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飄來淡淡的焦糊味，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電光驟然熄滅，破損的電纜“啪嗒”一聲落在污水里，冒著絲絲白煙。王強的身體軟了下來，向前撲倒在地上，蓋在他身上的帆布微微鼓起，只有幾縷青煙從帆布縫隙中慢慢升起。焚化爐的低鳴聲持續不斷，李維的喘息和咳嗽聲在通道里格外清晰——那是劫后余生的慌亂。周哲站在陰影中，胸口微微起伏，汗水混著通道里的污漬從額角滑落，手腕的傷處又開始作痛，袖口被滲出的血浸濕，幾滴暗紅落在污水里，很快淡開。他看向地上的身影，眼神平靜。利用周圍環境化解危機，是他前世在商戰里養成的本能，只是這一次，面對的是需要避開的麻煩。周哲繞開積水區域走過去，停在抖得像風中落葉的李維面前。李維抬頭看到他，眼睛里滿是恐懼和茫然——周哲不是該在太平間嗎？剛才發生的事，是他做的？“周…周哲？你…你沒事？”李維的聲音發顫，帶著難以置信。周哲沒有回答，只是俯身下來，目光沉靜卻帶著不容回避的力量：“看著我。”李維下意識地抬頭，對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的冷靜讓他莫名心慌。“你今晚沒到過這里，什么都沒看見。”周哲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清晰地傳進李維耳朵里，“王強是自己不小心出了意外。明白了嗎？”這話里的分量，李維瞬間懂了。他不敢有絲毫猶豫，慌忙點頭：“明…明白了！我什么都沒看見！現在就走！”說完，他連滾帶爬地起身，朝著通道深處跑去，很快消失在黑暗里。通道里只剩周哲，還有焚化爐持續的低鳴。橘紅色的爐火映著他的側臉，他轉身走向通往后巷的鐵門，手腕上沾著的血跡，在光線下隱約可見。焚化爐通道里那股混合著皮肉焦糊、機油、化學藥劑和死亡本身的污濁氣味，像粘稠的毒液，頑固地附著在鼻腔和喉嚨深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感。橘紅色的爐火在身后跳躍，將周哲單薄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射在骯臟、布滿管道的墻壁上，如同一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鬼影。他靠在冰冷、銹跡斑斑的鐵門上，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腔撕裂般的疼痛，手腕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更是如同燒紅的烙鐵，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帶來一陣尖銳的灼痛。失血過多的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的意識邊緣。汗水混合著通道里的污垢，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他用力推開了那扇通往盤山市后巷的鐵門。一股更加復雜、屬于城市底層的腥臊氣浪猛地灌了進來。濃重的劣質燃料燃燒后的硫磺味、垃圾腐爛的酸臭、還有遠處廉價合成食物加工廠飄來的、帶著化學甜膩的古怪氣味，瞬間取代了身后的死亡氣息。外面是深夜，但盤山市這種底層區域的夜晚從來不是寂靜的。遠處傳來懸浮車引擎有氣無力的嘶鳴、醉漢模糊的嚎叫、以及不知哪個角落劣質音響放出的、節奏混亂刺耳的電子噪音。冰冷的夜風吹在汗濕的皮膚上，激得他打了個寒顫，卻也帶來一絲清醒。他踉蹌著走出通道，反手將沉重的鐵門虛掩上，隔絕了身后那地獄般的景象和氣味。通道里那具焦黑的“意外”，連同李維那張驚恐扭曲的臉，都被他強行壓入意識最冰冷的角落。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每一秒的停留都意味著危險。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單薄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在灰巖星深夜的寒意中如同紙片。手腕上，簡陋的縫合處因為剛才的劇烈動作再次崩開，暗紅的液體正緩慢地滲出，浸透了一大片袖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腳上只有一雙薄薄的、沾滿污水的醫院拖鞋。這身行頭，在盤山市深夜的街頭，無異于一個巨大的、移動的“可疑目標”標簽。他迅速環顧四周。這是一條典型的城市后巷，狹窄、骯臟、堆滿了銹蝕的金屬廢料、散發著惡臭的垃圾箱以及被隨意丟棄的各種廢棄物。兩側是低矮、墻皮剝落的建筑后墻，窗戶大多被厚厚的污垢覆蓋，或者用木板釘死。慘白或昏黃的路燈光線被高大的垃圾堆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地上投下大片不規則的、令人不安的陰影。根據原身的記憶碎片，這里距離盤山中學和他那個“家”所在的老舊居民區并不算太遠，但隔著幾條混亂的街區。他現在絕對不能回去。那個控制狂母親一旦發現他“死而復生”并且逃離醫院，只會引發更大的麻煩和更嚴密的控制。張承那伙人盤踞在學校和周邊，回去就是自投羅網。他需要一個地方。一個能暫時容身、處理傷口、并且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資源——食物、水、御寒的衣物，以及??啟動資金。前世縱橫商海的經驗告訴他，在這樣惡劣的底層環境，沒有資源寸步難行，更遑論復仇與崛起。這具身體孱弱不堪，原身更是身無分文，連一塊最廉價的合成營養膏都買不起。冰冷的視線掃過巷子里堆積如山的垃圾，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破碎的玻璃瓶、銹蝕的金屬罐、廢棄的電子元件外殼、被撕扯開的包裝袋??盤山市落后的垃圾處理系統，使得這里成為拾荒者的樂園，也成了他此刻唯一的“資源庫”。但靠撿垃圾換取微薄收入，效率太低，風險太高，也解決不了燃眉之急。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自己手腕那道猙獰的傷口上。暗紅的血漬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格外刺眼。一個冰冷而決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浮現。這具身體??本身就是資源。或者說，身體的一部分。在灰巖星這樣的底層世界，尤其是在盤山市這種混亂的邊緣地帶，存在著龐大而隱秘的地下黑市網絡。那里流通著一切法律禁止或灰色地帶的東西：違禁藥品、走私武器、偽造的身份芯片、偷竊的能源核心??以及，人體器官。發達的星際文明帶來了先進的醫療技術，器官移植早已成熟。但高昂的費用和嚴苛的匹配條件，讓這項技術成為上層社會的特權。需求催生供給。在底層，在那些被遺忘的角落，總有人愿意用自己的“零件”換取生存下去的機會，或者一次改變命運的賭注。黑市掮客們像禿鷲一樣盤旋，用低廉到令人發指的價格，收割著絕望者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