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道長的往事
- 人間道,分裂人格
- 子墨老爹
- 2065字
- 2025-08-25 09:20:00
晨霧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清風觀的飛檐上。張凱坐在回廊的石階上,手里攥著半塊冷掉的饅頭,卻沒胃口吃。脖子上的紅痕已經淡成了淺粉色,像被指甲輕輕刮過,但那縷黑發纏上來的冰冷觸感,還死死粘在皮膚上,洗不凈,擦不掉。
玄陽道長的房門開著,里面傳來輕微的咳嗽聲,斷斷續續的,像破舊的風箱在拉扯。張凱猶豫了很久,終于還是站起來,腳步放輕得像貓,慢慢挪到門口。
老道正坐在蒲團上,背對著他,晨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泛著層銀霜。地上的灰燼還沒收拾,昨夜燃燒紅衣的余溫仿佛還殘留在青磚里,混著淡淡的檀香,釀出種說不出的蒼涼。
“進來吧。”玄陽道長的聲音很啞,像被砂紙磨過,“站在門口做什么,當自己是門神嗎?”
張凱推門進去,檀香的霧氣在他眼前散開,隱約看見供桌上多了個新牌位,黑底金字,寫著“師弟玄塵之位”。牌位前的白燭燃得正旺,燭淚順著燭身往下淌,像兩行凝固的淚。
“他是……”張凱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我師弟,玄塵。”玄陽道長轉過身,眼眶是紅的,白胡子上還沾著點未燒盡的布屑,“五十年前,死在這間屋子里。”
張凱的心跳漏了一拍。五十年前?和王玄哥哥日記里的時間,和縊鬼嘴里的往事,剛好對上。
老道拍了拍身邊的蒲團:“坐。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
張凱坐下時,膝蓋碰到了個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看,是本泛黃的醫書,封面上寫著“青囊經”,邊角卷得像朵干枯的花。書頁間夾著張黑白照片,兩個穿著道袍的年輕人站在三清殿前,左邊的高些,眉眼溫和,是年輕時的玄陽道長;右邊的矮些,嘴角翹著,露出顆小虎牙,想必就是玄塵。
“二十年前,他得了場怪病。”玄陽道長的手指撫過照片上玄塵的臉,聲音輕得像嘆息,“渾身發冷,影子一天比一天淡,請來的郎中都說沒救,說是被什么東西纏上了。”
張凱的呼吸頓了頓。發冷,影子變淡——和李青的癥狀一模一樣。
“我當時快瘋了。”老道笑了笑,笑聲里帶著點自嘲,“師父臨終前說過,觀下有處封印,鎮著百年來收伏的鬼怪,那封印里的‘百鬼之力’能治百病,只是動了它,會遭天譴。”
他拿起那本《青囊經》,翻開泛黃的內頁,里面夾著張手繪的地圖,用朱砂標著條蜿蜒的線,從煉丹房直通地下,終點畫著個八卦陣。“我還是動了。趁夜撬開煉丹房的石板,順著密道下去,那封印像塊黑色的冰,摸上去能聽見無數人在哭。”
張凱想起李青說的那塊刻著陣法的石板,原來下面真的有密道。
“我割了指尖的血,滴在封印上。”玄陽道長的指尖劃過自己的脈搏,那里有個淡青色的疤痕,“黑色的冰裂開道縫,冒出股白霧,鉆進玄塵的身體里。他真的好了,能跑能跳,影子也回來了。”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突然頓住,手指緊緊攥著醫書,指節發白。“但我忘了,那不是治病的藥,是催命的符。百鬼的怨氣跟著白霧鉆進了我的心脈,像無數只蟲子在啃噬。”
張凱終于明白了。那個陰冷的聲音,那個惡念人格,根本不是什么五十年前的業障,是二十年前擅動封印的代價。
“它剛開始很弱,只在夜里出來。”玄陽道長的眼神飄向虛空,像是在看什么無形的東西,“它說,只要找夠七個替身,就能幫我徹底消化那些怨氣。我知道它在騙我,可我控制不住它。”
七個替身。張凱想起煉丹房的鎮鬼圖,七個紅點,三個已黑——李青,老劉,還有那個早逝的雜役。加上王玄的哥哥,已經是四個了。
“它以補封印為借口,誘捕觀里的人當替身。”老道的聲音發顫,淚水滴在照片上,暈開片水漬,“玄塵發現時,想殺了我贖罪,卻被那惡念控制的我……”
他沒再說下去,但張凱已經懂了。玄塵不是病死的,是死在了被惡念操控的師兄手里。
“這些年,我活得像個瘋子。”玄陽道長把臉埋進掌心,肩膀微微聳動,“白天是你們的師傅,夜里就被它逼著畫替身符,看著一個個孩子變成后山的墳包。我想過死,可它說,我死了,封印會立刻破掉,整個鎮子都會遭殃。”
晨光從窗欞移到供桌上,照亮了玄塵的牌位,金字在光里閃著,像雙悲憫的眼睛。張凱突然想起那晚在煉丹房,道長手里那個寫著“凱”字的紙人,原來那時,他就在掙扎。
“它真正的目的,是徹底釋放鬼怪。”玄陽道長抬起頭,眼里的紅血絲像蛛網,“找替身只是為了削弱封印的力量,等第七個替身埋進后山,它就能借著我的身體,念動解封咒。”
張凱的后背冒出層冷汗。第七個替身……難道是自己?
“所以你昨晚……”他想起老道燃燒的紅衣,想起那陣奇異的白霧。
“我用自己的血暫時壓住了它。”玄陽道長苦笑,“但撐不了多久。它現在就像頭餓瘋了的狼,聞到血腥味就不會走。”
供桌上的白燭突然“噼啪”爆了個燈花,燭火猛地竄高,照得玄塵的牌位忽明忽暗。張凱的目光落在牌位前的香爐上,里面插著三炷香,香灰正以詭異的角度彎曲,像只指向門口的手。
他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不是王玄的,不是觀里任何一個道士的,而是種拖著腳的、黏膩的聲響,像有人穿著濕透的鞋在走路。
玄陽道長的臉色瞬間變了,猛地抓住張凱的手腕:“它來了!”
話音未落,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縫里塞進一縷黑色的東西,滑膩得像蛇,在青磚上慢慢蠕動——是縊鬼的頭發!
而供桌上的《青囊經》突然無風自動,嘩啦啦翻到最后一頁,露出用朱砂寫的三個字,墨跡新鮮得像剛滴上去的血:
“第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