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01　堅守的愛

——為了照顧金吉拉“糕糕”，她在寵物醫院里待了七天七夜

一只貓的眼睛出了問題，它的主人一個月之內跑了七八家醫院為它尋求治療方法；一只金毛生病了，它的主人帶著它輾轉幾個城市，最后來到上海求醫……我在醫院里經常會遇到像這樣為了給寵物治病而不辭辛苦到處尋醫的主人們。最令我難忘的，是一位金吉拉的主人。為了照顧她的貓，她在醫院里待了七天，睡了七夜醫院大廳的沙發。

那天，我們醫院接到一通電話——一位女士詢問我們這里是否有一種治療貓傳染性腹膜炎（俗稱“貓傳腹”）的特效藥。因為這種藥目前在國內還未獲得批準上市，醫院里肯定都沒有。

這位女士在電話中描述，她家里有一只名叫“糕糕”的長毛金吉拉。前段時間，她發現糕糕的眼睛里似乎有東西，就帶它去了專門的眼科醫院。經過檢查，糕糕被確診為“葡萄膜炎”。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糕糕并沒有好轉，眼科醫院的醫生這才懷疑是“貓傳腹”。因為只是眼科醫院，檢查項目不是很全面，所以醫生介紹她來我們醫院。

聽完主人的描述，我們大致了解了糕糕的情況——由于發病時間比較久，糕糕已經從眼睛有問題發展到不吃不喝，肚子也逐漸變大，還一直高燒不退。

電話里，這位主人萬分焦急地詢問我們，像糕糕這種情況還能不能治好。我們院長耐心地向她說明了需要做哪些檢查、怎么判斷病情以及如何確診，并建議她先帶貓來醫院，我們要看過具體病情后才能確定治療方案。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幫她找藥救貓。

很快，我們和糕糕的主人就見面了，她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性，看上去面色蒼白、頭發凌亂，肉眼可見的憔悴。陪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朋友，手上拎著大包小包。因為電話中已經跟她說過，以糕糕目前的情況來看，大概率需要留院治療。所以她直接收拾好了住院所需的東西一起帶了過來，顯然已經做好了陪護的準備。

打過招呼，我們便趕緊為糕糕做起了檢查，發現它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它躺在主人懷里，喘得非常厲害，這種喘不是心臟問題導致的，而是因為高熱。糕糕當時的體溫是41℃，屬于高燒，身體根本無法長時間承受這樣的溫度，亟須降溫。貓的舌頭和腳墊都是散熱的渠道，所以糕糕一直伸著舌頭，高頻率地喘著氣。針對糕糕的身體狀況，醫生們第一時間把它放在重癥監護室（ICU）的病床上，拉出氧氣管來給它吸氧，然后給它鋪了冰墊，又用冰塊冷敷，護士還在它的腳墊和耳朵上擦了一點兒酒精，主要是先幫糕糕散熱、降溫，因為持續高燒不退會導致貓咪身體代謝紊亂，加重心肺負擔，嚴重的還會導致不可逆的腦損傷。所以一定要盡量先讓它高熱的體溫降下來，然后再做進一步的檢查。

糕糕的肚子脹得很大，感覺里面有很多水，摸上去就像那種注滿了水的氣球。我們剃掉它腹部的毛，給它做了B超，同時抽血做了化驗。整個過程中，它都乖乖地配合，沒有反抗。

在等待檢查結果的兩個小時內，糕糕一直在冰墊和冰敷的降溫環境下輸液，主人也始終在ICU外陪著。最終，檢查結果跟醫生們懷疑的方向一致，糕糕確診了貓傳染性腹膜炎——一種由冠狀病毒變異、侵入其他器官引起發炎的疾病。

一直以來，“貓傳腹”都是一種較難治愈的疾病。寵物醫院面對“貓傳腹”時，大多會采用保守治療——先降溫，然后通過輸液控制腹水炎癥，能控制住的話貓獲救的概率就會大一些。

近些年，“貓傳腹”開始有了所謂的特效藥，但是這種藥在我國并沒有獲批上市，所以無法在正規廠家買到。即使能夠買到，因為沒有臨床試驗過，是否真的有效也不得而知，用藥也是在賭。

但是，主人救治糕糕的急切心情使她孤注一擲，她毫不猶豫地和我們簽了風險協議，同意在找到藥后給糕糕用藥治療。

第二天，糕糕的情況沒有好轉，它還是在喘，輸液還會嘔吐。而它的主人真的帶著找到的藥來到了醫院。我們再次跟她重申：這種藥是不符合規定的，醫院沒有辦法保證用藥之后糕糕就能被治愈。但看著難受的糕糕，主人最終還是決定賭一把，簽字同意我們給糕糕用藥。

打完針后，糕糕的體溫稍微平穩了一些。

因為我們沒有辦法保證這個藥一定有效，也無法確定對貓會產生什么影響，所以只能讓糕糕繼續留院二十四小時。

醫生一直在監測糕糕的體溫。這個藥效持續了八至十二個小時。到凌晨一點左右，藥效慢慢下去，糕糕的體溫又開始回升。看到體溫再次升高，糕糕的主人又擔心起來，她一直陪著糕糕，一夜都沒有合眼。

一般來說，前三天是比較危險的，如果各項炎癥指標，包括體溫一直降不下去的話，糕糕的身體機能就沒有辦法恢復，即使用了所謂的特效藥物，治療結果也未必能盡如人意。

為了更好地照顧糕糕，主人決定留在醫院，每天二十四小時陪著它。醫院大廳的休息區，有一個長長的沙發，晚上她累了就在沙發上躺一會兒，聽到貓咪有一點兒動靜，立馬起來，趕緊去看、去問醫生。就這樣，一陪就是一周。

糕糕膽子特別小，因為醫生每天接診很多小動物，身上難免會有其他動物的氣息，它很不喜歡，醫生一靠近它就很緊張。每當這種時候，糕糕主人都會讓我們去忙，她自己來。所以，除了治療，照顧糕糕的吃喝拉撒都是主人親力親為，每天喂它喜歡吃的貓條，跟它說話、安慰它、鼓勵它。

糕糕最終能活下來，離不開主人這樣日夜的陪伴，這給了它極大的安全感，讓它熬過了艱難的時光。小動物換到陌生的環境，會很害怕、很焦慮，尤其是在它身體不舒服或者瀕臨死亡的時候，如果沒有熟悉的人在身邊，它會更加難過。所以，糕糕的主人在醫院陪了它七天——整整七天七夜，哪怕出去吃飯、回家洗澡換衣服，也從沒有離開兩個小時以上，而且在離開之前，她都會跟醫院里面的每一位醫生和助理打招呼，交代她去干什么、大概什么時候回來，如果有什么事情，讓我們務必第一時間給她打電話，仿佛躺在重癥監護室里面的是她最最重要的親人。

到了第七、八天，糕糕的體溫維持穩定之后，食欲慢慢恢復，炎癥指標也在緩慢下降。

我們給糕糕做復查后告訴主人，糕糕脫離了危險，后續還需要每天給它打針，并大量補充蛋白質——糕糕大病初愈，免疫功能下降，體內的蛋白質不夠，亟須補充，過一段時間糕糕一定能恢復健康的。聽完我們的建議，主人特別上心，在糕糕能夠主動進食以后，每天都會煮新鮮的雞胸肉、牛肉帶過來給它吃，真的很用心。

糕糕沒有辜負主人的愛，在這場生命拉鋸戰中獲得了勝利，健康出院了。作為醫生，我感觸頗深——養一只寵物，并不僅僅是一句口頭上的玩笑，更不是一時興起的隨意決定，這是一句承諾，就像是養了一個孩子，作為監護者，盡心竭力，愛護它，關心它，為它負責始終。

糕糕來復診的時候，我們了解到它患病的經過。

最開始，主人突然發現糕糕的眼睛里出現了一些奇怪的斑紋，于是給它滴了眼藥水，但一周過去，糕糕的癥狀并沒有好轉。不僅如此，主人發現糕糕吃喝也減少了，變得不愛動，精神萎靡。她開始擔心，帶去眼科醫院檢查，可是當時也未查出什么問題。又過了幾天，糕糕開始發燒，主人慌忙又帶去復診，此時眼科醫生才提出了自己的懷疑，建議她轉到我們醫院做全面檢查。

寵物一生一般只有一個主人，而主人一生卻可以擁有很多寵物。養寵物就要對它的一生負責。這其實并不容易，金錢、時間、精力的考驗都可能讓一個人放棄一只寵物。我們在醫院見過形形色色的主人，大多數都愿意花錢給寵物治病，但是像糕糕主人這樣，把寵物當家人一樣花精力去照顧的少之又少，因此我真的很佩服她。

試問，哪怕是家人，又有誰能保證一定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