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額利潤帶來的眩暈感持續了數日才緩緩沉淀。陳默看著賬戶里那個曾經遙不可及、如今卻真實存在的數字，心情復雜難言。恐懼、后怕、僥幸，最終都化為對沈淵近乎盲目的敬畏和一絲難以割舍的依賴。

他小心翼翼地撥通了沈淵的電話，不再是那種下級對上級的請示，而是帶上了一絲劫后余生的感激和試圖拉近關系的試探。

“沈哥…這次，真的…太感謝您了…”他的聲音還有些發虛，“要不是您…我可能…”

可能早就死在濠江哪條陰溝里，或者因為愚蠢的操作而爆倉上天臺了。后半句他沒說出口。

電話那頭，沈淵的聲音依舊平淡，但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絕對冰冷：“盈虧自負。是你自己的運氣和執行力。”

“不不不，沈哥，全靠您指路！”陳默連忙說，“您看…您什么時候方便？我想…我想請您吃個便飯，無論如何得讓我表示一下感謝！”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評估什么。最終，沈淵淡淡回應：“時間地點發我。”

一頓飯，在一家隱私很好的高級日料店包間里進行。氣氛起初有些凝滯。陳默絞盡腦汁找話題，從感謝說到最近的市場傳聞，再到自己“做點小生意”的含糊其辭。沈淵大多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插一兩句，卻總能精準地點破迷霧，讓陳默有茅塞頓開之感。

幾杯清酒下肚，隔閡似乎消融了些許。沈淵雖然依舊話不多，但周身那種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緩和了不少。他們聊起編程（陳默的老本行），聊起深市的效率，甚至偶爾會調侃一下某些離譜的市場謠言。一種基于巨大能力差距和些許共同經歷（金融市場的血腥）的、畸形卻真實的關系，在這頓飯后悄然建立。陳默不敢說成了沈淵的朋友，但至少，不再是純粹的陌生人和工具人。

時間悄然流逝，三個月轉瞬即過。

陳默的生活仿佛分裂成了兩個平行的世界。一面，他依舊是那個游走在灰色地帶、為鐘先生提供信息、為阿杰（及背后的豹哥）處理“資金問題”的“白手套”。另一面，他在沈淵的遠程“指導”下，小心翼翼地打理著那筆巨款，偶爾進行一些短線操作，賬戶資金緩慢卻穩定地增長著。巨大的壓力和無時無刻的恐懼，讓他變得越發沉默寡言，眼神深處總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

這天下午，他正在自己那間位于偏僻寫字樓、看似正經的“貿易咨詢”公司辦公室里，對著幾份需要“處理”的虛假合同頭疼時，前臺兼行政（一個被鐘先生“安排”過來的、眼神精明的年輕女人）的內線電話響了。

“陳總，有一位叫陳曦的小姐找您，說是您的妹妹。”

妹妹？陳默一愣，隨即猛地想起來，之前妹妹在微信上是提過，大學畢業了，想來深市玩一趟，順便看看他。他最近焦頭爛額，幾乎把這事忘了。

“快讓她進來！”他連忙說道，下意識地理了理襯衫領子，試圖將眉宇間的疲憊和焦慮隱藏起來。

辦公室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簡單白T恤和牛仔褲、扎著馬尾辮、臉上洋溢著青春和好奇笑容的女孩探頭進來。

“哥！”

如同陰霾房間里陡然射進一束陽光，陳茜的出現讓這間充斥著虛假和銅臭的辦公室都瞬間亮堂了幾分。她好奇地打量著裝修還算不錯的辦公室，眼睛笑成了月牙：“哇，哥，你辦公室可以啊！比照片里看著氣派多了！”

陳默看著妹妹純粹的笑容，心里百感交集，既有親人相見的喜悅，更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愧疚和緊張。他連忙起身：“你怎么突然就跑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給你個驚喜嘛！”陳茜笑嘻嘻地走進來，放下背包，“畢業旅行第一站！來看看我厲害的老哥！”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沒等陳默回應，一個穿著POLO衫、身材微胖、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推門探進頭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文件袋。

“陳總，忙著呢？我那邊手續差不多了，過來跟你再對一下最后…”來人話音未落，看到了辦公室里的陳茜，眼睛微微一亮，笑容更熱情了幾分，“喲，陳總這里有客人啊？這位是？”

來人是劉老板，浙江來的商人，是陳默最近三個月最重要的“客戶”之一，大約三五天就會來一次，處理他那些“來路復雜”的資金。兩人表面上已經相當熟絡。

陳默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得不維持笑容：“劉總來了。沒事沒事，快請進。這是我妹妹，陳茜，剛大學畢業，過來玩兒的。小茜，這是劉總，我的一位重要客戶。”

劉老板聞言，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了幾分，目光在陳茜清秀靚麗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一種純粹的、商人對美好事物本能的欣賞，伸出手：“哎呀，原來是陳總的妹妹，難怪這么漂亮有氣質！你好你好，鄙姓劉，做點小生意。”

陳茜落落大方地跟他握了握手：“劉總您好。”她對這個看起來和氣熱情的老板印象不壞。

劉老板又笑著夸贊了幾句“年輕真好”、“陳總好福氣有這么優秀的妹妹”之類的客套話，然后才轉向陳默，遞過文件袋，壓低了些聲音：“陳總，那批電子元件的單子，最后數額您再過目確認一下，沒問題的話，我就讓財務走款了。”

陳默自然知道那“電子元件”是什么，接過文件，強作鎮定地快速掃了一眼上面的數字，心跳加速，面上卻點頭：“嗯，沒問題，就按這個數吧劉總。”

“好嘞！和陳總合作就是痛快！”劉老板笑容滿面，又寒暄了幾句，尤其又對著陳茜夸了夸深市機會多，鼓勵她留下來發展之類的話，這才禮貌地告辭離開，臨走前還特意對陳茜點了點頭。

辦公室門關上，陳茜好奇地問：“哥，你這生意做得挺雜啊，還做電子元件？”

陳默后背驚出一層冷汗，連忙含糊道：“啊…嗯，什么都沾一點，幫朋友忙而已。”他迅速轉移話題，“你這次來打算玩幾天？住的地方定了嗎？”

他把話題引向了妹妹的行程安排，心里卻因為劉老板剛才那片刻的注視而感到一絲莫名的不安。劉老板是熟人，為人看起來也正派，但自己的“生意”畢竟見不得光，他本能地不希望妹妹和這個圈子有任何接觸，哪怕只是打個照面。

他并不知道，這個看似尋常的下午，這個看似尋常的照面，會在不久的將來，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劉老板對陳茜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合作伙伴漂亮有氣質的妹妹”這個層面，如同平靜湖面投下的一顆小石子，當時只泛起一絲漣漪，便沉入水底，等待著一個意想不到的時機，被重新攪起。而劉老板即將進行的緬甸商務考察，作為江南省排得上號的緬甸木材進口商，也只是一次純粹的、尋找低成本制造業轉移機會的正常商業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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