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淺寧看向裴玄知淡然從容的面孔，心中的茫然似乎真的被那沉穩的目光撫平了些許。

葉淺寧吸了口氣，露出笑容：“讓太傅見笑了。”

她說起了正事：“陳輔良我已押回，母帝準許我來審問陳輔良一案，我想，是時候讓張乳母和他‘母子團聚’了。還請太傅將張乳母移交于我，我親自審問。”

裴玄知點頭，吩咐道：“帶張氏。”

兩名護衛將張乳娘押入。

她一見葉淺寧，便猛地跪倒，拼命磕頭，聲音凄厲：“殿下！老奴知錯了！求您賜我一死！給我個痛快吧！”

葉淺寧見她形神崩潰成這樣，有些驚訝裴玄知是用了什么手段。

但張乳娘如今這樣，正是攻破其心防的絕佳時機。

葉淺寧板著一張臉冷聲道：“你想死容易。但你兒子陳輔良呢，你可知他在徐州貪墨災糧，已被我押解回京，按律陳輔良當斬，其兒女流放，你猜他們能不能活下來？”

張乳娘聞言如遭雷擊，不敢置信：“不可能，這不可能！”

葉淺寧對李雙全示意。

李雙全拿出圣旨給張乳娘看。

葉淺寧居高臨下看著張乳娘：“看明白了？你那孫子孫女是死是活，全在本宮一念之間。”

張乳娘見到明黃圣旨上的內容，心底徹底崩潰，癱軟在地哭道：“我說！我什么都說！只求殿下饒我孫兒性命！”

“拿紙筆來。”葉淺寧下令。

紙筆送至張乳娘面前。

她顫抖著手，寫下證詞，供認如何受顧令君指使，離間皇太女與裴家，并協助其子陳輔良為四皇子辦事。

葉淺寧拿起供狀，墨跡未干，轉身便要入宮。

“殿下留步。”裴玄知攔住她，“陳輔良明面上和六皇子和四皇子皆有往來，單憑此證，顧令君大可反誣攀咬。不如待大理寺查明刺客線索，兩證合一，再呈陛下不遲。”

葉淺寧覺得也有道理，于是收起供狀。

……

大理寺內。

大理寺卿許貞吉端坐案后，眉頭緊鎖，聽著手下心腹的低聲稟報。

“大人，我等循著那幾名被擒刺客的來路細細追查，從其身上搜出的偽造路引的用紙、印泥等細微處著手，幾經周折…最終查到了…”

說到這時手下卻不敢說了。

許貞吉不耐的皺眉：“查到什么了，你倒是說啊！”

官員只好繼續道：“大人，我查到了六皇子府中一名劉姓典簿的遠親身上。那遠親正是管理此類雜物的…線索至此，便…便再難深入了。”

官員聲音越說越低，額頭沁出細汗。

許貞吉沉默片刻，緩緩道：“確定無誤？”

“雖無直接證據，但諸多線索皆指向六皇子府…大人，此事…此事恐非我大理寺能獨自處置的了。”

心腹官員面露難色，意思再明白不過，再查下去，就要捅破天了。

許貞吉的臉瞬間就黑了。

他早知道這案子背后水很深，遲早要牽扯到幾位皇子，本來還想著差不多就找個由頭結案算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么快就直指核心了！

這六皇子做事也太不講究了，居然留下這么明顯的尾巴！

許貞吉無奈地揮揮手讓手下退下，一個人坐在值房里，愁腸百結。

線索這么明顯，想裝傻糊弄過去是不可能了。

但繼續深挖？那絕對是自尋死路。

必須想個辦法，既能把自己摘干凈，又能把這燙手的山芋完美地丟出去。

思來想去，許貞吉猛地站起身，吩咐道：“備轎！去裴府！”

裴府書房。

許貞吉和裴玄知寒暄過后坐下，簡單客套了兩句。

許貞吉切入正題，把刺客線索指向六皇子府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他一臉苦相地說：“裴大人，不是下官我想推卸責任，實在是這案子牽扯太大，已經超出我大理寺的職權范圍了。”

“按規矩，這種涉及皇家宗親的大案，應該移交刑部，不知裴大人您意下如何？”

刑部尚書就是裴玄知兼任的，這案子又關系到皇太女遇刺，交給他處理，名正言順。

裴玄知緩緩放下茶杯，語氣平淡：“許大人想將案犯和相關文書證據移交刑部，本官自然沒有不接的道理。”

許貞吉心里剛松了一口氣。

卻聽裴玄知話鋒一轉，繼續道：“但要移交，就得移交得徹底。”

“所有涉案的人犯、物證、案卷記錄，乃至你大理寺所有經手此案人員的問話筆錄，必須一樣不落，全部移交。不得有任何遺漏或隱瞞。”

許貞吉眉頭立刻皺緊了：“裴大人，您這是非要拉著我一起蹚這趟渾水啊？”

裴玄知抬眼看他：“事已至此，許大人還以為自己能獨善其身嗎？當你決定把人證物證交給我的時候，你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六皇子那邊眼睛一直盯著大理寺，這件事，你早已脫不了干系。”

許貞吉臉色變了變，他是真不想卷入奪嫡的漩渦里：“裴大人，我就是個辦事的，只想辦好份內的差事，不想摻和那些……”

裴玄知打斷他，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思：“何來‘奪嫡’之說？皇太女是陛下親立的儲君，名正言順，是國本所在。支持儲君，便是忠于陛下，忠于朝廷。”

“許大人既然想辦好自己的差事，那么此刻，該站在哪一邊，心里應該很清楚才是。”

許貞吉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了，長長嘆了口氣：“行吧，下官明白裴大人的意思了。”

“是下官一時想岔了。我回去后，立刻就把所有相關人犯、證據、卷宗，全部整理好，移交刑部！絕無半點保留！”

“如此最好。”裴玄知淡淡一笑，舉杯示意。

次日，裴玄知便帶著從大理寺接收來的全部案卷證物，來到了東宮。

他將查明的結果告知葉淺寧：“殿下，經刑部復核大理寺移交卷宗，沿途刺殺之事，幕后主使指向六皇子。”

葉淺寧有些意外：“竟然是他？”

她原以為是四皇子葉元明出手，卻沒料到是六皇子葉南衍！

意外的同時，葉淺寧又覺得這也算是好事，能這么輕易抓到葉南衍的把柄，對她而已已經很有利了。

葉淺寧高興的說道：“此事既然證據確鑿，我必須立刻稟明母帝！請太傅稍候，我這就去紫宸殿！”

裴玄知想說什么，但看到葉淺寧這么激動的樣子，于是又忍住了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