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雷霆之眼

自由港的黃昏被染成了銅紅色，夕陽的余暉穿過懸浮在空中的巨型廣告牌，在骯臟的街道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齊歡拉低兜帽，跟隨著父親穿過擁擠的市集。這里的空氣充斥著機油、海鹽和上百個種族混雜的氣味，遠比精靈國貧民區復雜得多。

“雷霆之眼的據點在地下第三層，“諾蘭低聲說，巧妙地避開一隊巡邏的機械警衛，“記住，他們不信任任何與源能有關的人，包括自己的盟友。“

齊歡點點頭，感受著體內那股能量的脈動。自從源能之井覺醒后，他學會了更好地控制這種力量，但代價是那些藍綠色紋路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脖頸，像一張逐漸收緊的網。短杖掛在他腰間，被一件破舊的斗篷遮蓋著，只有頂端的水晶偶爾閃過一絲金光。

他們拐進一條狹窄的巷道，墻壁上涂滿了反精靈的標語和那個熟悉的標志——閃電貫穿的眼睛。諾蘭在一扇銹跡斑斑的金屬門前停下，有節奏地敲了七下，停頓，再敲三下。

門上的窺視孔滑開，一對機械義眼審視著他們。“口令。“一個經過電子處理的聲音問道。

“鋼鐵不屈，自由不滅。“諾蘭回答。

窺視孔關閉，門后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門開了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齊歡跟著父親擠進去，立刻被三把能量武器抵住了要害。

“諾蘭·影刃，“一個身材高大的獸人從陰影中走出，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收縮成細線，“十七年不見，你竟敢帶著一個源能載體踏入雷霆之眼的圣地？“

齊歡注意到這個獸人與比蒙帝國常見的類型不同——他的機械右臂上刻滿了反抗符號，左臉上有一道幾乎致命的能量武器傷痕。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佩戴的徽章：一只真實的機械眼睛，瞳孔部分鑲嵌著微型閃電。

“鐵顎族長，“諾蘭微微欠身，卻沒有表現出畏懼，“我帶兒子來不是為了尋求庇護，而是提供情報——關于主上即將發動的全面入侵。“

鐵顎的鼻翼扇動，似乎在嗅探空氣中的危險。“那個混血兒身上的源能波動強得驚人，你說他是你兒子？“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改裝過的金屬獠牙，“有趣。我猜這就是十七年前你背叛組織的原因？偷走了一個實驗體嬰兒？“

諾蘭的手按上了腰間的匕首，齊歡能感覺到父親的肌肉繃緊了。但年長的戰士控制住了自己，“我帶走了我的骨肉，而不是讓你們把他變成另一個武器。“

鐵顎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金屬墻壁間回蕩。“你還是那么戲劇化，影刃。進來吧，但記住——“他轉向齊歡，金屬手指點了點自己的機械眼，“任何異常的源能波動，我都會第一時間轟掉你的腦袋，不管你是誰的兒子。“

地下據點比外表看起來廣闊得多，像是把一整艘空中戰艦塞進了地下空間。齊歡跟著鐵顎穿過繁忙的工作區，看到各種族的反抗者正在維護武器、破譯密碼或訓練戰斗技巧。所有人都佩戴著不同版本的雷霆之眼標志，但齊歡注意到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中混雜著好奇與恐懼。

“這里有一半人是源能戰爭的遺孤，“諾蘭低聲解釋，“他們失去了家人、家園，甚至部分身體。“

鐵顎帶他們進入一間密閉的會議室，墻壁上貼滿了天玄大陸各地的監控圖像。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全息投影，顯示著精靈國邊境正在集結的大批灰皮精靈部隊。

“說說吧，影刃，“鐵顎倒了三杯琥珀色的烈酒，“為什么現在回來？又為什么認為我們會相信一個源能載體——即使他是你兒子？“

諾蘭沒有碰那杯酒，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塊數據晶體插入全息臺。投影立刻切換為源能之井內部的畫面，展示了那個在能量漩渦中游動的黑影。“主上已經突破了部分封印，灰皮精靈只是先遣隊。當兩界通道完全打開時，天玄大陸將面臨比上次戰爭更徹底的毀滅。“

齊歡注意到鐵顎在看到那個黑影時，機械手指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這位硬漢領袖并非毫無畏懼。

“我們需要盟友，“齊歡主動開口，聲音比他預想的更沉穩，“精靈國高層已經被滲透，但比蒙帝國和藍翔帝國還有抵抗的力量。“

鐵顎的機械眼發出輕微的嗡鳴，聚焦在齊歡身上。“有趣。載體居然有自己的主見。“他啜飲一口烈酒，“比蒙帝國確實在秘密研發對抗源能的武器，但他們的機械要塞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的。“

“我有這個，“齊歡取下腰間的短杖，但沒有激活它，“精靈大賢者的源能之杖，也是進入要塞的鑰匙。更重要的是——“他猶豫片刻，決定說出真相，“我能感知到主上的源能網絡，知道它的弱點。“

房間陷入沉默，只有全息投影發出輕微的嗡嗡聲。鐵顎的機械眼不斷調整焦距，似乎在分析齊歡的每個微表情。最終，他放下酒杯，金屬與玻璃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我會給你一支小隊和改裝過的飛行器，“鐵顎說，“但有個條件——你必須先通過雷霆之眼的測試，證明你能控制體內的源能而不被主上操控。“

諾蘭猛地站起來，“這太危險了！測試是針對純機械改造者的，不是為源能載體設計的！“

齊歡卻按住父親的手臂，“我接受。“他直視鐵顎的眼睛，“但如果我通過了，我要你承諾雷霆之眼將全力支持接下來的聯盟行動，而不僅僅是提供交通工具。“

鐵顎的金屬獠牙再次閃現，“有膽量。測試明天開始，今晚你們可以住在東翼的客房。“他站起身，兩米多高的身軀投下巨大的陰影，“別亂跑，這里不歡迎未經允許的探索者。“

客房比齊歡預想的舒適得多，甚至有一扇能看到人工花園的窗戶。諾蘭在確認房間沒有監聽設備后，才允許自己放松下來。

“你不該答應那個測試，“他低聲責備，檢查著齊歡脖頸上蔓延的紋路，“雷霆之眼的機械共鳴測試會刺激源能反應，可能會加速融合過程。“

齊歡望著窗外的假星空，自由港的人造穹頂投射著扭曲的星座圖案。“父親，我們沒時間了。“他轉過身，眼中金光閃爍，“我能感覺到主上的觸須正在天玄大陸各處延伸。每耽擱一天，就有更多像母親那樣的無辜者死去。“

諾蘭的表情軟化下來，他伸手撫過兒子額前的碎發，動作輕柔得不像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你長得真像她，“他輕聲說，“特別是眼睛里的那種倔強。“

齊歡突然問出那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問題：“你愛她嗎？還是只是為了監視精靈皇族才接近她？“

諾蘭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后從懷中取出一個老舊的全息吊墜。激活后，投影出一個美麗的精靈女性抱著嬰兒微笑的畫面。“我奉命潛入精靈皇族內部，卻愛上了最不該愛的人。當你出生后，我意識到主上的計劃遠比我們想象的邪惡——他們要創造完美的源能載體，而你就是那個目標。“

他關閉投影，聲音變得沙啞：“我帶著你們逃到貧民區，以為能躲一輩子。但當你五歲那年意外覺醒能力后，我知道他們遲早會找到你。所以我選擇主動出擊，試圖摧毀源能之井的通道...結果只是延緩了災難的到來。“

齊歡握住父親的手，感受到那些傷痕背后的重量。“明天我會通過那個測試，“他承諾道，“然后我們去比蒙帝國。但之后...我需要你留在自由港，協調雷霆之眼和其他勢力的支援。“

諾蘭皺眉，“你想獨自去機械要塞？太危險了！“

“我必須去，“齊歡指向自己胸口的藍綠色光芒，“源能網絡正在改變，我能感覺到主上在調整頻率。如果有人能解讀這種變化，那就是比蒙帝國的機械大師們。“

第二天清晨，齊歡被帶到據點最底層的一個圓形大廳。地面刻滿了復雜的機械紋路，四周墻壁上鑲嵌著上百個不同型號的能量抑制器。鐵顎和六名雷霆之眼的高級成員站在觀察臺上，俯視著中央平臺。

“規則很簡單，“鐵顎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回蕩在大廳中，“站在平臺中央，承受三波機械共鳴沖擊。如果期間你的源能失控，或者表現出被主上控制的跡象，測試立即終止——以最徹底的方式。“

齊歡明白“最徹底的方式“是什么意思。他脫下外套，露出已經蔓延到手臂的金色紋路，將源能之杖插在身旁的地面。“我準備好了。“

第一波沖擊來得突然而猛烈。大廳中的所有機械紋路同時亮起刺目的藍光，齊歡感到一股尖銳的震動從腳底直竄脊椎，像是千萬根針同時刺入骨髓。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站立不動，但體內的源能已經開始躁動，與機械頻率產生危險的共振。

“他在抵抗，“觀察臺上一個翼人技師報告著數據，“源能波動保持在安全閾值內。“

第二波沖擊更加狂暴。這次不僅是震動，還有高頻聲波和能量脈沖的混合攻擊。齊歡的皮膚開始發光，那些金色紋路如同熔巖般流動。他單膝跪地，手指深深插入金屬地板，源能之杖自動激活，形成一層薄弱的保護罩。

最糟糕的是，這種機械頻率正在喚醒他體內實驗體的某些深層記憶。齊歡的視野突然被撕裂，他看到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機械構造體前，手中握著的不再是短杖，而是一把燃燒著藍綠色火焰的長劍...

“最后一波！“鐵顎的吼聲將他拉回現實。

第三波沖擊超越了純粹的物理層面，直接作用于神經系統的機械頻率幾乎讓齊歡瞬間昏厥。他的意識在痛苦中飄搖，感到體內有什么東西正在松動——不是實驗體，而是更深處的，被層層封鎖的記憶。

五歲那年，他不只是意外覺醒了能力。有人來找過他，一個穿著銀灰色長袍的精靈女性，她的眼睛和齊歡一樣是琥珀色的...

“測試通過！“鐵顎的聲音打斷了記憶的涌現，“關閉所有設備！“

沖擊突然停止，齊歡癱倒在地，大口喘息。他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但體內的源能卻比之前更加穩定，那些金色紋路也變得更加精致復雜，像是某種古老文字。

諾蘭沖下觀察臺扶起他，“你做到了，兒子。不僅控制住了源能，還反向吸收了部分機械頻率來強化自身屏障。“

鐵顎走過來，機械眼中閃爍著新的評估光芒。“令人印象深刻，小子。看來影刃的血統確實非同一般。“他做了個手勢，一名助手捧來一個金屬箱，“按照約定，這是給你們準備的飛行器和裝備。“

箱子里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鑰匙和一套輕便裝甲。“飛行器在頂層機庫，經過特殊改裝可以避開精靈國的掃描。裝甲是矮人族的最新作品，能暫時屏蔽源能波動。“鐵顎停頓了一下，“還有個小禮物——“

他彈開鑰匙上的隱藏機關，露出一個微型投影裝置。“比蒙帝國的機械要塞坐標和通行碼，來自我們在那里的內線。要塞最近加強了防御，沒有這個你們連外圍都進不去。“

齊歡接過鑰匙，感受到金屬冰涼的觸感。“謝謝你的幫助，鐵顎族長。“

“別謝我，“獸人冷笑一聲，“我只是在投資一個可能終結這場永恒戰爭的機會。“他轉向諾蘭，“你確定要讓你兒子獨自去比蒙帝國？那里的機械主教可不是好說話的貨色。“

諾蘭的表情變得凝重，“我會護送到邊境，然后返回自由港組織支援力量。這是他的使命，我必須尊重。“

離開雷霆之眼據點時，齊歡回頭望了一眼那個閃電貫穿眼睛的標志。他突然明白了這個符號的真正含義——不是反抗，而是覺醒，是看穿表象的銳利目光。

頂層機庫停著一艘流線型的黑色飛行器，比齊歡在垃圾場見到的殘骸小得多，但造型更加犀利，兩側機翼上各有一個微型雷霆之眼標志。諾蘭熟練地啟動引擎，飛行器無聲地滑出機庫，沖入自由港的人造云層。

“鐵顎給的裝甲，“諾蘭在駕駛座上說道，“穿上它。比蒙帝國邊境的輻射風暴可不是鬧著玩的。“

齊歡展開那套裝甲，驚訝地發現它輕如蟬翼卻能隨穿戴者的體型自動調整。當他扣上最后一個卡扣時，裝甲表面浮現出與皮膚上相似的紋路，但顏色是深藍而非金色。

“這是...反源能裝甲？“齊歡活動著手臂，沒有絲毫束縛感。

“更準確地說，是源能引導裝甲，“諾蘭調整著航線，“能將你釋放的多余能量轉化為防御力場。矮人族的杰作，造價足夠買下一座小型城市。“

飛行器穿過自由港的防護罩，真正的天空展現在眼前——灰蒙蒙的云層中不時閃過詭異的綠色閃電，那是源能戰爭留下的永久性氣候異常。諾蘭開啟了隱形模式，飛行器如幽靈般劃過天際。

“比蒙帝國近年在機械科技上突飛猛進，“諾蘭指著全息地圖上的一片紅色區域，“他們的機械要塞實際上是漂浮在輻射云上的巨型構造體，通過數百根能量導管從地核吸取能源。“

齊歡注視著地圖上那個猙獰的鋼鐵結構，它像是一只蟄伏的金屬巨獸。“為什么主上還沒攻占比蒙帝國？他們的源能抗性真有那么強？“

“不完全是，“諾蘭搖頭，“比蒙帝國信奉'鋼鐵意志'哲學，認為純粹的機械進化可以超越源能。他們的精英戰士——比如機械主教們——經過徹底的身體改造，幾乎不含任何有機成分。主上很難控制沒有生命波動的機器。“

飛行器突然劇烈顛簸起來，警報聲刺耳地響起。“輻射風暴！“諾蘭猛拉操縱桿，“抓緊了，我們要強行穿過！“

窗外瞬間被刺眼的綠光充滿，飛行器像暴風雨中的樹葉般旋轉下墜。齊歡感到裝甲自動激活，形成一層保護罩，但更驚人的是，他體內的源能竟然在吸收部分輻射能量，轉化為自身的儲備。

“就是現在！“諾蘭在風暴的間隙抓住機會，將飛行器猛地拉升，沖出了輻射帶。前方地平線上，一座巨大的鋼鐵城市赫然矗立在云海之上——比蒙帝國的機械要塞，宛如噩夢具現化的金屬巨構。

飛行器在距離要塞數公里處的一個隱蔽平臺降落。諾蘭關閉引擎，轉向兒子：“從這里開始你得獨自前行了。要塞外圍有源能探測器，我的存在只會增加你暴露的風險。“

齊歡點點頭，突然不知該說什么。十七年的分離，短短幾日的重逢，現在又要分別。他伸手擁抱了父親，感受到對方堅實的臂膀和微微的顫抖。

“小心機械主教克勞·鐵心，“諾蘭最后叮囑道，“他是要塞的首席科學家，也是最強硬的純機械進化論者。不要被他表面的敵意迷惑，他比你想象的更理解源能的危險。“

齊歡背上裝有源能之杖的專用容器，檢查了鐵顎給的通行鑰匙。“我會帶回比蒙帝國的支持，父親。等著我的好消息。“

他走出飛行器，踏入比蒙帝國特有的硫磺味空氣中。要塞在遠處閃爍著冷冽的金屬光澤，像一頭沉睡的巨獸。齊歡深吸一口氣，激活了裝甲的偽裝功能，身形逐漸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身后，諾蘭的飛行器悄然升空，消失在云層中。齊歡沒有回頭，他知道前方的路必須自己走完——為了解開身世之謎，為了阻止主上的入侵，也為了證明一個貧民區混血兒能夠改變天玄大陸的命運。

隨著他向機械要塞邁出第一步，胸口的藍綠色光芒穩定地跳動著，像是在呼應遠處要塞深處某種沉睡的力量。齊歡不知道的是，要塞最底層確實沉睡著某種東西——一個與源能之井下的黑影同樣古老的存在，正等待著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