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晚風卷著細碎的雨絲，敲在別墅二樓的落地窗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鹿汀野蜷在飄窗的軟墊里，手里捏著本攤開的畫冊，目光卻沒落在那些印象派的光影里。
她在等敖子逸。
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時，她幾乎是立刻直起了背，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畫冊邊緣，把那頁莫奈的睡蓮捏出幾道淺痕。
腳步聲順著樓梯上來，比平時沉了些。
鹿汀野抬起頭，看見敖子逸出現在門口。
他剛從外面回來，黑色沖鋒衣的肩頭洇著濕冷的潮氣，額前的碎發也沾了點水珠，垂著眼簾，沒像往常那樣一進門就先找她的目光。
“回來了？”鹿汀野的聲音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試探，“我給你留了熱牛奶。”
敖子逸沒應聲，徑直走到房間中央的地毯上站定。
他脫下濕漉漉的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動作里帶著種刻意的隨意，反而顯得格外僵硬。
鹿汀野從飄窗上下來，赤著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慢慢朝他走了兩步。
昏黃的落地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墻上，像一塊沉甸甸的墨漬。
“怎么了？”她仰起臉看他，眼底像盛著揉碎的星光，一如既往的干凈，“是不是訓練太累了？”
她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卻被敖子逸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他終于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臉上。
那雙總是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桃花眼，此刻卻像結了層薄冰，冷得讓人心頭發顫。
“鹿汀野，”他開口，聲音比窗外的雨絲還要涼，“我們分手吧。”
時間在這一刻突然凝固了。
窗外的雨聲、遠處的車鳴，甚至她自己的心跳，都在這句話里戛然而止。
鹿汀野臉上的血色像退潮般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半天才擠出幾個字，輕得像幻覺：“……你說什么？”
“我說，分手。”
敖子逸重復了一遍，每個字都咬得很輕，卻像錘子敲在玻璃上，“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為什么？”她的聲音里立刻裹進了哭腔，眼眶像被雨水浸過的紙，瞬間就紅透了，“是我哪里不好嗎？還是……”
敖子逸打斷了她。
“跟你沒關系。”他猛地別開視線，看向窗外漆黑的雨夜，喉結用力滾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滾燙的東西，“是我的問題。”
是他的問題。
鹿汀野望著他緊繃的側臉，那道她曾無數次描摹過的下頜線，此刻繃得像根快要斷裂的弦。
她太了解敖子逸了，他看似散漫，骨子里卻藏著股狠勁，一旦做了決定，再難更改。
可他們明明好好的。
昨天在學校后山的銀杏林里，他還把她圈在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低低地說：“等我過了十八歲生日，就跟爸媽說我們的事。”
他說這話時，指尖劃過她耳后的皮膚，帶著溫熱的觸感，和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一起，成了她最隱秘的心動。
他們是彼此藏在時光里的秘密。
從去年秋天他在晚自習后的小巷里，把她堵在斑駁的墻面前，啞著嗓子說“鹿汀野，我好像喜歡你”開始，這秘密就像藤蔓一樣，悄悄纏繞了整個青春。
怎么突然就要分手了？
鹿汀野吸了吸鼻子，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順著臉頰滑進衣領里，帶來一陣微涼的癢。
她抬手抓住他的袖口，指腹因為用力而泛白：“敖子逸，你看著我。”
敖子逸的肩膀僵了僵，過了幾秒，才緩緩轉過頭。
他的眼神很復雜，有她看不懂的掙扎，有一閃而過的痛楚，最后都沉淀成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睛，看著她鼻尖上沾著的淚珠，喉結又滾了滾，卻猛地甩開了她的手。
“別這樣，汀野。”他的聲音里終于泄露出一絲疲憊，“我們……不合適。”
“不合適？”她突然笑出了聲，眼淚卻跟著砸下來，“那之前的一年算什么？你說喜歡我，說要跟我在一起，都是假的嗎？”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眼淚糊了滿臉，說話也帶著哭腔，像個不懂事的小孩。
可她控制不住。
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這個占據了她整個少女時代心事的人，突然要親手掐斷他們之間所有的牽連，她怎么可能甘心？
敖子逸的拳頭在身側攥緊了，指節泛白。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點殘存的溫度也消失殆盡：“是假的。”
“我以前不懂事，跟你鬧著玩的。”他說，“鹿汀野，我們到此為止。”
說完，他沒再看她一眼，轉身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快步走出了房間。
關門時的聲響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鹿汀野心里炸得粉碎。
門合上的瞬間，鹿汀野雙腿一軟，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毯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看起來脆弱得像株被暴雨打蔫的白玫瑰。
鬧著玩的？
鹿汀野慢慢抬起頭，抬手用袖子胡亂擦掉臉上的淚痕，眼底那片驚惶失措褪去后，只剩下一片近乎執拗的紅。
敖子逸，你說過的話，怎么能不算數呢。
窗外的雨還在下，夜色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
而這場剛剛開始的告別，在鹿汀野心里，更像是一場漫長追逐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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