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建和伊莎貝爾拖著疲憊的身體，從那場幾乎演變成狂歡的午餐會回到工廠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伊莎貝爾感覺自己像在做夢。

她的公文包里，塞滿了各種企業老板的名片，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地記錄了超過三十家公司的合作意向，涉及的領域從食品加工、家具制造到物流運輸，五花八門。

粗略估算一下，這些意向合同的總金額，已經超過了二十萬美金！

而這一切，都只是一個下午的成果。

“我們……我們真的做到了？”伊莎貝爾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還有些恍惚。

她看著桌上那堆名片，感覺很不真實。

“這只是個開始。”林建遞給她一杯水，臉上看不出太多的興奮，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樣子，

“接下來，有的你忙了。”

“嗯！”伊莎貝爾重重地點了點頭，臉頰因為興奮而泛著紅光。

她立刻進入了角色，開始整理那些雜亂的資料。

“這些客戶的需求，需要分類。齒輪、軸承這類標準件，我們可以優先生產。像家具廠那種沖壓模具，需要重新設計，周期會長一些。還有幾家物流公司，想讓我們給他們的卡車維修一些發動機零件，這個需要漢斯他們去現場測繪……”

她一邊說，一邊在筆記本上飛快地書寫，已經完全有了業務拓展部經理的架勢。

林建滿意地看著她。

伊莎貝爾的成長速度，超出了他的預期。

她聰明，好學，而且有股不服輸的韌勁。只要稍加雕琢，未來絕對是自己身邊的一員大將。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漢斯和卡爾，兩個德國老頭，一人抱著一個大文件夾，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他們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睛里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像是完成了重大任務的偵察兵。

“老板！”漢斯將手里的文件夾，“啪”的一聲放在林建的桌上，

“您要的‘狩獵名單’，我們帶回來了！”

這正是林建交給他們的任務——為先驅工業基金，尋找合適的收購目標。

“辛苦了。”林建示意他們坐下，然后打開了第一個文件夾。

文件夾里，是厚厚的一疊資料。

每一份資料，都對應著一家瀕臨破產的工廠。

上面詳細記錄了工廠的名稱、地址、主營業務、資產清單，甚至還有設備的型號、年份和目前的狀態。照片、圖紙、評估報告，一應俱全。

其詳盡程度，遠超任何專業的會計師事務所。

“我們把德雷朋區和周邊幾個工業區，所有在最近五年內倒閉的工廠，都跑了一遍。”

卡爾喝了一口水，聲音有些沙啞地匯報道，

“剔除掉那些只剩下空殼子的，和那些設備毫無價值的，我們篩選出了這十二家。”

林建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那些工廠的名字。

“阿爾法鑄造廠，主營灰口鑄鐵，設備是兩臺5噸的沖天爐，太老了，能耗高，污染大，沒有價值，過。”

“五星齒輪廠，有幾臺德國產的滾齒機和插齒機，還不錯。但是規模太小，技術上沒有亮點，過。”

“巨人沖壓廠，有一臺800噸的機械式沖壓機，但關鍵的曲軸磨損嚴重，修復成本太高，過。”

他的點評，精準而犀利。每一家工廠的優缺點，他只看一眼資料，就能說得八九不離十。

漢斯和卡爾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

他們花了一個星期，跑斷了腿才得出的結論，老板只用了幾分鐘，就全部看透了。

伊莎貝爾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好奇地湊了過來。

她看著那些資料上破敗的廠房和生銹的機器，很難理解林建為什么會對這些“垃圾”如此上心。

終于，林建的目光，停在了最后一份資料上。

他的手指，在資料的標題上，輕輕敲了敲。

“阿特拉斯鍛造廠。”

漢斯和卡爾對視了一眼，精神都是一振。

“老板，這家廠，就是您特別交代要留意的鍛造廠！”漢斯激動地說道，

“它曾經是給克萊斯勒做配套的，專門生產卡車的曲軸和連桿。后來克萊斯勒危機，訂單斷了，就破產了。”

“這家伙，是個真正的大家伙！”卡爾也補充道，

“廠房占地超過五萬平米，最關鍵的是，它的主車間里，還趴著一個怪物！”

他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巨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如同鋼鐵巨獸般的龐然大物。

巨大的機身，復雜的液壓管路，高聳的框架，充滿了壓迫性的工業美感。

“一萬兩千噸，模鍛液壓機。”林建看著照片，輕輕地念出了它的名字。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望。

這，就是他要找的“砧板”！

未來航空發動機的渦輪盤、大型飛機的起落架、核電站的壓力容器……所有高端工業的基石，都離不開這種國之重器。

在1981年的美國，隨著傳統重工業的衰落，這些曾經的驕傲，正被當成廢鐵一樣遺棄。

但在林建眼里，它就是未來工業帝國的王冠！

“它現在是什么狀態？”林建問道。

“不太好。”漢斯搖了搖頭，

“我們進去看了，因為好幾年沒人維護，液壓系統漏油嚴重，電氣控制系統也基本全毀了。最麻煩的是，它的四個主油缸，有兩個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裂紋。”

“銀行那幫蠢貨，找了好幾個評估公司，都說這東西就是一堆廢鐵，光是拆解的費用，就要幾十萬美金。所以就一直扔在那里，沒人敢碰。”

“裂紋……”林建的手指，在照片上那巨大的油缸處劃過。他知道，這才是這臺機器最核心，也是最難修復的部分。

“能修嗎？”伊莎貝爾忍不住問道。在她看來，這東西已經是個死物了。

“能。”林建的回答，只有一個字，但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對于別人來說是滅頂之災的裂紋，在他眼里，卻有至少三種以上的修復方案。無論是電渣重熔，還是激光熔覆，都能讓它煥然一新。

“就它了。”林建合上了文件夾，一錘定音，“我們基金的第一個收購目標，就是阿特拉斯鍛造廠。”

“伊芙琳那邊，法律文件可以開始準備了。伊莎貝爾，你負責做收購的財務模型。”林建迅速地分配著任務。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桌角的一份報紙。

是今天下午從宴會廳帶回來的《華爾街日報》。

報紙的頭版頭條，一個加粗的標題，瞬間攫住了他的目光。

《白銀價格再度暴跌！亨特兄弟的帝國搖搖欲墜！》

林建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來了！

他等了很久的，另一個機會，終于來了！

“伊莎貝爾，”他拿起報紙，遞到伊莎貝爾面前，“你看看這個。”

伊莎貝爾疑惑地接過報紙，讀了起來。很快，她金融系學生的本能就被激活了。

“亨特兄弟……他們想囤積白銀，操縱市場？失敗了？”

她的臉上，寫滿了震驚。這種規模的資本博弈，是她在課本里從未見過的。

“沒錯，他們失敗了。”林建的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但這場大戲，還沒唱完。你看現在的銀價，12美元一盎司。你覺得，它還會跌嗎？”

“應該……還會吧？”伊莎貝爾不確定地說道，

“既然他們的資金鏈斷了，那市場上的恐慌情緒，應該會繼續蔓延。”

“不是應該，是一定。”林建看著她，眼神變得深邃，

“它會一直跌，跌到所有人都絕望為止。至少，會跌到5美元以下。”

“那……”伊莎貝爾的呼吸，有些急促了。她隱約猜到了林建想做什么。

“我們賬上，還有多少可以動用的現金？”林建問道。

“除了預留給工廠運營和收購案的，大概還有……五十萬美金。”伊莎貝爾回答。

“五十萬美金……”林建沉吟了片刻，然后看著伊莎貝爾，說出了一句讓她心驚肉跳的話。

“伊莎貝爾，把你下個星期的所有安排都推掉。”

“為什么？”

“我帶你去見識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