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晨兩點零六分，南城舊地鐵口像被世界遺忘的盲腸。霓虹燈管滋啦作響，雨幕把廣告牌上“S云端養老，穩賺不賠”9個大字浸得血紅。林焰把風衣領口豎得老高，皮鞋踩過水洼，濺起的泥點子像極了他曾經甩給別人的黑鍋。

公文包在右手，沉重而馴服——三千萬份額的“云礦收益權”合同正安靜躺在里面。只要明天早盤前找到最后一波接盤俠，他就能在二十七歲生日前完成從“草根”到“九位數”的跳躍。

他習慣在行動前默念一句口號，今晚也不例外：

“最后一票。”

尾音被冷風撕碎，像劣質債券的利息，輕飄卻致命。

二

南城八月的風帶著鐵銹味，鉆進地鐵站口像無形的蛇。林焰刷卡進站，閘機卻“嘟”地亮起紅燈。

“余額不足。”機械女聲毫無感情。

林焰挑眉，掏出手機準備掃碼，屏幕卻先彈出一條推送——

【尊敬的用戶，您的信用分已低于400，地鐵權限被暫停。】

他嗤笑一聲，轉身走向出口。閘機外，流浪歌手抱著吉他唱《高歌海闊天空》，破鑼嗓子在雨夜里格外悲壯。林焰隨手把口袋里僅剩的硬幣拋進琴盒，硬幣撞鐵壁，聲音清脆。

“祝你早日回本。”他丟下一句，頭也不回。

三

雨更大了，像有人在天上撕爛賬本，碎紙化成萬根銀針。

林焰站在天橋中央，俯瞰橋下洶涌車燈。公文包貼在身側，像貼身的刀。

忽然，手機瘋狂震動，一連串未接來電跳出——“金主爸爸”“渠道老王”“風控小劉”……每一個名字都代表一條資金鏈，只要其中一環斷裂，整個杠桿就會像多米諾骨牌。

林焰深吸一口潮冷的空氣，按下接聽。

“林總，云礦那邊臨時追加保證金，否則明早強制平倉！”

對方聲音發顫，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林焰嘴角勾起安撫的弧度：“慌什么，我手里還有B計劃。”

掛斷電話，他打開加密郵箱，附件里是一份偽造的政府批文——紅頭文件，公章清晰。只要今晚把它塞進財經頻道的爆料郵箱，就能引爆最后一輪接盤潮。

他按下發送鍵，指尖因為過度用力微微發白。

“成了。”

他抬頭，烏云里忽然劃過一條銀亮的裂縫，像有人用光刀在夜幕上劃開一道口子。裂縫里，金色數字瀑布般傾瀉，0和1排成矩陣，滾動著人類無法解讀的符號。

四

林焰瞳孔驟縮。

那不是閃電，也不是城市燈光，而是——行情。

他下意識后退，腳跟卻踩空。

世界驟然失聲，雨聲、車聲、心跳聲，全被抽空。

金色數字化作洪流，從裂縫里俯沖而下，瞬間將他吞沒。

五

沒有疼痛，只有失重。

林焰感覺自己被卷入一條由數據打造的滾筒洗衣機：

十七歲，他用校園貸撬走同桌的學費，對方退學那天，天空也是這樣厚重的鉛色；

二十歲，他偽造合同做空同學父親的公司，老人從十八樓跳下，落地聲音很輕，像一袋面粉；

二十五歲，他推出“云端養老”計劃，十萬老人把棺材本打進指定賬戶，結果資金池一夜之間蒸發；

二十七歲，也就是今晚，他準備用一紙根本不存在的礦機收益，把最后一批投資人推下深淵。

金色洪流開始收束，凝成一柄巨大的透明錘子，錘面刻著兩個血紅漢字：清算。

冰冷機械音在腦海響起：

“檢測到高危違約主體，跨維債務清算啟動。”

六

林焰想笑，卻發現嘴角僵硬。

“跨維？老子還沒玩夠！”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開。

鮮血化作猩紅代碼，像逆流而上的魚群，與金色洪流撕咬。

那是他多年鉆漏洞練出的“腳本”——專門啃食規則的小蟲。

轟！

一聲脆響，像玻璃炸裂。巨錘出現裂痕，卻未崩潰。

機械音罕見地波動：“負權限異常，開啟應急通道。”

七

下一秒，失重感消失。

林焰重重摔在堅硬地面，膝蓋傳來劇痛。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座恢弘到難以形容的廣場。

地面是流動的透明水晶，每走一步，腳下都會蕩起漣漪，浮現實時行情：靈石、功德、壽命、氣運、顏值……所有能想象與不能想象的東西，都在掛牌交易。

廣場中央，一塊通天巨幕懸浮半空。

【萬界交易所當前負債人：林焰負債率：9999%】

林焰眼角抽搐，下意識攥緊公文包。

包里空空如也，三千萬合同已被金色洪流燒成灰，只剩下一枚烏黑的U盤靜靜躺著。

八

“歡迎來到天市。”

軟糯的蘿莉音在腳邊響起。

林焰低頭，看見一把三寸長的袖珍飛劍懸停在離地半尺處，劍尖上坐著拇指大的小姑娘，白裙飄飄，雙馬尾晃啊晃。

“你是？”

“指引精靈，編號10086，你可以叫我小白。”小姑娘托著腮，晃腳丫，“也是你未來的共同借款人。”

林焰挑眉：“共同借款人？我同意了嗎？”

“你會同意的。”小白指向巨幕，“倒計時結束前，你如果還不上債，就會被拆解成靈魂切片，賣給諸天萬界。”

巨幕下方，血紅數字開始跳動——

【72：00：00】

【若負債率未降至99%以下，將執行抹殺。】

九

林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他環顧四周：

左側，一位背生光翼的少年正在叫賣“天使羽毛期貨”；

右側，牛頭人身的壯漢舉牌“壽命回購，年化8%”；

更遠處，一只機械哈士奇搖著尾巴，瞳孔里滾動藍色代碼。

水晶地面映出他的臉——

左瞳金色，右瞳血紅，像兩枚硬幣的正反面。

十

“先給我一份資產負債表。”林焰開口。

小白抬手，巨幕分出一道光屏，瀑布般數據傾瀉：

【今生金融杠桿：18，000，000】

【前世未償因果：81，981，999，999.99】

【當前資產：9，999】

【負債率：9999%】

林焰瞇眼，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小字：

【隱藏資產：一枚未綁定U盤，價值未知】

他掏出那枚烏黑U盤，指腹摩挲金屬外殼，唇角緩緩勾起。

“看來，游戲才剛開始。”

十一

倒計時繼續跳動。

【71：59：45】

廣場的風帶著數字冷香，吹得風衣獵獵作響。

林焰抬頭，看向巨幕上方更高處的天空，那里有一條裂縫仍在閃爍，像未關嚴實的門縫。

他忽然笑了，虎牙在光線下閃寒光。

“最后一票，換個宇宙繼續。”

十二

就在他抬腳欲走時，機械哈士奇穿過人群，停在他面前。

狗嘴里吐出人言，聲音稚嫩卻帶著金屬質感：

“檢測到負權限宿主，啟動記錄程序。”

它抬起前爪，腕部射出一道藍光，掃過林焰手背。

下一秒，Debt-X的半透明手機在他掌心浮現，屏幕中央彈出提示：

【歡迎綁定諸天債務APP，當前版本：負權限試用版】

【溫馨提示：一旦負債率突破100%，宿主將被公開拍賣】

林焰垂眸，指尖在屏幕輕輕一點。

APP界面像深淵般展開，露出無盡選項。

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像鼓點，像資本狂歡的前奏。

倒計時仍在走，世界安靜得只剩秒針跳躍。

林焰收起手機，抬頭望向廣場盡頭高聳的黑金拱門，門楣上刻著一行閃耀的大字——

“歡迎來到萬界交易所，愿賭服輸。”

他舔了舔虎牙，輕聲道：

“賭？不，我只會贏。”

十三

風停了，雨聲重新灌入耳膜。

林焰抬腳，踏過水晶地面的漣漪，朝拱門走去。

每一步，腳下都浮現新的數字，像為他鋪就一條通往未知的光帶。

倒計時懸在頭頂，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也像一支即將離弦的箭。

林焰的背影被水晶地面拉得很長，長得仿佛要穿過整個宇宙。

【第一章終】

——下一章《9999%負債率的黑戶》，林焰將首次打開Debt-X的黑箱，看見自己真正的欠款清單：不僅有今生撬動的資金，還有前世每一次欺騙所積下的因果。而他手中那枚烏黑U盤，似乎藏著連系統都無法識別的變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