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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寒江孤影

  • 濁浪孤臣
  • 七寶軒
  • 2477字
  • 2025-08-19 11:02:26

與孟昭然在值房的一番密談,耗去了近一個時辰。當子時的更鼓聲穿透依舊淅瀝的夜雨遙遙傳來時,江臨淵已是一身尋常青衫,外罩蓑衣,斗笠壓得極低,如同最普通的夜歸人,悄然穿行在京城縱橫交錯的巷道陰影之中。雨水順著蓑衣邊緣滴落,在腳下積水中濺起細碎漣漪。懷中,那柄“秋水“短劍與“聽風令“緊貼著內衫,傳來冰涼的觸感。

城南那株據說是前朝遺留下來的老槐樹,在夜雨中如同一個張牙舞爪的巨人,虬枝盤結,葉片被雨水洗刷得黑亮。樹冠龐大,投下濃重得化不開的黑暗。四周民居早已熄了燈火,唯有遠處巡夜兵丁模糊的燈籠光影在雨幕中搖曳,更襯得此地死寂。

江臨淵并未立刻靠近,而是如同壁虎般貼附在十余丈外一處宅邸門廊的深邃陰影里,屏息凝神,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老槐樹周遭每一寸可疑的角落。雨水聲掩蓋了許多細微聲響,但他常年混跡江湖錘煉出的直覺,卻讓他捕捉到那濃密樹冠中,一絲幾乎與雨滴落地聲融為一體的、極其緩慢悠長的呼吸。

果然有人。而且,是個高手。

他耐心等待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雨水浸濕了他的肩頭,帶來刺骨的寒意。更鼓再響,已是子正時分。

就在這時,老槐樹靠近頂端的一根粗壯枝椏上,一團比夜色更濃的黑影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若非江臨淵全神貫注,幾乎會以為那是風吹枝葉的錯覺。緊接著,一道細小的黑影如同被雨水打落的果實,悄無聲息地墜下,精準地落在樹下那片因樹根隆起而形成的小小凹陷處,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又靜默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那樹冠中的呼吸聲依舊悠長,并無其他動作。

江臨淵心下了然。這并非埋伏,而是接頭。樹上之人擲下東西,是在表明身份,也是在試探他是否足夠謹慎耐心。

他不再猶豫,身形如鬼魅般從陰影中滑出,腳步輕盈得踏在積水上也只泛起極微弱的漣漪,幾個起落便已悄無聲息地來到老槐樹下。他沒有立刻去撿那東西,而是背靠粗糙冰冷的樹干,再次銳利地掃視四周,確認再無其他眼線,這才迅速俯身,手指在濕漉漉的落葉和泥水中一探,摸到一個約莫巴掌大小、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硬物。

指尖傳來的觸感,像是一塊令牌,與他懷中的聽風令形制相似卻又不同。

他毫不猶豫地將東西納入懷中,觸手一片冰涼。正欲立刻撤離,頭頂上方卻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輕得如同幻覺。

“御史大人,好耐心。“

那聲音沙啞低沉,像是粗糲的砂紙摩擦,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江臨淵耳中,卻又仿佛被拘束在方寸之地,未曾驚動這夜雨分毫。

江臨淵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右手已悄然按上腰間暗藏的“秋水“劍柄,仰頭望去。濃密枝葉縫隙間,只能看到一雙在黑暗中灼灼發亮的眼睛,如同蟄伏的猛獸,冷靜、銳利,不帶絲毫感情。

“閣下是?“江臨淵壓低聲線,聲音凝練如線。

“收人錢財,與人方便。“那聲音淡淡道,避開了直接身份,“東西既已送到,使命已了。臨別贈言一句:漢州水渾,王八多,咬人的可不只是明面上的鱷魚。大人您這身官皮,有時候是護甲,有時候……也是招箭的靶子。江湖路,官場道,您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也不見那枝葉如何晃動,那雙灼亮的眼睛已然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只有幾片被碰落的濕透樹葉,慢悠悠地旋轉飄落。

好高明的輕身功夫!江臨淵心中暗凜。這“聽風閣“果然藏龍臥虎。孟昭然將此等力量交予他手,所圖必然極大。

他不再停留,將那油布包裹緊緊揣入懷中,身形幾個閃爍,便已融入來時的巷道陰影,消失不見。

回到都察院那間簡陋的值房,換下濕透的衣衫,點燃油燈。昏黃的光暈驅散一隅黑暗,卻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沉重與冰冷。

江臨淵坐在案前,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層浸透雨水卻依舊堅韌的油布。里面果然是一塊令牌,與他懷中那塊孟昭然所贈的“聽風令“形制相仿,卻更為古舊,顏色深黯,觸手冰涼刺骨,仿佛在幽冥地府中浸染了千年。令牌正面仍是“聽風“二字,背面的紋路卻不再是山水,而是一道道更加繁復詭異、難以解讀的深鐫刻痕,隱隱構成一個扭曲的漩渦形狀,盯著看久了,竟覺心神都有些恍惚。令牌邊緣磨損得厲害,透著一股滄桑血煞之氣。

這就是孟昭然所說的“密令符“?代價巨大的那個?

令牌下還壓著一小卷薄如蟬翼的絲絹。展開一看,上面以極其細密的筆觸勾勒出漢州城及周邊水域的詳細地圖,遠比官制輿圖精細百倍。水道縱橫,街巷分明,更用數種極難分辨的暗色墨點,標注了十幾處地點,旁邊蠅頭小楷備注著“漱玉莊暗渠“、“謝氏別業糧倉“、“潛龍會暗樁(疑似)“、“五通神教香堂(錢關聯)“等字樣。這簡直是一張通往漢州黑暗核心的秘徑之圖!

絲絹最下方,還有一行朱砂小字,艷紅刺眼:“符令所至,聽風莫敢不從。然每動一次,因果自承,慎之!慎之!“

“因果自承……“江臨淵指尖撫過那四個朱砂字,仿佛能感受到書寫者落筆時那沉重的告誡與一絲不祥的預兆。這令牌,是鑰匙,恐怕也是催命符。

他將這新得的密令符與秘圖鄭重收好,與“聽風令“和“秋水“短劍并排放入貼身的暗袋。

做完這一切,窗外天色已透出些許朦朧的灰白,雨卻仍未停歇。他知道,從他跪接圣旨的那一刻起,從他握住那枚王命旗牌和這聽風密令開始,他就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這條路通往漢州的無邊濁浪,通往盤根錯節的貪婪與罪惡,通往深不見底的權謀殺局。

孤臣之路……

天色微明,雨仍未停。江臨淵踏上南下的官船。冰冷的雨絲打在他的斗笠和蓑衣上,漢江之水在腳下洶涌奔騰,渾濁的浪濤拍打著船舷,如同無數冤魂在哭泣嘶嚎。

他獨立船頭,目光穿透雨幕,望向南方那片被陰云籠罩的土地,仿佛已見餓殍盈途,魑魅橫行。

突然,他耳廓微動,一股極其細微的、不同于風雨聲的銳利破空聲自身后襲來!

淬毒的冷箭!

殺機驟臨,幾乎不容思考。常年行走江湖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官場儀軌。江臨淵足尖猛地一點甲板,身體以一種絕非朝廷御史應有的、近乎詭異的輕盈姿態向左側疾旋!

“篤!“

一聲悶響。那支淬了幽藍寒光的弩箭,幾乎是擦著他的官袍下擺,狠狠釘入他方才站立位置的船篷之上,尾羽因巨大的沖擊力而劇烈顫抖!

一擊不中,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微的詫異噫聲。

江臨淵身形落地,秋水劍已悄然滑入袖中,右手緊握劍柄。雨水順著他冷峻的臉龐滑落,那雙清亮的眸子在暗夜中銳利如鷹,瞬間鎖定了船舷右側一片深重的陰影——殺氣的來源。

他沒有呼喊侍衛,此刻,他不再是欽差御史江臨淵。

他是江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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