暗之中，黑色的煙霧繚繞之中，一盞盞紅色的燈火，忽明忽滅，朦朦朧朧的又增了幾分可怖。

畢靈靈眼睛一瞄看見那些紅色的閃爍，心下一寒，立刻從腰里掏出了利釵一枚，緊緊捏于手中。

這枚利釵還是早些時候天官看她沒有束發的工具，特地挑選出來的。

釵身布滿了銅銹，釵頭是一顆紅燦燦的瑪瑙，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帶著一絲寒氣，在這么一個氣氛中，畢靈靈只覺得手里的寒已經透過了皮膚滲入了骨髓。

所幸不久之后，林朗便拽著披散著發的天官匆匆歸來。

天官的臉上帶著笑意，一邊走一邊用發帶束起一肩的散發，表情帶著幾分得意，進屋的時候，特地很仔細小心地帶上了門和窗。

畢靈靈和林朗冷眼看他徒手畫了幾道虛空的靈符，金光一閃之后，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為師的不惜出賣色相，終于確定妖物是何物了！”他很有成就感地下結論。

林朗臉色更冷幾分，瞥過眼去，眼神里閃爍的依然是“你在放屁”這四個字，不待天官顯擺著開口，他便冷哼道：“難道不是耗子精？”

“……”天官高高的興致立刻低落下去，許久之后又振作精神，道：“這些耗子精喜好美色，尤其喜好面上有酒窩的女子，我和捕頭們私下研究過，這些出事的女孩子，臉上都會有小小的酒窩！”

畢靈靈很囧，問道：“師父，既然如此，你何不扮作女孩子來，卻要拉著我一起來？”

天官很是惆悵，道：“師父本來也是這么想的，可是師父對著鏡子扮了女裝之后，卻發現自己挪不開眼，罪過罪過，人的外貌過于美好，也是一種罪孽，師父不能將罪孽暴露在眾人的面前！”

“……”他明明是不想面對妖物，卻找了這么一個借口，畢靈靈有些無言。

“所以師父之前想過給你虛幻一張跟師父差不多的臉，可惜，師父發現，任何法術在你身上只能曇花一現，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師父只能以身犯險了！”

“……”這次輪到林朗無言了，他冷嗤了一聲，不屑道：“可惜小叉拿的是烤雞，我看她實在錯得離譜，她該拿的是饅頭！”

哎？畢靈靈云里霧里。

倒是天官恬不知恥地笑：“林師弟，有一種美貌凌駕了性別，有一種魅力不分男女，所以沒有饅頭做掩飾，我一樣能引起她們的注意！”

“低俗！”這是林朗給他的直接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