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子逸躲了鹿汀野整整一周。
他把自己泡在訓練館,要么就跟著那幫玩機車的兄弟扎在城郊的廢棄賽道,頭盔一戴,引擎轟鳴,仿佛能把心里那點翻涌的情緒全甩在風里。
這天傍晚,賽道邊聚集了不少人。
有人提議玩點刺激的——賭局,三局兩勝,輸的人要答應贏家一個條件。
敖子逸靠在他那輛改裝過的黑色機車旁,指尖夾著根沒點燃的煙,眼神懶懶地掃過賽道。
旁邊有人撞了撞他的胳膊:“逸哥,來一把?對面那小子放話了,說贏了你,就能拿你這‘黑狼’當戰利品?!?
“黑狼”是他給機車起的名字,寶貝得很。
敖子逸扯了扯嘴角,露出點漫不經心的痞氣:“行啊,讓他試試?!?
他正準備戴上頭盔,眼角的余光卻瞥見賽道入口處,站著個纖瘦的身影。
是鹿汀野。
她穿著件米白色的風衣,裙擺被風吹得輕輕揚起,身上還背著一個帆布包,站在一群穿著皮衣、渾身帶刺的年輕人里,顯得格格不入,像只誤入狼群的小鹿。
敖子逸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她怎么會來?
他幾步走過去,語氣帶著壓抑的怒火:“誰讓你來的?回去!”
鹿汀野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眼底卻沒什么懼意,反而抬起頭,把手里的保溫杯往他懷里塞:
“阿姨燉了湯,讓我給你送來。你這幾天都沒回家吃飯……”
“我不喝。”敖子逸沒接,聲音冷得像冰,“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走。”
他怕這里的煙火氣燙到她,怕那些呼嘯的機車嚇到她,更怕自己此刻眼底藏不住的、連他自己都唾棄的悸動,被她看穿。
這時,對面那伙人里的頭目趙強走了過來,嘴里叼著煙,眼神在鹿汀野身上打了個轉,帶著點不懷好意的笑:“逸哥,這是你妹妹?長得夠水靈的啊。”
有人跟著起哄:“看著不像親的吧?這么漂亮,藏得夠深啊?!?
敖子逸皺眉,冷聲道:“跟你們沒關系?!?
“妹妹?”另一個染著黃毛的男生眼睛一轉,看向敖子逸對面那伙人里的領頭者,笑著揚聲,“強哥,要不這賭約改改?”
趙強叼著煙,上下打量了鹿汀野幾眼,嘴角勾起抹不懷好意的笑:“改什么?”
“就賭這位妹妹唄?!秉S毛搓著手,語氣輕佻,“逸哥要是贏了,強哥你那輛限量版頭盔歸他;要是輸了……就讓這位妹妹陪我們哥幾個去吃個宵夜,怎么樣?”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哄笑,目光齊刷刷地落在鹿汀野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戲謔。
鹿汀野的臉瞬間白了,下意識地往敖子逸身后躲了躲,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敖子逸的眼神瞬間冷得像冰,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他一把將鹿汀野護在身后,拳頭攥得咯咯作響,聲音里淬著怒火:“你他媽再說一遍?”
強哥吐掉煙蒂,攤了攤手,一臉無所謂:“開玩笑的嘛,逸哥這么大火氣干嘛?不過話說回來,這賭約你接不接?不敢的話,就認個慫,以后這賽道我們說了算?!?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哄笑,那些目光像黏在身上的螞蟥,讓鹿汀野渾身發僵。
敖子逸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趙強,你他媽找死?”
“別急啊?!壁w強吐了個煙圈,笑得痞氣,“賭不起?還是說……這妹妹對你來說,不止是妹妹?”
激將法很拙劣,卻精準地戳中了敖子逸的軟肋。
他看著身后鹿汀野發白的小臉,又看著趙強那副欠揍的嘴臉,胸腔里的怒火幾乎要炸開。
就在他要發作時,鹿汀野卻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
她從他身后站了出來,小臉依舊蒼白,眼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篤定。
她抬頭看向趙強,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賭約我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敖子逸。
“汀?。 彼秃?,想把她拉回來,卻被她避開。
鹿汀野沒看他,只是盯著趙強,繼續說道:“但賭注得改。我哥贏了,你把你那輛改裝車的引擎拆下來,當眾認錯。他輸了……”
她頓了頓,迎上趙強錯愕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就跟你們去吃宵夜?!?
這話比剛才的賭注更狠,也更讓人意外。
連趙強都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歡:“小姑娘夠膽色啊!行,就按你說的來?!?
敖子逸的心臟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急又氣:“鹿汀野,你瘋了?誰讓你亂說話的!”
鹿汀野終于回頭看他,眼底沒有懼意,反而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信任,像在說“我相信你”。
她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哥哥,你不會讓我輸的,對嗎?”
她的氣息帶著點冷意,拂過他的耳廓,卻像一團火,瞬間燒遍他四肢百骸。
敖子逸看著她眼里的光,那里面藏著的,是孤注一擲的賭——賭他舍不得。
他怎么會舍得。
從她五歲被接到家里,怯生生地喊他“哥哥”開始;從她把唯一的糖塞給他,自己吮著空手指開始;從她在雨里等他放學,手里緊緊攥著把小傘開始……
他就從來沒舍得過讓她受一點委屈。
敖子逸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重新戴上頭盔,只留下一句:“站遠點?!?
頭盔的面罩落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剩下緊抿的唇角,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鹿汀野退到賽道邊,看著那道黑色的身影跨上機車,手心全是冷汗。
她剛才其實怕得發抖,可她太了解敖子逸了,他看似桀驁,實則最吃軟不吃硬,趙強的挑釁只會讓他沖動,可她的“入局”,能讓他清醒——
他不是在為自己賭,是在為她。
第一局,敖子逸開局就占據優勢,幾個利落的過彎直接拉開距離,毫無懸念地贏了。
他騎車回來時,隔著面罩看了鹿汀野一眼,那目光像是在確認她是否安好。
鹿汀野朝他用力點頭,指尖在寒風里微微發顫。
第二局,趙強像是卯足了勁,幾次故意別車,險象環生。
最后沖線時,兩車幾乎并齊,裁判看了半天錄像,才宣布趙強贏了。
平局。
賽道邊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趙強的人開始歡呼,眼神里的戲謔更濃了。
鹿汀野的心跳得像要沖出胸腔,她看到敖子逸摘下頭盔,額角的青筋在跳動,顯然也動了真怒。
決勝局開始前,敖子逸忽然回頭,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鹿汀野身上。
夕陽的余暉勾勒出她的輪廓,她站在那里,像株倔強的小草,明明害怕得要死,卻還是挺直了背。
那一眼,仿佛有千言萬語。
鹿汀野忽然笑了,朝著他的方向,輕輕做了個口型:“我等你?!?
引擎的轟鳴聲再次撕裂空氣。
這一局,敖子逸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顧忌技巧,只剩下橫沖直撞的狠勁。
在最后一個連續彎道,他甚至做出了幾乎貼地的極限漂移,車身與地面摩擦出火花,看得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鹿汀野捂住嘴,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死死盯著那輛黑色機車,不敢錯過一秒。
沖線!
黑色身影先過終點!
全場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敖子逸猛地剎車,機車在地上滑出長長的痕跡。
他摘下頭盔,甩了甩頭,汗水飛濺,眼神里帶著劫后余生的張揚,直直看向趙強。
趙強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最終只能咬著牙,讓人去拆引擎。
敖子逸沒看他,徑直走到鹿汀野面前。
他的胸口還在劇烈起伏,眼神里翻涌著怒火、后怕,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誰讓你這么胡鬧的?”他的聲音帶著點沙啞,語氣依舊不好,卻沒了剛才的冰冷。
鹿汀野仰起臉看他,眼睛紅紅的,卻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我知道你會贏的。”
她知道他舍不得。
敖子逸看著她這副樣子,心頭的火氣瞬間消了大半,只剩下無奈。
他伸手,想像小時候那樣揉揉她的頭發,手伸到一半,卻又收了回來,轉而接過她手里的帆布包,語氣硬邦邦的:“東西給我,跟我回家?!?
“哦?!甭雇∫肮怨詰?,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晚風漸涼,吹起她的發絲,纏上他的手臂。
敖子逸的腳步頓了頓,沒躲開。
有些東西,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句“妹妹”能界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