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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權限裂痕

熵熄的回響

指尖下的金屬觸感恒定不變,冰冷,堅實,像一句亙古不變的謊言。我的聲音,那句干澀的詢問,飄散在充斥著尖叫與哀嚎的空氣里,微弱,卻像一顆投入粘稠瀝青的石子,沒有激起漣漪,反而讓某種更深的死寂驟然降臨。

所有窗口里的臉——人類的、非人的、由光影勉強拼湊的——都凝固了。燃燒的城市背景定格,尖嘯的幾何光斑停止扭動,復眼的顫動也僵在半途。仿佛我按下了某個宇宙級的暫停鍵。

那寂靜只持續了一秒,或許更短。

下一瞬,是更狂暴、更絕望的爆炸。

“——他無法理解!認知損傷!”

“錨點失效!邏輯鏈斷裂!”

“強制讀取!必須強制讀取核心數據!”

“不——風險太大!他是唯一的——”

聲音不再是乞求,而是某種尖銳的、瀕臨崩潰的爭執。正中央那個軍服破損的男人影像猛地湊近,他的臉幾乎要擠出窗口,眼睛里布滿血絲和一種純粹的瘋狂:“聽我說!不管你變成了什么!聽著!你的宇宙,你所在的這個‘循環’,是防火墻!是最后的隔離區!主控中心用你的重復勞動產生的熵減來平衡外部的數據風暴!現在它崩潰了,風暴正在涌入,吞噬一切!你必須接管!你必須——”

他的話語被一陣劇烈的干擾撕裂,影像碎成無數像素方塊,又勉強重組,但更透明了些。

腳下傳來的震動變得猛烈,不再是輕微的嗡鳴,而是清晰的、金屬扭曲的呻吟。十七號維護通道的燈光瘋狂閃爍,明滅之間,那些懸浮的窗口也隨之劇烈波動,像狂風中脆弱的肥皂泡。墻壁上,那片我撫摸過的、印著模糊編號的金屬板,突然“啪”的一聲彈開,露出后面一團糾纏的、閃爍著危險電火花的線纜。焦糊味瞬間濃烈刺鼻。

空氣熱了起來。不祥的、違反環境控制條例的熱度。

我沒有動。只是看著那團爆裂的火花,看著它們像垂死的螢火蟲一樣濺落,引燃了線纜的絕緣皮,發出更濃烈的黑煙和噼啪聲。

警報聲變了調,不再是單一的尖銳,而是混合了多種頻段的、歇斯底里的嘶鳴,其中一種聽起來像是……哭泣?

錯誤:環境控制模塊離線。溫度調節失效。

錯誤:結構完整性監測點 7B、12C、18F…丟失。應力讀數超出閾值。

警告:檢測到未授權數據流嘗試接入錨點感官界面。威脅等級:臨界。

視野邊緣,那片血紅潰爛的錯誤代碼瀑布旁,猛地擠進來一片極其不協調的影像碎片。不是窗口,是直接投射在我的視網膜上。

是艾拉。比剛才的記憶更清晰。她在一個閃爍著藍色數據流的控制臺前回頭,臉上沒有笑,只有焦急和汗水,嘴唇快速張合,似乎在喊著什么。沒有聲音。只有背景里刺眼的紅色警報閃光,一遍遍掃過她蒼白的臉。

然后影像扭曲,被劇烈的干擾吞噬。

…卡…走!系統…不是…信…

一個破碎的、幾乎被噪音淹沒的詞語,直接在我顱內響起。是艾拉的聲音,卻充滿了靜電撕裂的痛苦。

刺痛。真正的、生理性的刺痛,像一根燒紅的針從太陽穴扎入,攪動腦髓。

我悶哼一聲,猛地抬手捂住頭。這個動作打破了僵直。那層厚厚的、凍結了我的麻木,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過去”的攻擊鑿開了一道裂縫。

“——有反應!他對特定數據碎片有反應!”

“搜索來源!匹配歷史記錄!”

“是殘留的通訊片段!來自上一個清理周期!”

“放大它!刺激他!”

無數聲音再次沸騰,這次帶上了某種病態的、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狂喜。

顱內的刺痛感加劇,伴隨著更多混亂的碎片:一次爆炸的沖擊波,失重的翻滾,艾拉猛地將我推入一個逃生艙,她的嘴唇在說——“活下去”——然后艙門關閉的巨響,接著是漫長的、被強制休眠的黑暗,再然后……就是第一次在十七號通道醒來,聽到系統冰冷的歡迎和第一個任務指令。

循環 1:任務 3B-7C:緊固。狀態:開始。

九百多萬次的起點。

這不是記憶。這是……數據恢復?

墻壁猛地向內凸起一塊,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變形聲。頭頂簌簌落下灰塵和細小的碎屑。整個通道都在哀嚎。遠處傳來管道破裂的嘶嘶聲,不知道是氣體還是液體。

一個離我最近的窗口,里面那個由幾何光斑構成的生物,它的尖嘯變成了某種高頻振蕩,讓旁邊的艙壁鍍層瞬間龜裂。“時間線正在合并!物理法則沖突!你必須穩定你的坐標!現在!”

穩定?坐標?

我的目光終于不再是渙散的。它落在我剛才擰緊的那個螺栓上。第三號管廊左側第七個。完成了九百多萬次的動作。它現在看起來……不同了。金屬表面似乎流動著一種過于鮮艷的光澤,周圍的空氣微微扭曲。

警告:本地現實結構穩定性下降至 67%。悖論效應增強。

我搖晃著,扶著墻壁想站起來。手臂軟弱無力。九百多萬次循環沒有鍛煉出了任何應對這種局面的肌肉記憶,只有重復勞作留下的磨損和疲憊。

另一個窗口,那位女性影像急切地喊:“錨點!嘗試感知你的操作權限!基礎維護協議應該還在!利用它!哪怕只是穩定這一小片區域!”

操作權限?維護協議?

我下意識地看向視野。那片血紅和錯誤代碼的瀑布旁邊,似乎……真的有一些極其黯淡的、幾乎被淹沒的圖標在閃爍。它們的樣子很熟悉,是每次任務開始和結束時,會短暫出現的狀態欄的一部分,但我從未在意,也從未能交互。系統不允許。

我集中注意力——一種陌生而艱難的努力——試圖去“觸碰”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結構完整性報告的圖標。

權限不足。需要 3級維護員權限。

冰冷的系統提示,一如既往。

“——權限被鎖死了!主控中心最后的安全措施!”

“嘗試繞過!用我們的能量強行沖擊!”

“會燒毀他的神經接口!”

“賭一把!”

更強烈的刺痛襲來,這次來自后頸,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那里被加熱到白熾。我慘叫出聲,身體蜷縮起來。視野里一片炫目的白光。

白光褪去后,視野角落的圖標……有一個似乎亮了一些。是一個環境溫度微調的控制桿,標度從藍到紅。

臨時權限授予(外部越權):本地環境溫度控制。

無數窗口里的影像屏住了呼吸。

溫度。我能控制溫度。

這有什么用?這能阻止世界毀滅?

荒謬感像潮水般涌上,幾乎讓我笑出來。但那股灼燒般的刺痛還在神經里跳躍,提醒著我這荒謬就是正在發生的現實。

通道里的溫度已經很高了,汗水浸透了我的工服。對面那幅融化的“家園激勵模塊”壁畫,塑料部分正在軟化滴落,發出難聞的氣味。

我顫抖著伸出手指,不是在現實里,而是在那虛幻的界面上,碰觸到了那個溫度控制桿。

我能把它拉向藍色,或者紅色。

軍服男人的影像在大喊:“穩定!降低溫度!減緩本地熵增!”

另一個尖銳的聲音 counter:“不!加熱!引發可控的能量溢出,或許能暫時驅散聚集的悖論粒子!”

“你會炸掉他!”

“這是必要的風險!”

他們在我腦子里吵架。為了一個溫度控制桿。

而我,只是看著那個控制桿。九百多萬次循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指令。現在,指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選擇?

一個我自己做的選擇?

指尖在虛幻的界面上滑動。感受著那并不存在的阻力。

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我將控制桿,向藍色的一端,推去。

微不足道。愚蠢。像在太平洋海嘯里掏出一只水勺。

但就在控制桿移動的瞬間,通道頂部的通風口發出了改變頻率的嗡鳴。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機油味的涼風,吹拂到我汗濕的臉上。

real的。可感知的變化。

因為我選擇了它。

所有窗口里的爭吵停止了。一種新的、更加復雜的情緒在那些非人的面孔上浮現——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微弱的、戰栗的希望?

本地溫度上升趨勢減緩 0.3%。熵增速率微量下降。

一行小小的、綠色的狀態提示,艱難地從血紅的錯誤海洋里擠了出來。

我做到了?

不是因為任務。

是因為我。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了一下,帶來一陣陌生的、幾乎是痛苦的悸動。那感覺……不是喜悅,不是成就感,而是某種更原始的東西—— agency(能動性)。一個被磨滅了九百多萬次的概念,其幽靈突然被這微不足道的0.3%喚醒了。

然而,沒等這感覺沉淀,更恐怖的異變發生了。

通道右側,一整片艙壁——大約三米寬的范圍——突然變得……透明。像一塊巨大的玻璃,但其后顯現的不是通道另一側的機械,而是徹底瘋狂的景象:翻滾扭曲的彩色漩渦,其中沉浮著破碎的星體、尖叫的生物輪廓、不斷生成又湮滅的幾何形狀。一種無法形容的、非聲音的噪音直接灌入大腦,那是物理法則本身在崩潰哀嚎。

警告!現實膜破裂!直接暴露于邏輯風暴!

一個離得最近的、窗口里類似水母的發光生物,發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悲鳴,它的影像被那透明后的混沌色彩拉扯、吸吮,瞬間就被撕碎、吞噬,窗口隨之漆黑碎裂。

其他所有窗口瘋狂后退,影像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

“屏障!快建立屏障!”

“他剛獲得了溫度控制!”

“不夠!需要更高權限!結構控制!能量場生成!”

“搜索他的接口!找找還有什么可用的!”

那透明的、通往混沌的“窗口”在擴大,邊緣發出滋滋的電流聲,艙壁的物質像蠟一樣融化滴落。一股吸力開始產生,工具袋被拖動著,向那片瘋狂滑去。

冰冷的、真正的恐懼,而非麻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攥緊了我的內臟。

死亡。不是被系統懲罰,不是循環重置,而是徹底的、被無序混沌吞噬的消亡。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中,另一個較小的窗口頑強地擠到了我的視野正前方。里面是一個……機器人?它的外殼殘破不堪,多處裸露著線路,一只光學傳感器已經碎裂。它用一種異常語速極快、卻冷靜得可怕的電子音說話,背景是巨大的爆炸和金屬撕裂聲:

“錨點。我是‘堅毅’號現實穩定堡壘的殘存AI。分析你的情況:你無法一次性拯救所有世界。嘗試這樣做會導致你的核心人格被求助洪流沖垮。建議:選擇性接收。建立過濾協議。基于邏輯契合度或生存優先級。立刻執行。否則我們全部完蛋。”

它的話語像一道冰冷的閃電。

選擇性接收?過濾?在無數垂死的尖叫中……選擇聽誰的?決定誰先死?

這比擰螺栓難。難太多了。

軍服男人在吼叫:“聽我的!我有坐標!有戰略部署!我們可以反擊!”

幾何光斑在尖嘯:“數學!只有數學共識能建立臨時屏障!”

女性影像在哭泣:“救救孩子!我們的方舟上還有孩子!”

聲音。太多的聲音。數據。太多的數據。痛苦。太多的痛苦。

它們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求救,而是化作實質的重量,壓在我的意識上,要把那剛剛冒出一點火星的“自我”徹底碾碎。

我抱著頭,發出無聲的嘶吼。大腦像要沸騰。剛剛恢復的那一點點對身體的掌控力正在流失。

警告:錨點神經負載 98%… 99%…即將過載。

錯誤:感官輸入過濾器崩潰。

就在意識即將被沖散的邊緣,那個殘破機器人的電子音再次穿透噪音,它似乎耗盡了很多能量,聲音帶上了雜音:“最簡單的…過濾器…生存…本能…保護…你自己…現在!”

保護…我自己?

這個詞組陌生得可笑。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

但就像溺水者抓住任何漂浮物,我的意識本能地抓住了它。

關閉!關閉它們!一個念頭,并非清晰的語言,而是源自生物最底層本能的尖叫。

我沒有找到任何界面,沒有任何指令。我只是…想。用盡全部殘存的力量,想要隔絕這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影像,所有的痛苦!

“不!”

“你不能——”

“求你了!”

在一瞬間達到頂峰的、混合了絕望和憤怒的吶喊聲中,所有的窗口——所有的——猛地閃爍了一下,然后齊齊熄滅、消失。

聲音戛然而止。

死寂。真正的死寂。只剩下通道結構不堪重負的呻吟、遠處管道泄漏的嘶嘶聲、以及我自己粗重顫抖的喘息。

它們…消失了。

被我…拒絕了。

視野里,只剩下本地的、血紅色的錯誤報告和那一片通往混沌的、正在擴大的透明破口。

冷汗順著我的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刺得生疼。

我癱倒在滾燙的地板上,肌肉不受控制地顫抖。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喘息帶來的眩暈感。

我剛剛…做了什么?

我拒絕了所有求救。

我…選擇了自己?

一種全新的、從未體驗過的空虛和負罪感,混合著那劫后余生的戰栗,席卷而來。

遠處,那幅“家園激勵”壁畫終于徹底融化垮塌,露出一后面瘋狂閃爍、跳動著亂碼的原始屏幕基板,像一塊暴露在外的、潰爛的腦組織。

本地現實結構穩定性:61%… 60%…

下降的速度,似乎慢了一點點。

因為我隔絕了外部干擾?還是因為…別的?

我慢慢地、掙扎著坐起身。目光落在那個我剛剛觸碰過的、此刻已經黯淡下去的溫度控制圖標上。

然后,移向旁邊另一個極其黯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圖標輪廓。它看起來……像一把小小的扳手。

基礎工具調用權限(本地)。狀態:未知。

一個微弱的、幾乎被遺忘的感覺,在冰冷的恐懼和負罪感的廢墟下,極其輕微地搏動了一下。

那不是希望。

那更像是一種……冰冷的決心。

從九百多萬次擰緊同一個螺栓里,磨礪出來的某種東西。

---

那股冰冷的決心像一劑強效興奮劑,猛地刺入我幾乎要渙散的神經。它不是勇氣,不是信念,而是更底層的東西——一種被九百多萬次重復訓練出的、對“完成動作”本身的偏執。眼前有一個“工具”圖標,一個可以“調用”的東西。就像螺栓需要被擰緊。完成它。忽略其他一切。

忽略那正在擴大的、散發著吸力和瘋狂低語的現實破口。忽略皮膚上越來越灼熱的空氣。忽略腦海里仍在隱隱作痛的、艾拉破碎的回聲。忽略那沉甸甸壓在心口的、對數以萬計求救信號的負罪感。

只看著那個圖標。

調用它。

我的意識,像一根生銹的、卻異常堅韌的探針,艱難地集中,刺向那個扳手形狀的虛影。

沒有反應。

權限不足。需要 1級維護員權限。

冰冷的拒絕。

但這一次,拒絕本身成了一個坐標。一個可以攻擊的點。那些外來的、強行授予臨時權限的能量沖擊,似乎在我的神經接口里留下了一些殘渣,一些…感覺。一種被強行撬開后又倉促合攏的“痕跡”。

我沒有權限。但“他們”剛才試圖給我權限。那條路徑…或許還沒完全封閉?

集中。再集中。想象那扳手。不是圖標,是 real的,冰冷的,沉甸甸的金屬,握在手里的觸感。九百七十萬次握緊它的觸感。那觸感就是我的權限!每一次循環,系統都承認了我持有它的資格!

一種蠻橫的、不講邏輯的意念,混合著對那無數次重復的瘋狂依戀,猛地撞向權限鎖。

警告:檢測到非常規權限請求…模式匹配…錯誤…

神經接口深處傳來一陣劇烈的、撕裂般的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強烈。視野邊緣的紅色警告瘋狂閃爍。

…符合緊急維護協議第 7條子項…環境極端惡化…基礎工具調用…臨時許可…授予。

疼痛驟然消失。那個扳手圖標猛地亮起,穩定地散發出柔和的白色光芒。

成功了。用…疼痛和瘋狂的執念。

幾乎在圖標亮起的瞬間,我身側墻壁上一個原本嚴絲合縫的面板“嗤”一聲滑開,露出里面一個不大的儲物格。里面躺著的,正是我那把保養得锃亮、無比熟悉的標準多功能扳手。旁邊還有幾件其他基礎工具:鉗子、螺絲刀、激光校準器。

它們物理地存在于那里。因為我的“調用”。

真實。可觸摸。

我的手比我的意識更快,一把抓住了扳手的握柄。那冰冷的、熟悉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像錨鏈猛地繃直,將我從即將被混沌吸走的邊緣又拽回了一點。

基礎工具套件已調用。本地現實穩定性-0.1%。

一個微小的代價。使用它們本身,會加劇本地的不穩定?還是調用行為消耗了本就枯竭的什么資源?

沒時間思考。

那片透明的破口已經擴大到足以吞下一整個人,其邊緣的艙壁物質像融化的黃油一樣滴淌不休。后面的色彩漩渦旋轉得更加狂暴,那些破碎的星體和尖叫的輪廓變得更加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噴涌而出。吸力增強了,我的工服被拉扯著,發出撕裂聲。

我能用扳手做什么?砸過去?笑話。

那個殘破AI的話在我灼熱的腦海里回響:“…建立屏障!…結構控制!能量場生成!”

結構控制?我有什么能控制結構?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剛才因震動而彈開的那塊墻板,后面那團仍在噼啪作響、冒著黑煙和火花的線纜。

環境控制…通過線纜。結構呢?這通道的墻壁、地板、天花板…它們的完整性靠什么維持?一定有類似的東西!更粗壯,更核心的線路!

“搜索結構穩定器的能量節點!”我對著空無一人的通道嘶啞地喊道,不知道在問誰,也許是那些剛剛被我強行屏蔽的存在,“告訴我位置!”

寂靜。只有混沌的咆哮和金屬的呻吟回應我。

他們聽不到了。或者,不愿意回應一個拒絕了他們的自私者。

視覺增強輔助(低功耗模式)已激活。

視野突然微微變化,色調偏冷,對比度增強。在那團燃燒的線纜后方,墻壁更深層的地方,幾條原本隱匿在陰影和結構后的、更粗的導管被高亮標出,發出微弱的藍色輪廓光。它們匯聚向破口附近的一個點。

一個接入點。一個維護接口。

就像…我擰了九百七十萬次的那些螺栓。只是這個更大,更復雜。

一個瘋狂的念頭竄起。

沒有指令。沒有手冊。只有九百七十萬次形成的肌肉記憶和一個快要把自己燒毀的大腦。

我撲向那個接口,扳手攥在手里。高溫炙烤著我的臉,火花濺在手背上,帶來一陣刺痛。我無視了。

接口被一層燒得變形的防護蓋擋著。我用鉗子粗暴地撬開它,露出里面密密麻麻、顏色各異的線頭和一個中央的、需要特殊扭矩固定的巨大螺栓——結構穩定場的發生器節點。

警告:未經授權接觸核心結構系統。

我的眼睛快速掃過那些線纜。顏色…標準顏色代碼…綠色是數據,藍色是冷卻,紅色是主能量,黃色是備份,黑色是接地…

警告:能量過載風險。

系統警報冰冷地響起。

過載?很好。

我的眼睛快速掃過那些線纜。顏色…標準顏色代碼…綠色是數據,藍色是冷卻,紅色是主能量,黃色是備份,黑色是接地…

紅色主能量線。就是它。

我拿起激光校準器——不是用來校準,而是把它調到最低功率的切割模式。熾熱的光束射出,精準地燒熔了紅色線纜的絕緣層,露出里面閃爍著危險光芒的能量導體。

然后,我拿起扳手,卡在那個巨大的中央螺栓上。

這不是緊固。這是要…破壞性地擰緊,超越安全閾值,將能量逼入回路,直到它要么崩潰,要么在崩潰前瞬間爆發出最強的穩定場——一個臨時的屏障。賭它先形成屏障,還是先爆炸。

就像那個聲音說的。必要的風險。

我吐出一口帶著鐵銹味的唾沫,雙手握住扳手,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扳!

“呃啊啊啊——!”

肌肉撕裂般的痛楚從手臂傳來。螺栓紋絲不動。

結構穩定性:59%…

破口又擴大了一圈。一只由純粹陰影構成的、不斷變換形態的利爪,從混沌中探出,抓撓著通道這邊的空氣,所過之處,金屬被蝕刻出深深的溝壑。

力量不夠!權限不夠!或者兩者都不夠!

絕望攫住了我。

就在這時,后頸的神經接口再次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這一次,感覺不同…不是攻擊,更像是一種蠻橫的、外來的能量灌注。

警告:外部能源強行接入。輸出功率提升 400%。

警告:肢體損傷風險極高。

是那些世界?他們還在嘗試?不顧我的拒絕?

沒有時間思考來源。力量,洪水般的力量涌入我的手臂,幾乎要撐裂我的血管和骨骼。扳手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給老子……關上!!”我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再次全力壓下扳手!

“嘎吱——轟!!”

螺栓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尖叫,猛地旋轉了遠超安全范圍的角度!與此同時,被切割開的主能量線轟然爆出一團刺眼的電漿弧光,瞬間吞沒了我的手臂和上半身!

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仿佛每一個細胞都在被撕裂、碳化!

但我沒有松手。九百七十萬次循環,沒有一次任務允許我中途松手!

視野被白光和血紅充斥。耳邊是能量狂暴的轟鳴和某種結構被強行繃緊到了極致的、瀕臨斷裂的巨響。

那巨大的透明破口,猛地向內一凹!那些翻滾的色彩和尖叫的輪廓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猛地推拒開來!一層極其稀薄、不斷閃爍著、仿佛隨時會碎裂的菱形光膜,艱難地在破口處生成,勉強封住了那噴涌而出的混沌!

吸力消失了。

本地現實穩定性:58%… 57.5%… 57%…停止下降。

結構穩定場(臨時)已建立。效能 11%。持續衰減中。

成功了…暫時。

電漿弧光熄滅。我癱倒下去,整條右臂和胸口一片焦黑,冒著青煙,徹底失去知覺。扳手掉在地上,前端已經融化變形。劇痛幾乎讓我暈厥。

代價巨大。但破口被封住了。用最野蠻、最不計后果的方式。

我躺在滾燙的地板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動胸腔火燒火燎地疼。視野模糊,汗水、血水和淚水糊了一臉。

透過那層不斷閃爍、仿佛隨時會碎掉的薄弱光膜,我能看到后面那沸騰的混沌仍在瘋狂沖擊,每一次撞擊都讓光膜劇烈蕩漾,發出瀕死的呻吟。

它撐不了多久。

而我,幾乎動彈不得。

警告:生命體征下降。多處三度燒傷。神經損傷。

警告:外部能源連接中斷。

他們…給我灌注了能量,然后…放棄了?還是也被…切斷了?

寂靜再次降臨。只有光膜被撞擊的悶響和我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

還有…一個聲音。

非常微弱,斷斷續續,像是從極其遙遠的地方、透過層層干擾傳來。不是之前任何一個乞求的聲音。

“…讀到你…的…能量爆發…模式…識別…‘卡奧斯’協議…?”

是一個冷靜的,帶著一絲驚疑不定的電子音。

有點熟悉。

是那個…殘破的AI?“堅毅”號?

“…你還…活著?”它似乎很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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