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有東西打開了自己的房門,涑瑾明連忙將書頁揣進兜里,將床單的一角攥緊,或許是看的太入迷,他沒有留意到門外逐漸靠近的腳步。木門被外力踢開,夾雜著木板破碎的聲響。瘦高的身影在走廊燈光的映襯下投下陰影,照到了這縮裹著的一團。這層床單很實用,有了它,涑瑾明仿佛有了小小的安息之所;這層床單很脆弱,只需外力的輕微一扯,里面的藏匿物便無所遁形。
進出這個不足四平米的空間只有外面竄進的空氣,安靜極了。
過了好一會,涑瑾明顫抖的身心才緩緩平靜下來。
“打開一點床單,就一點點,看看它還在不在”心里給自己鼓氣,涑瑾明探出了一點小腦袋。
嘣!一巨大的踏步聲把地面的灰塵也揚起,緊接著是一只瘦削的手如同把握著一個蘋果般將涑瑾明的頭抓去,按在床上。夾雜著惡臭唾沫味道的酒氣撲面而來,熏得路瑾明的肚子一陣翻騰,胃液裹挾著面團的泥渣飛躍過腸道,快從嘴巴里脫離。因為被壓住面門的原因,涑瑾明只感覺喉嚨有溫熱的液體流出又流回,刺激得嗓子眼火燒般的疼痛。
他想呼喊,在無數個相似的夜晚下。可是該如何做呢?是卑微的用雙手將自己的頭顱掩埋發出孱弱的聲響祈求面前這個母親新尋的伴侶的手下留情?還是祈禱知曉自己的處境后任然固執地出門游樂,而將自己獨自安置在這四平米空間內的母親回心轉意?
在涑瑾明剛到五歲的年齡時,他試過前者。在涑瑾明夾雜著啜泣聲的祈求中,男人似乎被勾起了見不得光的,令人唾棄的心理偏好。他丟掉了省力的長條木棍,轉而用這雙充滿污穢的手,扇打。男人的單腳腐瘸,瘦高的身體前傾,單手按住涑瑾明的頭顱,將那抬不起桌案的氣力盡數發泄到他的身體各處,享受著不同部位的擊打帶來的差異性悲鳴。
他也試過后者。在開始的時候,母親也會站在自己身前。從堅定地擋在門前,再到與自己一同端坐在床沿,最后只是經過這扇門時瞥了一眼自己。獲得的回應也從來自母親的安慰再到母親欲言又止的遲疑。
但涑瑾明很聰明,在今天,他沒有喊叫出聲,他明白了恐懼與屈服才是催化男人惡念的養料。他緊緊咬著牙,感受著身體傳來陣陣的刺痛,緊緊鎖著眉眼,不讓它們彎曲,顫抖。
男人停了手,似乎是沒得到想要的東西,摔門而去。涑瑾明看見男人離開的身影后緊跟著另一具女性的身影,她默默的走來,輕輕的合上門,卻也發出極大的吱呀聲。好一會,她的腳步才響起,逐漸消失。
涑瑾明咳嗽著的撐起自己僵硬的身體,將塞滿鼻口的異物吐到紙上。他并不擔心,因為他的身體恢復能力異于常人,這也是他能在殘酷的環境中生存下的原因之一。
撫摸著殘缺的床欄,摸索著在何處躺下才不會令床板發出咯吱聲,他不讓自己的肌膚暴露在外,盡力蜷縮身軀,在黑夜下幽暗漫長的四角籠中,睡下。
在這個市中心里極具穿透的激光燈也照射不到的偏涼地域,鮮有車輛的來往,書中記載的鬧市盛景更是無處可尋,取而代之的是圍繞著蚊蟲的成堆垃圾,與在陰暗處藏匿的衣不遮體的流浪人士。比起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咒罵,與閃爍路燈下時隱時現的可疑人士,這方四平米屋舍便是莫大幸運之一了。至少涑瑾明是這么想的。
迎接第二天清晨的不是悅耳的鳥鳴,是鐵疙瘩打開的聲響。母親將黑黃的面團放在不曾擦拭,灰蒙的桌上,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涑瑾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生怕一個不注意使老舊的家具發出聲響。雙腳繞過床欄,仔細從拖鞋的縫口處將腳伸入,腳趾使勁彎曲讓鞋面與腳背貼合,這樣便不會發出聲響了。
“那只小貓今天也會在那吧”,涑瑾明一點一點從面團上撕下小塊放入嘴中,連著冰冷的水一齊下肚,最后在手中留下了小塊。
涑瑾明取出了幾張紙,沾了水,將它們貼在木門鐵件的連接處。他并不想讓他們知曉自己的外出。
早日的樓道只有垃圾的刺鼻味向你打招呼,它們時刻提醒著主人清理門戶。但這些主人大抵是各種感官已經麻痹了吧,我想即使有人往他們臉上招呼兩個嘴巴子,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出門的右側便是那兩個人的房間306,他們門前倒是整潔,因為涑瑾明的屋舍門前空間不小,有一側凹形空間,理所應當的被當成廢品存放站。
三樓的樓梯口在最左側,這對來說他是個好事情,不用經過那兩人的屋前。涑瑾明快速的走著,走道里的熏臭瘋了似地往鼻孔里鉆,在經過302室時傳來一股令人心悸的氣味,說起來,那一頁殘破書文也是302門前拾得。樓道里的階梯面上還有奇怪的粘液在尋找合適的鞋底版寄生。
“沒關系,馬上就能出去了。”涑瑾明加快了腳步。
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涑瑾明攥緊的腳趾才打開,緊繃的身體得到了放松。早晨的時光是無比愜意的,但這里的人們很少意識到這一點,大多數都未清醒。在這棟樓的不遠處有塊被雨棚遮掩了的草地,聚集了附近流浪的貓兒。一只眼睛癱瘓的橘色小貓抖了抖被雨水浸濕的身子,歡快的向我走來。我攤開手掌,露出那小塊的面團,小貓兒蹲坐在我面前,左右手上下點著這塊面團,似乎是想把它錘的松軟一點。
它低下頭,準備享用這份早餐時,兩只耳朵一轉,停頓了片刻,抬頭看了看,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弓著腰對著我的身后發出低沉的吼叫。
我的身體在我思考前就不自經的轉了過去,迎面一陣風,緊跟著是一只陌生的嗔亮的紅色高跟鞋,上面還有幾條被掛出灰面的痕跡。砰!巨大的沖擊將我踢翻,滾到了雨棚下的草地,打落了雨棚將涑瑾明蓋住。
“哪兒來的賊娃子,在這挖我家墻根呢!”與細長高跟極不匹配的臃腫婦女指著涑瑾明罵道,用挨著我面門的鞋面往地上蹭了蹭。
摸了摸額頭上滲出的一抹紅暈,感受著耳朵里的轟鳴,涑瑾明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一聲雨棚外的慘叫使涑瑾明打了個哆嗦,出現了細細的撕裂聲,那不是涑瑾明平時撕扯面團能發出的聲響,在他的印象中,這種極端詭異的撕扯聲只有那落在他皮膚上的轟打才能相提并論。
也許是食物的低質量攝入,涑瑾明再也撐不開眼皮,倒了下去。
耳器接過了眼睛接受外來消息的職責。在撕扯聲后接著的是囫圇的吞咽,超過正常人能發出聲響的極限,更接近野獸一般。不久,那股吞咽聲消失。
“或許下一個就是自己了吧,不知道小貓兒離開沒有。”涑瑾明又縮了縮身體,希望這片雨棚能遮蓋住自己的身體。他沒注意到,地面上的紅色悄然蔓延到他的腳下。
又是一聲嚎叫,接著刀劍劃過皮肉的聲響。
“C區出現的菌獸已經被消滅...放心,沒有人注意到的...好好好,處理現場。”一個中年男子的嗓音驅散了黑暗中的不安。
“還好這些菌獸的尸體會自己崩潰消失,不然還真麻煩。”男人自語道。
慢慢的,耳中的聲音也開始模糊,意識逐漸超脫自己的掌控,涑瑾明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