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請稍坐。”司空長風的聲音溫和有禮，動作卻帶著一種習武之人的利落。他熟練地取過一旁紅泥小爐上溫著的紫砂壺，水流注入白瓷茶盞，發出悅耳的輕響。熱氣氤氳中，茶香悄然彌漫。他穩穩地將那杯澄澈碧綠的茶湯置于蕭暉面前的石桌上，“請用茶。”

蕭暉并未立刻落座，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這方清幽小院，最終落回司空長風身上，才淡淡開口：“坐吧。”語氣平和，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儀。

司空長風依言在對面的石凳坐下，姿態放松卻不失恭敬。他面上浮現一絲恰到好處的淺笑，帶著些許感慨和不易察覺的疏離：“許久未曾得見盛王殿下，未曾想此番重逢，竟讓殿下瞧見如此……窘迫之態。”他指的大約是雪月城當前面臨的某些困境，或是他個人的處境。言辭看似懇切，實則綿里藏針，試探著這位不速之客的來意。

他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底深處的精光。那點愧疚不過是浮于表面的客套，內心的盤算早已百轉千回。這尷尬的姿態，不過是應付眼前這位權傾朝野的王爺所需的場面功夫。

蕭暉端起茶盞，并未啜飲，指尖在溫潤的杯壁上輕輕摩挲，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聽不出是贊許還是諷刺：“呵呵，朱雀使……倒是沒有了當年的灑脫不羈。”他刻意重提那個塵封已久的身份。

司空長風微微欠身，姿態謙遜，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澄清：“殿下言重了。我卸任朱雀使已久，如今只是雪月城的三城主，司空長風而已。”他刻意強調了“雪月城”和“三城主”的身份，劃清界限。

“那我便稱呼您為司空城主。”蕭暉從善如流，語氣平淡，聽不出多少真正的恭敬，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認可。他放下茶盞，杯底與石桌發出輕微而清晰的磕碰聲，打破了短暫的沉寂。“暫且不提這些。”蕭暉（此處統一為蕭暉）神色一肅，那股屬于皇族的威勢無聲地彌漫開來，“今日本王前來，有一道諭旨要傳達。”聲音低沉而鄭重，帶著不容抗拒的分量。

司空長風聞言，背脊瞬間挺直，面上那點淺笑也收斂得干干凈凈，神色變得無比恭謹肅穆。他下意識地就要起身，準備以最莊重的姿態接旨。

“放心，”蕭暉卻抬手，做了一個明確制止的動作，指尖在空氣中劃過一道無形的界限，“這道諭旨，并非給司空城主你的。”他目光如炬，緊緊鎖住司空長風的臉龐，一字一頓地說道：“這道諭旨……是傳給‘那個人’的。”他刻意加重了“那個人”三個字的分量，眼神深邃，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司空長風緊繃的身體線條緩緩松弛下來，他重新靠回椅背，臉上那副恭謹的表情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慵懶的泰然。他雙手一攤，肩膀微聳，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談論天氣：“原來如此。那便是殿下與‘他’二人之間的事了。”姿態明確地表示自己無意卷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巧妙地避開了關于“那個人”身份的任何實質信息。

蕭暉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如同實質的針芒刺向司空長風：“本王聽說……你收‘他’為徒了？”語氣中的不善如同冰層下的暗流，清晰可辨。那銳利的眼神幾乎要將司空長風看穿。

司空長風迎上蕭暉審視的目光，神色坦然無波，沒有絲毫閃躲。他語調沉穩，清晰地陳述事實：“是我欲收‘他’為徒。‘他’既未應允，亦未拒絕。”這個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認了意向，又撇清了強求，更將決定權推給了那位神秘人物，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本王知道了。”蕭暉收回逼視的目光，端起那杯早已微涼的茶，卻沒有喝。他沉默片刻，忽然話鋒一轉，聲音聽不出情緒：“一直聽父皇提及，司空城主一手槍法，出神入化，冠絕天下。”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投向司空長風，這一次，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極其危險的東西一閃而過，如同暗夜中掠過的刀光，帶著冰冷的殺意，雖然轉瞬即逝，被蕭暉強大的自制力強行壓下，但那瞬間的寒意卻足以讓空氣都凝滯了幾分。“本王離開雪月城之前，還望司空城主能不吝賜教，讓本王……開開眼界。”

這“賜教”二字，在寂靜的庭院中回蕩，充滿了試探、警告，甚至隱隱的威脅。這絕非單純的武藝切磋邀請。

司空長風仿佛渾然未覺那瞬間的殺機，臉上立刻堆起一團和氣的笑容，打了個哈哈，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石桌邊緣——那是常年握槍留下的厚繭所在的位置：“哈哈，殿下過譽了！切磋武藝，自然是好事。不過嘛……不急不急。到時候再說，到時候再說！”他巧妙地打著馬虎眼，用含糊的承諾將眼前的鋒芒輕輕推開，將一切推向了未知的“到時候”。晚風吹過，梅枝輕顫，石桌上的茶煙早已散盡，只留下無聲的較量在暮色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