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汀野走后的那周，敖子逸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訓練館不去了，朋友的電話不接了，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分不清白天黑夜，空氣中彌漫著煙味和外賣盒的餿氣，整個人頹廢得像一攤爛泥。

敖姨敲了好幾次門，他都只隔著門板悶悶地應一聲“沒事”。

直到周末下午，敖姨實在看不下去，直接拿鑰匙開了門。

陽光猛地涌進來，敖子逸下意識地瞇起眼，蜷在沙發里，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窩深陷，眼神空洞得嚇人。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敖姨走過去，把窗簾又拉開些，語氣里帶著心疼和火氣，“汀汀走了你就成這樣了？我還以為你多不在乎她呢。”

敖子逸沒說話，只是拿起旁邊的煙盒，抖出一根煙想點燃，卻被敖姨一把搶了過去。

“別抽了！”敖姨把煙盒扔到桌上，盯著他的眼睛，“小逸，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汀汀？”

敖子逸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戳中了最隱秘的心事。

他避開敖姨的視線，聲音沙啞得厲害：“媽，你胡說什么呢。”

“我胡說？”敖姨冷笑一聲，“從小到大，你對誰像對汀汀那樣上心？她走那天你瘋了似的往機場趕，當我不知道？你以為你那點心思能瞞住誰？”

敖子逸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疼。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反駁，可那些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壓抑的苦笑。

喜歡？何止是喜歡。

從青春懵懂時期，在畫室里看到她對著畫紙笑，陽光落在她發梢的那一刻起，他就栽進去了。

后來偷偷交往的那一年，是他這輩子最亮的時光。

可這份喜歡，從他發現那個“秘密”開始，就變成了穿腸的毒藥。

“媽，不可能的。”他抬起頭，眼眶泛紅，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疲憊，“我和她，不可能的。”

“為什么不可能？”敖姨追問，“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汀汀那孩子又懂事又貼心，你們……”

“因為她是我爸的私生女！”

敖子逸猛地打斷她的話，聲音嘶啞，帶著破罐破摔的決絕。

空氣瞬間凝固了。

敖姨臉上的表情僵住了，像是沒聽清似的，愣了好一會兒才疑惑問：“你說什么？”

敖子逸深吸一口氣，從沙發縫里摸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遞了過去。

那是他之前偷偷復印的收養協議，邊角已經被摩挲得有些發白。

“這是我在爸書房找到的。”他的聲音干澀，“上面關系說明那欄是空的。不是親戚，不是朋友，什么都沒寫……除了這個，還能有什么解釋？”

他記得自己發現這份文件時的心情，像被人從高處狠狠推了下去，五臟六腑都摔得粉碎。

原來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歡，那些偷偷摸摸的親吻，都是錯的。

他竟然對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動了心思。

所以他必須分手，必須推開她，必須躲著她。

哪怕每一次推開，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

敖姨顫抖著手打開那張紙，看清上面的內容后，臉色瞬間變得無措。

她看著那個空白的“關系說明”欄，眉頭微皺，眼里充滿了震驚和懊悔。

“傻孩子，不是這樣的。”敖姨輕輕的談了口氣，聲音輕得像夢囈。

敖子逸抬眼看她：“不是這樣？那是怎樣？”

“傻孩子……你怎么會這么想啊，”敖姨一下子被氣笑了，她放下協議，抓住敖子逸的手，急切地解釋，“汀汀的父母是你爸最好的戰友，當年在執行任務時犧牲了，我們才收養她的啊！她怎么可能是你爸爸的私生女。”

敖子逸愣住了：“戰友？那這協議上為什么是空的？”

“哎呀，當時是我的鍋。”敖姨嘆氣，聲音里充滿了懊悔，“當年辦手續時，我看到她生母遺物里有張和你爸的合影，就是那種普通的戰友聚會照，可我當時腦子一熱，就怕別人說閑話，硬讓律師把關系說明那欄空著了……”

她以為這樣就能避免麻煩，卻沒想到，這個自以為聰明的舉動，會在多年后，給兩個孩子造成這么大的誤會。

“我以為這樣最穩妥，”敖姨的無奈的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膀，“我怎么會想到，你會看到這份文件，還會這么想。”

敖子逸僵在原地，腦子里嗡嗡作響。

戰友的女兒？不是私生女？

那個壓得他喘不過氣，讓他痛苦了這么久，讓他親手推開心愛的人的“真相”，竟然只是一個陰差陽錯的誤會？

他看著自己媽媽無語的表情，看著那份被他視為“鐵證”的協議，突然覺得無比荒謬。

原來，他所有的掙扎，所有的克制，所有的自我折磨，都只是因為一個美妙的妥帖。

漂亮！

他猛地站起身，踉蹌了一下，眼里翻涌著震驚、痛苦，還有一絲遲來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狂喜。

“她……她不是……”他聲音顫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敖姨點頭，肯定他：“不是，傻孩子，汀汀就是你的妹妹，雖是我們敖家拿命疼的女兒，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后面的話，敖子逸已經聽不清了。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鹿汀野走了，去了巴黎。

因為他這個愚蠢的誤會，走了。

他沖出房間，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比任何一次賽車時都要急促。

他要去找她，他要告訴她真相。

他不能再錯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