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的灶臺三天沒熄火，煙筒里冒的不是煙，是甜得發膩的焦香。林妙妙蹲在灶前，把最后一籠紅薯推進熱灰里，拍了拍手直起身。她特意換了件洗得發白的藕荷色襦裙——是徐才人偷偷送來的舊衣，領口繡著朵快磨沒的桃花，襯得她眼尾的淚痣越發水靈。“娘娘，真要辦聯賽？”小祿子抱著堆破木板當牌桌，后背還背著個竹筐，里面塞滿了參賽“獎品”：三斤糙米、半罐咸菜，還有他私藏的兩塊麥芽糖。“當然。”林妙妙往木牌上刷豬油——這是她新發現的“保養秘方”，既能防蛀，又能讓牌面滑溜溜的好摸牌，“輸了的給贏的剝紅薯，連輸三把的去井邊打水，多公平。”她早算準了這幾位的軟肋：德妃嗜吃如命，用烤紅薯當彩頭一釣一個準；淑昭儀好勝心強，最受不了輸牌；徐才人貪圖新鮮，只要有熱鬧就想湊。果然，昨天讓人遞了張用炭筆寫的“戰書”，今天一早就聽見院門外的腳步聲。“烤紅薯熟了沒？”德妃的聲音比誰都急，人還沒進門，手里的食盒先飛了過來，“我帶了蜜餞當配頭！”林妙妙眼疾手快接住食盒，打開一看差點笑出聲——里面裝著滿滿一盒金絲蜜棗，顆顆飽滿，顯然是從御膳房特供里勻出來的。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再等半個時辰，保證外焦里流心。”淑昭儀拎著劍站在門口，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本宮是來看看，你這破地方能搞出什么名堂。”話雖刻薄，眼神卻往灶臺瞟了三回，鼻尖微動的頻率比劍穗晃得還快。“搞出能讓你輸得脫釵的名堂。”林妙妙笑著往門板搭的牌桌上擺木牌，“規矩照舊，不過今天得加條——誰胡‘杠上開花’，獎最大的紅薯。”徐才人抱著本《牌經》沖進來，發髻上還別著根烤紅薯簽子：“我昨夜研究了半宿，算出今天坐北朝南準胡牌！”她剛把話本往桌上一放，就被德妃一把搶過去墊在屁股底下：“看那玩意兒沒用，不如多吃兩顆蜜棗補腦子。”牌局剛擺開，林妙妙就發現淑昭儀的小動作——她袖口藏著塊小石子，摸牌時總偷偷在牌堆邊劃記號。林妙妙假裝沒看見，反而故意打錯張“六條”，讓淑昭儀順順當當胡了把小牌。“承讓。”淑昭儀挑眉收牌，指尖在“九條”上碾了碾，眼里閃過絲得意。“姐姐厲害。”林妙妙笑得純良，轉身給她遞烤紅薯時，故意把最焦的那塊塞過去，“這紅薯得趁熱吃，涼了噎得慌。”第二局剛摸牌，徐才人突然尖叫：“我的‘發財’呢？剛才還在這兒！”她把牌堆翻得亂七八糟，最后發現牌卡在了桌縫里，沾著半塊沒吃完的蜜棗。“是它自己想藏起來。”林妙妙憋著笑把牌抽出來，用袖子擦了擦，“看來這牌也愛吃甜的。”德妃早把輸贏拋到腦后，左手剝紅薯右手啃棗，牌打得一塌糊涂，卻總能在關鍵時刻摸張“餅子”湊成對。輪到她坐莊時，竟摸了手清一色的“萬子”，樂得差點把食盒扣在頭上：“胡了！快給我剝最大的紅薯！”淑昭儀的臉黑得像灶膛灰，手里的“紅中”牌被捏出了指印。她瞥了眼林妙妙面前的牌，突然發現對方明明能胡牌卻故意拆搭子，眼底閃過絲疑惑——這丫頭是真傻，還是故意讓著？日頭爬到頭頂時，院角的井邊已經堆了半桶水——全是徐才人輸的。她癱在地上直哼哼，手里還攥著塊紅薯皮：“不行了不行了，再打下去我胳膊都要斷了……”林妙妙正贏到手軟，突然聽見灶膛“嘭”的一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她跑過去一看，好家伙，最后一籠紅薯被熱灰悶得炸開了花，金黃的瓤流了一地，甜香飄得老遠。“這是老天爺給的彩頭！”她撿起塊最大的，皮焦肉嫩，咬一口能拉出金絲，“誰能胡把‘十三幺’，這‘紅薯王’就歸誰！”這話剛說完，淑昭儀突然推倒牌堆，三張“紅中”配著對“白板”，赫然是副“十三幺”。她把牌一收，面無表情地伸手：“拿來。”林妙妙愣了愣，隨即笑得更歡了：“愿賭服輸。”她把“紅薯王”遞過去，指尖故意在對方手背上劃了下，“姐姐好運氣，不如明天再來？”淑昭儀的耳根微微發紅，接過紅薯轉身就走，劍穗上的梅花佩晃了晃，像是在點頭。德妃揣著贏來的麥芽糖跟在后頭，嘴里還嘟囔著“明天帶桂花糕來再戰”。徐才人被小祿子拖著去打水，一路哀嚎“我的腰要斷了”。破屋里終于安靜下來，只剩林妙妙蹲在灶前，把散落的木牌一塊塊撿回來。她摸著那塊被淑昭儀捏出指印的“紅中”，突然往井邊看了眼——青苔覆蓋的井臺上，不知何時多了串新鮮的腳印，從井口一直延伸到牌桌下，像有人悄悄站了半晌。“看來還有位‘牌友’沒露面。”她對著井口笑了笑，把最后一塊紅薯埋進熱灰里，“明天給你留著。”暮色漸濃時，小祿子數著今天的“戰利品”：半筐紅薯皮、德妃落下的銀釵、徐才人忘帶的話本，還有淑昭儀故意留在桌上的半塊“紅薯王”。“娘娘，咱們贏了！”老太監笑得滿臉褶子。林妙妙沒說話，只是把那半塊紅薯扔進竹筐。她知道，這局牌才剛摸到聽牌，真正的大牌，還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