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摔在青石板上的疼還沒散開，整個人先被一圈人的目光釘住了。他撐著胳膊坐起來，T恤領口沾了灰，牛仔褲膝蓋處還蹭破了點皮——這身在2024年再普通不過的穿著，此刻在滿是灰布短打、長衫布鞋的人群里，活像個異類。

“你系邊個啊？（你是誰啊？）”最前面的寸頭漢子往前湊了湊，嗓門又粗又亮，手里還攥著根練功用的木桿，“武館街的人我們都熟，從沒見過你這樣的！”

陳默的腦子“嗡嗡”響，前一秒衣柜里的吸力、白光還在眼前閃，后一秒就被拋進了1937年的佛山。他不敢喊“我是穿越的”，那話一出口，不是被當成瘋子，就是被當成奸細。只能攥緊手心，強迫自己冷靜——先把“外鄉人”的身份立住，至少別被趕出去。

“我……我是從外地來佛山找活干的。”陳默盡量讓聲音穩一點，卻還是藏不住發顫，“剛到城門口就迷了路，聽人說這邊熱鬧，想過來問問武館街怎么走，沒留神腳下才摔了。”

“找活干？找什么活干？”寸頭漢子顯然不信，眼睛瞪得更大了，“武館街都是練拳的，你這細皮嫩肉的，能干嘛？怕不是來搗亂的吧！”

周圍的議論聲一下子炸了：“你看他衣服，滑溜溜的，像洋人的料子，肯定不是正經人。”“說不定是北方來的探子，故意穿成這樣掩人耳目！”還有個嬸子拉著身邊的人，小聲說“他褲子連個布帶都沒有，用根金屬鏈子系著，怪嚇人的”。

陳默的后背全是汗，他知道再辯解下去只會更糟。目光飛快掃過人群，突然看到武館門口站著個穿藍布長衫的年輕人——手里提著個紅紙包的禮盒，正跟廖師傅說著什么，眉眼間帶著點商戶子弟的斯文，不像武行里的人。

陳默像抓著救命稻草，趕緊錯開寸頭漢子，朝著年輕人走了兩步，故意裝得更慌：“這位大哥，您是不是在這附近做生意的？我……我之前在老家給布莊打雜，想在佛山找個類似的活，您知道哪家布莊缺人嗎？只要管飯，工錢少點也行。”

他沒敢扯“認識誰”的謊，怕當場被戳穿，只說“找布莊活”——電影里周清泉是開綢緞莊的，武館街附近肯定有不少布莊，就算年輕人不知道，也能坐實“外鄉人討生活”的身份。

穿藍布長衫的年輕人愣了愣，隨即笑了，走過來扶了他一把：“看你摔的，沒傷著吧？我爹確實開了家綢緞莊，就在前面巷子里。不過我們最近不缺人，你要是不嫌棄，今天廖師傅開館，武館里肯定缺個打雜的，我幫你問問？”

陳默心里一松，連忙點頭：“謝謝大哥！謝謝！我什么都能干，掃地、倒茶、搬東西都行，絕不偷懶！”

年輕人轉頭對廖師傅喊：“廖叔，這后生想找活干，您武館今天人多，要不先讓他幫忙打打雜？”

廖師傅正忙著招呼客人，聞言看了陳默一眼——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時頓了頓，又掃過他細瘦的胳膊和沒什么老繭的手，顯然有點猶豫。但開館日子確實缺人手，多個人幫忙倒茶收拾，也省得弟子們忙不過來。他皺了皺眉，對著身邊的寸頭弟子說：“先讓他跟著你，負責給客人續茶、收拾桌子，別讓他亂逛。”

寸頭弟子雖然不情愿，還是撇了撇嘴，對陳默說：“跟我來，先去后廚拿個茶盤，動作快點，別耽誤事！”

陳默趕緊跟上，跟著寸頭弟子往武館里走。路過院子中央時，他偷偷看了眼周圍——青石板鋪的地面，擺著十幾張八仙桌，客人們喝著茶聊著天，武行前輩們討論著拳法，街坊們笑著看舞獅表演，空氣中飄著茶水和點心的香味。

這一切都真實得可怕，不是電影里快進的畫面，是能摸到的茶碗溫度，能聽到的真實笑聲，能聞到的煙火氣。陳默攥了攥口袋里的手機，冰涼的觸感提醒著他：他真的從2024年掉進了這里，掉進了這個即將被戰火吞噬的佛山。

“發什么呆？快點！”寸頭弟子推了他一把，把一個粗瓷茶盤塞到他手里，“前院第三桌的客人要添茶，別灑了！”

陳默趕緊回過神，端著茶盤往前走。路過廖師傅身邊時，正好聽到他跟幾個武師說：“等會兒儀式結束，我就去拜訪葉師傅，咱們廖家拳，也該讓他知道厲害。”

陳默的腳步頓了一下，心里沉了沉——他知道，這場“拜訪”是挑戰，也知道廖師傅會輸，更知道幾個月后，這位現在忙著開館的館主，會為了一袋米死在日軍的擂臺上。

可他現在只是個剛混進來的打雜的，連自己的明天都不知道在哪，根本沒資格勸。陳默深吸一口氣，端著茶盤走到客人桌前，雙手遞上茶杯，盡量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熟練些。

他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先好好打雜，保住這口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