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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生逢亂世,身不由己

大營中的風波,不過是征途上的一粒塵埃。

曹操的十記軍棍,結結實實地挨了。

大軍整頓之后,便如期開赴河東,剿賊平亂。

董卓卻未去誓師。

洛陽城外,十里長亭。

他只帶了心腹猛將華雄,以及百名最精銳的飛熊軍親衛。

在此地,擺下了酒肉。

他在等一個人。

大漢最后的宿將,剛剛被剝奪了兵權,奉詔返京述職的——車騎將軍,皇甫嵩。

當皇甫嵩那孤零零的車駕出現在長亭外時,這位戎馬一生的老將軍,面如死灰。

在他眼中,董卓此舉,與鴻門宴無異。

他強抑著心中的悲憤,孤身一人,走入亭中。

“義真公,一路辛苦。”

董卓親自起身相迎,臉上掛著熱絡的笑容,仿佛在迎接一位久別重逢的老友。

皇甫嵩沒有說話,只是行了一禮,便在董卓對面坐下。

董卓為他滿上一杯酒,舉杯示意:

“義真,前日軍中交接,可曾怨我?”

他問得直接而坦蕩,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家常事。

皇甫嵩端起酒杯,看也不看他,一飲而盡,酒液辛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相國之令,嵩,豈敢有怨。”他的聲音沙啞而漠然。

董卓笑了,親自為他再次斟滿。

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若我說...此事,非我本意呢?”

他的目光如鷹,死死盯著皇甫嵩的眼睛,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皇甫嵩終于有了反應,他抬起頭,渾濁的眼中射出一絲冰冷的譏諷:

“相國如今手掌天下生殺大權,又何必戲弄敗將?”

董卓沒有動怒,反而話鋒一轉,收回了逼視的目光,自顧自地問道:

“你可知,我最羨慕你何事?”

這個問題,讓皇甫嵩怔住了。

董卓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端起酒杯,飲了一大口,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絲追憶:

“當年涼州平叛,你散盡家財,撫恤戰歿將士的遺孤。”

“這份人心,我董卓,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及。”

......

“人心?”

這兩個字,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皇甫嵩用冷漠筑起的堅硬外殼。

他猛地攥緊了手中的酒杯,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酒勁上涌,混雜著壓抑了數日的悲憤,讓他目眥欲裂,聲音都在顫抖:

“相國若真知人心,便不該讓你那好弟弟董旻,屠戮我麾下那些忠心耿耿的舊部!”

董卓沉默了。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須發皆白的老人。

片刻之后,才用一種近乎嘆息的低沉嗓音說道:

“屠戮之事,我確未下令。”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沉重:“亂世如同一股看不見的浪潮,你我,皆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皇甫嵩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醉態盡顯,老淚縱橫,淚水打濕了胸前的衣襟。

他像個無助的孩子,用拳頭捶打著石桌,泣不成聲:

“嵩一生,平黃巾,定邊關...到頭來,護的竟是這等朝廷!”

“陛下年少受制,我等老臣...無力回天啊!”

他伏在案上,嚎啕慟哭,哭盡了一生的忠誠與不甘。

“好一個‘無力回天’...”

董卓聽著這四個字,內心深處,屬于穿越者董良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他想起了史書上,這位老將軍最終的結局——

忠義一生,卻在長安的政治風暴中悲涼落幕。

一股莫名的情緒觸動了他。

他站起身,神情肅然,重新為皇甫嵩斟滿一杯酒,高高舉起。

“老將軍,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從今往后,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做你的閑散車騎將軍,榮華富貴,分毫不減。”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

“我董卓,在此以酒立誓——”

“此生,絕不傷你性命,亦不辱你名節!”

伏在案上的皇甫嵩,似乎聽到了這番話。

他在徹底醉倒之前,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句夢囈般的喃喃:

“相國...竟也,有幾分人心么...”

......

從十里亭歸來,董卓身上還帶著幾分酒氣與感慨。

與皇甫嵩那一番推心置腹,讓他對這個時代的復雜性有了更深的體會。

然而,現實的麻煩,從不給人喘息之機。

他剛回到相國府,李儒便迎了上來,神色凝重。

“主公,出事了。”

“何事?”董卓坐下,端起侍女奉上的熱茶,揉了揉太陽穴。

“河南尹賈文和上報,有百姓檢舉,呂布麾下的并州軍士,當街劫掠糧鋪。”

董卓的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當初入京,他力排眾議,頒下“購糧令”。

嚴禁麾下任何兵馬劫掠百姓,為的就是收攏洛陽民心。

這是他穩定統治的根基,絕不容動搖。

李儒繼續說道:

“儒已查明,此事背后頗為復雜。”

“我軍收編何進、丁原舊部后,兵馬擴充過快,后勤調度本就混亂。”

“加之近日外派數支大軍,糧草消耗巨大。”

“更重要的是,城中那些世家大族,正在暗中聯手,囤積居奇,致使糧價高居不下。”

“軍中糧秣短缺,新附軍紀律又素來松散,底層士卒餓了肚子,便鋌而走險。”

董卓聽完,冷笑一聲。

“好啊,真是環環相扣。”

“餓了肚子,就可以向百姓動刀子?”

“這不是兵亂,這是在掘我董卓的根!”

他站起身,在大堂內踱步,身上那份酒后的感性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梟雄的決斷與冷酷。

“傳我將令!”

“命呂布,親自將那幾個涉事的兵卒綁了,游街示眾!”

“午時三刻,就在城門外,當眾斬首!”

“再傳告全軍:并州軍亦須遵守本相軍令!”

“但有劫掠百姓者,一如此例,殺無赦!”

命令下達得斬釘截鐵,不帶一絲猶豫。

李儒躬身領命,卻并未立刻離去。

他知道,主公的考量絕不止于此。

果然,董卓轉過身來,看著他,眼神深邃。

“文優,光殺人,還不夠。”

李儒心領神會:“主公的意思是...安撫奉先?”

“奉先是頭猛虎,喂不飽,是會噬主的。”董卓的聲音變得低沉,

“他剛得了高官厚爵,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我這道命令,無異于當眾打他的臉。”

“他現在不敢反抗,只會棄卒保帥,但心里必然會埋下刺。”

“這根棍子打下去了,棗子也得立刻喂到他嘴里。”

董卓走到李儒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親自去一趟糧倉。”

“從今日起,所有新到的糧草,優先供給并州軍。”

“我西涼軍的老弟兄們,先勒緊褲腰帶吃幾日陳米。”

李儒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明白了董卓的深意,不由得心生敬服。

先以雷霆手段嚴明軍紀,震懾所有新附之軍。

同時向洛陽百姓與暗中窺伺的世家表明自己的鐵腕決心。

再以超格的厚待安撫呂布。

讓他明白,相國并非偏袒西涼嫡系,而是真正的一視同仁,賞罰分明。

這一棍,一棗,打得狠,給得也甜。

“主公高明!”李儒由衷地贊道,

“如此一來,呂布不但不會心生怨懟,反而會對主公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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