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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舊繡藏兇

  • 古代鬼故事匯編
  • 林深時見璐璐璐
  • 10834字
  • 2025-08-20 09:19:55

(一)

那濕漉漉的背影,在石榴樹下,極其緩慢地……動了。

仿佛生銹的關節被強行扭動,發出無聲的呻吟。它似乎想要轉過身,將那張隱藏在濕漉長發下的面孔,暴露在慘淡的月光下!

“唔!”蘇繡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將即將沖破喉嚨的尖叫硬生生堵了回去!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裂開來!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只剩下無邊的寒意和瀕死的窒息感。

沈青黛的反應卻截然不同。在那身影微動的瞬間,她猛地一把將蘇繡寧從窗邊拉開!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別看!”她壓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將蘇繡寧緊緊護在身后,用自己的身體完全擋住了那扇透著小孔的窗戶。

蘇繡寧癱軟地靠在沈青黛并不算寬厚卻異常堅定的背上,渾身抖得像篩糠,冰冷的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浸濕了沈青黛肩頭的衣料。窗外,那幽怨的哭聲并未停止,反而似乎因為她們的窺視而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焦躁?那“嗒……嗒……”的滴水聲,也變得更加清晰,如同催命的鼓點。

時間在極致的恐懼中凝固。沈青黛背脊挺直,如同一堵沉默的墻,隔絕著窗外那非人的窺探。她的呼吸也微微急促,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房間內,似乎在警惕著任何可能發生的異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盞茶的時間,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窗外的哭聲,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

那令人心悸的滴水聲,也消失了。

死寂重新籠罩了庭院,只剩下夜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聽起來反而更加詭異。

沈青黛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惕,沒有立刻回頭。她側耳傾聽了許久,直到確認外面再無異動,緊繃的肩線才微微放松下來。她緩緩轉過身,扶住幾乎癱軟的蘇繡寧,將她攙扶到床邊坐下。

蘇繡寧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用驚恐未定的眼神看著沈青黛。

“走了。”沈青黛的聲音有些沙啞,她倒了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遞給蘇繡寧,“喝一口,壓壓驚。”

冰冷的茶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苦澀的清醒。蘇繡寧捧著茶杯的手依舊在劇烈顫抖,杯壁的冰涼讓她稍微回神。

“表……表姐……你……你看到了嗎?那個……那個……”她語無倫次,聲音破碎不堪。

“看到了。”沈青黛的聲音異常低沉,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凝重,“濕透的長發,滴水的暗紅衣角……雖然沒看清臉,但……”她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看向蘇繡寧,“繡寧,那不是幻覺!那東西……真的存在!而且,它就在這府里!”

沈青黛的確認,徹底擊碎了蘇繡寧最后一絲僥幸。巨大的恐懼之后,一種冰冷的、近乎絕望的認知沉甸甸地壓了下來。她不是瘋了,她是真的被一個“東西”纏上了!一個穿著濕透暗紅衣裙的……女鬼!

“是……是庫房里那塊繡片……”蘇繡寧的聲音帶著哭腔,“是我……是我把它引來的……”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沈青黛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那塊繡片是關鍵!我們必須弄清楚它的來歷!它為什么會出現在庫房?它代表的是誰?它想干什么?只有知道了這些,我們才能想辦法應對!”

她明亮的眼睛里燃燒著斗志,那是一種面對未知恐懼時,源自智慧和勇氣的光芒,驅散了蘇繡寧心中一部分的黑暗。“胡神婆雖然滿口胡言,但她說對了一點——這府里,有舊因果!而且,很可能與柳夫人有關!她在害怕,所以才要借神婆之手打壓你,想把你的異常歸結于‘邪祟入體’,掩蓋真相!”

沈青黛的分析如同撥云見日,讓混亂的恐懼有了清晰的指向。柳氏的冷酷、秦嬤嬤的警惕、神婆的恐嚇……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她們面對的,不僅僅是未知的恐怖,還有深宅內活人的惡意和掩蓋!

“那我們……我們現在就去庫房?”蘇繡寧被沈青黛的勇氣感染,盡管聲音依舊發顫,卻鼓起了一絲主動探尋的念頭。

“現在不行!”沈青黛立刻否定,“天快亮了,府里的人很快就會活動起來。而且,秦嬤嬤昨夜肯定加強了戒備。貿然行動,只會打草驚蛇,引來柳夫人的雷霆手段。”她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我們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能避開所有人耳目的機會。”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從窗紙的破孔再次向外窺探。庭院空寂,石榴樹下只有濕漉漉的青石板和搖曳的樹影,仿佛昨夜的一切從未發生。但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水底淤泥般的濕腥氣,卻提醒著她們恐怖的余韻。

沈青黛拉嚴實了窗簾,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她走回床邊,握住蘇繡寧依舊冰冷的手:“繡寧,相信我。恐懼解決不了問題。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冷靜和耐心。白天,我們按兵不動,該做什么做什么,不能讓柳夫人和秦嬤嬤看出絲毫異常。那件吉服……”她看向蓋著布的繡繃,“你必須繡,而且要繡得更好!這是你目前最好的保護色。”

“可是……那料子……”蘇繡寧一想到那滲血的錦緞,就感到一陣反胃。

“暫時別碰那塊污漬的地方。”沈青黛果斷道,“從其他部分開始繡。柳夫人要的是結果,過程如何,她不會時刻盯著。只要最終成品完美無缺,她暫時不會找你的麻煩。這能為我們爭取時間。”

她的思路清晰而務實,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蘇繡寧慌亂的心。是啊,在柳氏眼中,她最大的價值就是這手繡藝。只要吉服能按時完成,柳氏為了蘇家的臉面,短期內就不會對她下死手。

“好……我聽表姐的。”蘇繡寧用力點頭,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沈青黛的存在,讓她在無邊的恐懼中,看到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希望之光。

(二)

天光徹底放亮,雨后的空氣帶著清新的涼意,卻驅不散蘇繡寧心底的陰霾。

她強迫自己坐在繡繃前,揭開那塊素布。華美的云錦在晨光下流淌著光澤,那點暗紅的污漬依舊刺眼。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忽略它,拿起針線,選擇了距離污漬最遠的一角,開始小心翼翼地繡制祥云紋飾。

手指依舊有些發顫,針尖刺破緞面的觸感讓她心頭一跳,昨夜滲血的畫面不受控制地閃過腦海。她咬緊下唇,強迫自己專注。飛針走線,金絲在紅緞上蜿蜒,勾勒出流暢的云紋輪廓。熟悉的刺繡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漸漸讓她狂跳的心稍微平復了一些。

沈青黛也沒有閑著。她以探望表妹的名義在蘇府暫住下來,柳氏對此不置可否,大約是覺得多一個“外人”看著蘇繡寧也無妨。沈青黛便利用這個身份,開始在府中看似隨意地走動。

她先是去了廚房,借口幫蘇繡寧拿些點心,與幾個相熟的婆子閑聊,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引向府里的舊事。

“……說起來,咱們府這庫房可真夠大的,堆了多少好東西啊。”沈青黛一邊幫著一個婆子擇菜,一邊狀似無意地說道。

“可不是嘛!”那婆子是個話多的,壓低聲音道,“不過啊,有些地方,連我們這些老人都不敢輕易進去。西角那個小庫房,還有后頭那棟鎖著的繡樓,嘖嘖,多少年沒人動過了。”

“鎖著的繡樓?”沈青黛故作好奇,“為什么鎖著呀?放舊東西的?”

婆子左右看看,聲音壓得更低:“那地方……不干凈!聽說好些年前,死過人!”

沈青黛心頭一凜,面上卻露出驚訝:“啊?死過人?怎么回事?”

“具體的老婆子我也不清楚,那時候我還沒進府呢。”婆子搖搖頭,臉上帶著忌諱,“只聽更老的嬤嬤們零碎提過幾句,說是個……咳,是個年輕女子,好像還是個繡娘還是什么的,死得……不大好。就在后頭那個荷花池里淹死的!從那以后,那繡樓就封了,荷花池也荒了,秦嬤嬤看得死死的,誰也不讓靠近,說是怕沖撞了,晦氣!”

荷花池!淹死的年輕繡娘!

沈青黛的心猛地一沉!這與蘇繡寧在庫房觸碰繡片時感受到的冰冷窒息感,以及昨夜看到的那個濕漉漉、滴著水的暗紅背影,瞬間聯系在了一起!

“淹死的啊……真是可憐。”沈青黛嘆息道,繼續套話,“那……知道她叫什么嗎?是府里的丫鬟?”

婆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名字……好像叫……婉娘?對,是叫婉娘!是丫鬟還是別的……就不清楚了。反正死得蹊蹺,府里都傳她是……是……”婆子欲言又止,眼神閃爍,“唉,都是陳年舊事了,提它作甚!表小姐您也千萬別往外傳,讓秦嬤嬤知道了,可不得了!”

“婉娘……”沈青黛默默記下這個名字,面上做出理解的表情,“嬤嬤放心,我就隨口問問。對了,那荷花池現在……”

“荒啦!”婆子擺擺手,“早就填了大半,剩下一點臭水洼子,長滿了雜草,陰森森的。秦嬤嬤隔三差五就去轉一圈,跟守著什么寶貝似的。咱們都繞著走。”

線索逐漸清晰!淹死的繡娘婉娘,被封的繡樓,荒廢的荷花池,秦嬤嬤的嚴密看守!還有柳氏異常的緊張!這一切都指向一個被刻意塵封的、充滿冤屈和死亡的秘密!而那塊怨毒的繡片,很可能就是婉娘留下的“怨繡”!

沈青黛心中有了計較。告別了廚房的婆子,她又裝作散步,看似不經意地靠近了西院庫房和更深處被封禁的區域。果然,庫房門口雖無人值守,但通往后面廢棄繡樓和荷花池的小徑入口處,被一道厚重的木柵欄門鎖住了,上面纏繞著粗重的鐵鏈。而在不遠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她瞥見一個干瘦的身影——秦嬤嬤正坐在一張小竹凳上,手里納著鞋底,一雙渾濁卻異常警覺的眼睛,如同潛伏的夜梟,冷冷地掃視著通往禁地的唯一路徑。

沈青黛心頭一凜,立刻若無其事地轉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秦嬤嬤的看守,比她想象的還要嚴密!看來想靠近禁地,難如登天。

(三)

午后的陽光帶著一絲慵懶,透過窗欞灑在繡繃上。蘇繡寧專注地繡著,金線在指尖穿梭,祥云紋飾已初見雛形。沈青黛安靜地坐在一旁,手里拿著一卷閑書,心思卻全在早上的發現上。

小蓮被支出去取絲線了。房間里只剩下她們兩人。

沈青黛放下書卷,走到蘇繡寧身邊,壓低聲音,將早上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婉娘……淹死在荷花池……被封的繡樓……秦嬤嬤看守……”蘇繡寧聽著,手中的針線不知不覺停了下來,臉色越來越白。每一個信息,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她本就脆弱的心上。

當聽到“婉娘”這個名字時,她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種莫名的、強烈的悲傷和窒息感毫無征兆地洶涌襲來!眼前仿佛瞬間閃過破碎的畫面:冰冷刺骨的池水灌入口鼻,絕望的掙扎,沉重的束縛,還有……一雙冰冷而怨毒的眼睛!

“啊!”她低呼一聲,手中的繡花針失手刺破了指尖!一滴殷紅的血珠瞬間冒了出來,滴落在潔白的繃布上,暈開一小朵刺目的紅梅。

“繡寧!”沈青黛一驚,連忙抓住她的手查看。

蘇繡寧卻恍若未覺,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身體微微顫抖,喃喃道:“水……好冷……好黑……透不過氣……是誰……是誰推我……為什么……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夢囈般的飄忽和深入骨髓的絕望,仿佛被另一個靈魂附體!

沈青黛瞬間明白了!這是通靈感應!蘇繡寧觸碰到了婉娘臨死前的記憶碎片!

“繡寧!醒醒!看著我!”沈青黛用力握住她的雙肩,搖晃著她,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是婉娘的記憶!不是你的!穩住心神!”

蘇繡寧渾身一震,空洞的眼神漸漸聚焦,看清了眼前沈青黛焦急的臉龐。指尖的刺痛和眼前那滴刺目的鮮血讓她瞬間回神,巨大的恐懼和后怕讓她渾身發軟,冷汗涔涔而下。

“表姐……我……我又……”她聲音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戰栗,“我感覺到她了……冰冷的池水……還有……她好像……懷著身孕?”最后一句,她帶著不確定的驚駭。

沈青黛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身孕?!你確定?”

“那種感覺……很強烈……”蘇繡寧捂著心口,那里仿佛還殘留著溺水般的窒息感和一種……母體失去孩子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絕望……她好絕望……恨……她恨極了……”

一尸兩命!

這已不僅僅是簡單的意外或自盡!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謀殺!

沈青黛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指節發白。她終于明白了那塊“怨繡”為何怨氣如此深重!為何婉娘的亡魂滯留不散!為何柳氏如此恐懼真相被揭露!

“柳夫人……秦嬤嬤……”沈青黛的聲音冰冷,帶著壓抑的怒火,“她們當年,到底做了什么?!”

線索和恐怖的源頭終于交匯!婉娘的冤死,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而那塊庫房里的繡片,就是指向真相的最直接物證!她們必須再探庫房!

“時機就在今晚!”沈青黛眼中閃爍著決斷的光芒,“秦嬤嬤的主要精力在把守禁地入口,庫房那邊反而可能松懈。而且,經過昨夜那‘東西’的現身,柳夫人和秦嬤嬤或許會認為我們嚇破了膽,不敢再輕舉妄動。我們打的就是這個時間差!”

她看向蘇繡寧,眼神堅定:“繡寧,怕嗎?”

蘇繡寧看著沈青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指尖那點已經凝固的血跡,再想起婉娘臨死前那滔天的絕望和怨恨。恐懼依舊存在,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同病相憐的悲憤和想要揭開真相的決心,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她心底點燃。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眼神雖然依舊帶著驚惶,卻多了一絲破釜沉舟的勇氣:“怕。但是……我要知道真相!為了婉娘……也為了我自己!”她不想再做一個被恐懼支配、任人宰割的棋子!

沈青黛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我們一起去!”

(四)

夜幕,再次降臨。

這一次,等待不再是無助的恐懼,而是帶著決心的緊張。晚飯過后,蘇繡寧和沈青黛早早遣退了小蓮,只留一盞如豆的油燈在桌上。兩人換上了深色的、便于行動的舊衣裙,沈青黛甚至用布條將兩人的袖口和褲腳都扎緊,以防行動中發出聲響。

沈青黛從隨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散發著淡淡的、有些刺鼻的草藥味。

“這是石菖蒲和雄黃粉混合的,能掩蓋一些我們身上的‘生人氣’,也能稍微驅散陰晦。”她將粉末小心地撒在兩人的裙擺和袖口上,“聊勝于無。記住,進去后,動作要輕,要快!找到那個箱子,拿到繡片,立刻出來!不要碰其他任何東西!”

蘇繡寧用力點頭,手心因為緊張而沁出汗水。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當府中最后一盞巡夜燈籠的光暈也消失在回廊盡頭,整個蘇府徹底陷入沉睡般的寂靜,只有風吹過屋檐的嗚咽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

“走!”沈青黛低喝一聲,吹熄了油燈。房間里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兩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溜出房門。沈青黛在前,蘇繡寧緊緊跟在她身后,兩人屏住呼吸,貼著回廊冰冷的墻壁,腳步放得極輕極輕,朝著西院庫房的方向潛去。

夜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卻無法冷卻蘇繡寧心頭的緊張。白日的路線在腦海中清晰無比,但黑夜賦予了它完全不同的恐怖氛圍。每一個拐角,每一片陰影,都仿佛潛藏著未知的危險。她緊緊攥著沈青黛的衣角,如同抓住唯一的依靠。

穿過一道月亮門,再繞過一片假山石,庫房那棟孤零零的小樓輪廓,終于在黑暗中顯現出來。門口空無一人,只有沉重的黃銅大鎖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沈青黛停下腳步,警惕地環顧四周,側耳傾聽。確認附近沒有任何動靜后,她才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一根細長的、打磨得異常光滑的銅絲。

“你望風。”她對蘇繡寧做了個手勢,自己則如同靈貓般悄無聲息地貼近了庫房大門。

蘇繡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注視著四周的黑暗,耳朵豎得高高的,捕捉著任何一絲異響。她看到沈青黛將那根銅絲小心翼翼地探入鎖孔,手指極其靈巧地撥動著,全神貫注。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充滿了煎熬。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聲音。

突然,寂靜的夜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枯枝斷裂的“咔嚓”聲!

蘇繡寧渾身一僵!循聲望去,聲音似乎來自假山石的另一側!她的呼吸瞬間停滯!

沈青黛的動作也猛地一頓,眼神銳利如刀,射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她迅速收回銅絲,拉著蘇繡寧閃身躲到了庫房墻壁最深的陰影里,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只有風聲。過了許久,再無異動。

“可能是野貓。”沈青黛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說道,再次將銅絲探入鎖孔。

這一次,只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嗒”的一聲輕響,那把沉重的黃銅鎖,竟然被打開了!

沈青黛迅速取下鎖,輕輕推開一條門縫。一股濃烈的、混合著灰塵、陳舊布料和霉味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她側身閃了進去,蘇繡寧也緊隨其后,兩人迅速將門在身后掩上,只留下一條細細的縫隙。

庫房內,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死寂。空氣仿佛凝固了千百年,冰冷而沉重,帶著陳腐的氣息,讓人喘不過氣。只有高處那扇蒙塵的小窗,透進一絲極其微弱的、慘淡的月光,勉強勾勒出堆積如山的箱籠柜架的模糊輪廓,如同蟄伏的巨獸。

“跟緊我。”沈青黛的聲音壓得極低,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火折子,輕輕一晃,一點微弱的火苗亮起,勉強照亮了腳下方寸之地。光線跳躍著,將周圍的影子拉得扭曲晃動,更添幾分陰森。

憑借著白天的記憶,沈青黛舉著火折子,帶著蘇繡寧繞過存放新料的區域,小心翼翼地朝著那個堆滿廢棄家具的陰暗角落走去。

灰塵在微弱的光線下飛舞。腳下的地面布滿了雜物和厚厚的積塵,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避免發出聲響。空氣中那股陳腐的氣味越來越濃,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形容的腥銹味。

終于,她們來到了那個角落。那個黑漆描金、箱角包銅的木箱,依舊被壓在那堆破舊家具下面,只露出一個角。

兩人合力,屏住呼吸,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搬開壓在上面的一個破繡架和一張缺腿的凳子。灰塵簌簌落下,在火折子的微光下如同鬼魅的煙霧。

箱子露了出來。依舊是虛掩著箱蓋。

沈青黛示意蘇繡寧舉著火折子照明,她自己則深吸一口氣,從袖中抽出一塊準備好的素白手帕,墊在手上,這才極其緩慢、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掀開了那沉重的箱蓋。

“吱呀——”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刺耳的摩擦聲,在死寂的庫房里響起,如同垂死之人的呻吟!

蘇繡寧的心猛地一跳,差點失手將火折子掉落!她慌忙捂住嘴,驚恐地看向沈青黛。

沈青黛也僵了一下,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沒有驚動什么,才將箱蓋完全掀開。

那股熟悉的、混合著腐朽、潮濕和鐵銹血腥的怪味再次涌出,比白天更加濃烈刺鼻!火折子的微光下,箱內雜亂的舊布料、褪色絲線和小物件映入眼簾。

而在最上面,赫然就是那塊令她們魂牽夢繞、又恐懼萬分的——怨毒繡片!

暗紅色的緞底在微弱火光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近乎黑色的光澤。上面那朵扭曲的并蒂蓮,花瓣如同痛苦痙攣的肢體,紅黑相間的顏色如同凝固的污血和膿瘡。蓮心處那兩個互相撕扯、糾纏的人形輪廓,在晃動的光影下仿佛真的在蠕動掙扎!纏繞蓮莖的荊棘,則如同一條條擇人而噬的毒蛇!

一股強烈的、令人作嘔的陰冷氣息從繡片上散發出來,即便隔著素帕,沈青黛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和濃郁的怨念!

“就是它!”沈青黛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強忍著不適,用素帕小心翼翼地將那塊繡片從雜物中取出,盡量不去觸碰上面的圖案和污漬。

就在繡片離開箱子的瞬間,蘇繡寧突然感覺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她手中的火折子火焰猛地一矮,劇烈地跳動起來,發出“噼啪”的輕響,光線驟然暗淡!周圍的溫度仿佛瞬間下降了好幾度!

與此同時,箱子里,被繡片覆蓋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微弱的火光下反射了一下!

沈青黛也注意到了!她立刻將取出的繡片暫時放在旁邊一塊相對干凈的布上,然后再次探手入箱,在剛才繡片覆蓋的雜物中仔細摸索。

她的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小物件。撥開纏繞的舊絲線,她將它拿了出來。

那是一枚鑰匙!

生滿了墨綠色的銅銹,樣式古樸,匙柄部分似乎雕刻著一些模糊不清的、如同云紋又似符咒的紋路,在火折子微弱的光線下難以辨認。鑰匙不大,入手卻異常沉重冰涼,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歲月感和……一絲不祥的氣息。

“鑰匙?”蘇繡寧低呼一聲,心臟狂跳起來。這難道就是開啟某個秘密的關鍵?是那廢棄繡樓的?還是……

沈青黛眼中精光爆射!她迅速將鑰匙也用手帕包好,與繡片放在一起。“走!此地不宜久留!”她當機立斷。

兩人迅速收拾好,將箱子蓋虛掩回去,又將破繡架和凳子盡量恢復原狀(雖然不可能完全一樣)。沈青黛拿起包好的繡片和鑰匙,蘇繡寧則緊張地舉著火折子照明,兩人如同來時一般,躡手躡腳地退向庫房門口。

就在她們即將走到門口時,蘇繡寧腳下似乎絆到了什么東西!一個趔趄,她低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手中的火折子脫手飛出!

“小心!”沈青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但火折子已經掉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微弱的光芒瞬間熄滅!

庫房內,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純粹的黑暗!

濃重的黑暗如同實質的墨汁,瞬間將兩人吞噬!冰冷、死寂、陳腐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剛才被火折子照亮時忽略的各種細微聲響,在絕對的黑暗中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老鼠在角落窸窣爬動的聲音?木料因潮濕發出的輕微“噼啪”聲?還是……某種更難以言喻的、如同嘆息般的低語?

“表……表姐……”蘇繡寧的聲音帶著哭腔,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別怕!別出聲!”沈青黛的聲音依舊沉穩,但蘇繡寧能感覺到她扶著自己的手也在微微用力。她摸索著將蘇繡寧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緊緊攥著那個包著繡片和鑰匙的手帕包,警惕地“傾聽”著黑暗中的一切。

時間在極致的黑暗和恐懼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蘇繡寧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冷汗浸透了里衣。

突然!

在她們身后,那片堆放廢棄家具的黑暗角落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

“嗒……”

如同水滴落在石板上的聲音。

緊接著,又是一聲。

“嗒……”

聲音不大,卻在這死寂的黑暗中如同驚雷!與昨夜石榴樹下聽到的滴水聲,一模一樣!

蘇繡寧的血液瞬間凍結!她猛地抓緊了沈青黛的手臂!

沈青黛的身體也瞬間繃緊!她沒有回頭,而是猛地拉著蘇繡寧,憑借著記憶和對方向的判斷,朝著庫房大門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沖去!

黑暗如同粘稠的沼澤,阻礙著她們。腳下被雜物絆倒,撞到冰冷的箱籠,發出沉悶的響聲。但她們顧不上了!身后那“嗒……嗒……”的滴水聲,如同索命的跫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仿佛有一個濕漉漉的東西,正從那個黑暗的角落里,無聲無息地……爬出來!

濃烈的、如同水底腐爛淤泥般的濕腥氣,在黑暗中彌漫開來!

“門!”沈青黛低喝一聲,終于摸到了冰冷的門板!她猛地用力拉開!

外面慘淡的月光如同救贖般傾瀉進來!

兩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出庫房!沈青黛反手“砰”地一聲將門重重關上!后背死死抵住門板,胸膛劇烈起伏!蘇繡寧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庫房內,那“嗒……嗒……”的滴水聲,在門關上的瞬間,消失了。

死寂重新籠罩。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黑暗帶來的極端恐懼下的幻覺。

但兩人身上殘留的濃重灰塵、狼狽的痕跡,以及沈青黛手中那個沉甸甸的手帕包,還有鼻尖縈繞不去的、那令人作嘔的濕腥氣,都無比真實地宣告著:那不是幻覺!那東西……就在庫房里!就在那個放著箱子的角落!

(五)

兩人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蘇繡寧的房間。關緊門窗,點亮油燈,溫暖的橘黃色光芒驅散了部分黑暗帶來的寒意,卻無法驅散心頭的驚悸。

沈青黛將那個手帕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一層層打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塊在燈火下更顯詭異怨毒的繡片。暗紅的緞底,扭曲的并蒂蓮,撕扯的人形,荊棘毒蛇……近距離觀看,那針法的怨毒和圖案傳遞出的絕望感更加直觀強烈,仿佛有實質的寒氣從上面散發出來。

而在繡片旁邊,便是那枚生滿銅銹的鑰匙。樣式古樸,匙柄上模糊的紋路在燈光下隱約可見,似乎是一種古老的云雷紋,又夾雜著一些難以辨識的符文。它靜靜地躺著,冰冷而沉重。

蘇繡寧看著這兩樣東西,心有余悸,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庫房黑暗中那“嗒……嗒……”的滴水聲和濃烈的濕腥氣,仿佛還在耳邊鼻尖縈繞。

“表姐……這鑰匙……是開什么的?”她聲音發顫地問。

沈青黛拿起鑰匙,仔細端詳著匙柄的紋路,又用手指摩挲著上面的銅銹,眼神凝重:“看這紋路,不像是尋常庫房或房間的鑰匙。倒像是……開啟某種特定器物,或者……某個被特殊鎖住的地方的鑰匙。”她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那是廢棄繡樓的方向,“也許,就是那棟被封禁的繡樓里,某個房間,或者……某個箱子的鑰匙。”

廢棄繡樓!婉娘生前居住和死去的地方!那里面,很可能就藏著婉娘死亡的真相!

“那……那我們……”蘇繡寧的心又提了起來。秦嬤嬤看守得如同鐵桶一般,她們如何能進去?

“鑰匙找到了,但怎么用,還需要從長計議。”沈青黛將鑰匙重新用手帕包好,小心地收進懷里。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塊繡片上。“當務之急,是它。”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專注,“這塊‘怨繡’,是婉娘怨念的載體,也是我們了解她、了解當年真相最重要的線索!”

她再次拿起那塊繡片,這次沒有隔著帕子,而是直接用手捏住了繡片的邊緣空白處。入手冰涼刺骨,仿佛握著一塊寒冰。

“繡寧,”沈青黛看向她,眼神帶著鼓勵和一絲不容拒絕,“我知道這很痛苦,也很危險。但你的能力……你能通過刺繡感知到亡者的執念。這塊繡片是婉娘親手所繡,是她臨死前怨念的凝結。觸碰它,或許……你能看到更多!”

觸碰它?!再次經歷那種溺水般的窒息感和絕望?!蘇繡寧臉色瞬間煞白!庫房里那恐怖的幻象和黑暗中的滴水聲帶來的驚悸還未平息!

“表姐……我……”她本能地想要退縮。

“繡寧!”沈青黛的聲音帶著力量,她上前一步,緊緊握住蘇繡寧冰冷顫抖的手,“我知道這很難。但婉娘的冤屈需要昭雪!她和她未出世孩子的亡魂需要安息!纏著你的東西,也需要被化解!逃避沒有用!只有直面它,了解它,我們才能找到解決之道!相信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穩住心神,只去‘看’,不要沉溺!把它當成一個需要解開的謎題!”

沈青黛的話語,如同帶著魔力的咒語,穿透了蘇繡寧的重重恐懼。婉娘臨死前的絕望悲鳴、那未出世孩子的無辜、還有自己連日來承受的非人恐懼……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匯聚成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

她看著沈青黛堅定的眼神,用力地點了點頭!是的,逃避沒有用!她必須知道真相!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因為恐懼而冰涼。她看向沈青黛手中那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繡片,目光最終落在那扭曲的蓮心處——那兩個互相撕扯、糾纏的小人輪廓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勇氣都吸入肺腑。然后,閉上眼睛,指尖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決絕,緩緩地……觸碰了上去!

指尖觸碰到冰冷絲線的瞬間——

“轟——!!!”

一股遠比在庫房時強烈百倍、冰冷刺骨、充滿絕望和怨毒的洪流,如同決堤的冰河,瞬間沖垮了蘇繡寧的意識堤防!

冰冷的池水從四面八方瘋狂灌入!口鼻瞬間被堵塞!肺部如同被撕裂般劇痛!眼前是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渾濁!身體被無形的力量死死按住,拼命掙扎卻徒勞無功!冰冷!黑暗!絕望!

緊接著,幻象猛地切換!

一個光線昏暗的房間,似乎是女子的閨房?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和……一種奇異的、甜膩的熏香味道?視線劇烈晃動,天旋地轉!腹部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有什么溫熱的液體正從身下汩汩涌出!染紅了身下的被褥!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殘忍的惡意和嘲弄:

“……賤婢!憑你也配懷上老爺的種?這野種……和你那下賤的命一樣,都不該留!”

那聲音……那聲音分明是……秦嬤嬤?!但比現在更年輕,更冷酷!

視線模糊,努力聚焦。一張妝容精致卻扭曲著嫉恨和快意的臉,在搖晃的視野邊緣一閃而過——是柳氏!年輕時的柳氏!她的嘴角,甚至噙著一絲殘忍的笑意!

“不……我的孩子……還給我……”破碎的、嘶啞的哭喊從自己(婉娘)的喉嚨里擠出,充滿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哀求。

“孩子?呵……”柳氏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連同你那見不得人的心思,一起沉塘吧!放心,我會給你選個‘好地方’的!”

場景再次瘋狂切換!

冰冷刺骨的池水!腥臭的淤泥!沉重的石頭綁在腳踝!身體被無情地推入漆黑的水中!冰冷瞬間吞噬一切!最后的意識里,是柳氏和秦嬤嬤站在池邊,居高臨下、冰冷無情的臉!還有……還有她們手中,緊緊攥著的一樣東西——一件還未完成的、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大紅嫁衣?!

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一個怨毒到極致的念頭如同烙印般刻下:

“柳如眉……秦素心……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我的嫁衣……我的孩子……”

“啊——!!!”

蘇繡寧發出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擊中,猛地向后倒去!鮮血,從她的鼻孔和嘴角緩緩滲出!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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