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兩個字，如同兩顆冰冷的子彈，狠狠擊穿了管道內(nèi)死寂的空氣。
翎默搭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一動，那寸許出鞘的刀鋒在昏暗中反射出一道刺骨的寒芒。籠罩程瀟的殺意如同凝固的冰湖，表面無波，底下卻暗流洶涌，帶著足以碾碎靈魂的沉重壓力。
程瀟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的聲音，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左肩的劇痛在這種極致的壓迫下反而變得麻木。他死死盯著翎默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嘴角那抹扭曲的、豁出去的冷笑幾乎僵硬在臉上。他在賭。賭翎默對“怪物”這個詞的敏感，賭對方也心知肚明上城對他們這些擁有“靈侍”力量者的忌憚和恐懼！
李輝的呼吸明顯粗重了一下，眼神在翎默和程瀟之間快速掃過，帶著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喬菲菲抱著臂的手放了下來，指尖無聲地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整個人如同一張繃緊的弓，隨時可能爆發(fā)出致命的攻擊。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煎熬。
翎默的目光，那冰冷銳利的探針，在程瀟臉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幾秒。他沒有憤怒，沒有反駁，甚至沒有一絲情緒波動。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夜里的古井，倒映著程瀟蒼白而瘋狂的臉，也倒映著管道內(nèi)慘白的光線和扭曲的陰影。
終于，他搭在刀柄上的手指緩緩松開。那寸許寒芒無聲地滑回刀鞘。
籠罩程瀟全身的恐怖壓力如同退潮般驟然消失。空氣重新開始流動，帶著鐵銹粉塵的冰冷味道涌入肺腑，讓他劇烈地嗆咳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冷汗瞬間浸透了內(nèi)襯。
翎默沒有再看程瀟，仿佛剛才那場劍拔弩張的對峙從未發(fā)生。他重新將手中把玩的煙卷叼回嘴角，動作隨意得如同拂去一粒灰塵，轉(zhuǎn)身，邁步，繼續(xù)向管道深處走去。只留下一個冰冷、沉默、帶著巨大謎團(tuán)的背影。
“跟上。”他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依舊平淡無波。
李輝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抹了把額頭不知何時滲出的冷汗，狠狠瞪了程瀟一眼，那眼神復(fù)雜，混雜著后怕、惱怒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忌憚。喬菲菲的目光在程瀟身上停留片刻，那銳利如刀鋒的眼神似乎掠過一絲探究，隨即也收回手，身形一展，重新躍上管壁，無聲地消失在陰影里。
程瀟站在原地，大口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刮過喉嚨，帶來陣陣刺痛。剛才那瞬間爆發(fā)的勇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干癟下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虛脫和更深的不安。他賭對了？還是僅僅因為翎默覺得此刻殺他毫無價值？他用力甩了甩頭，壓下紛亂的思緒，咬著牙，拖著依舊劇痛的左臂和發(fā)軟的雙腿，踉蹌著跟上隊伍。
管道盡頭，連接著一片更為廣闊的地下空間。這里似乎是舊時代某個大型倉儲區(qū)的遺址，穹頂高聳，布滿了斷裂的鋼筋和垂落的電纜，像巨大怪物的內(nèi)臟。慘白的光線從穹頂巨大的破洞投射下來，照亮了下方堆積如山的、覆蓋著厚厚灰塵和銹跡的巨大集裝箱。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的陳腐金屬味和一種奇異的、類似電子元件燒焦后的臭氧氣息。
“目標(biāo)點，‘老煙囪’工廠的核心數(shù)據(jù)存儲點，應(yīng)該就在這片集裝箱區(qū)深處。”翎默的聲音在通訊器里響起，冷靜地分配任務(wù)，“李輝，左翼探路。喬菲菲，右翼，高點警戒。程瀟，”他頓了頓，聲音聽不出情緒，“跟我走中間。你的眼睛，盯緊四周。”
“是。”程瀟低聲回應(yīng)，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這里的地形遠(yuǎn)比外面復(fù)雜，堆積的集裝箱如同迷宮，陰影重重，是絕佳的伏擊地點。
隊伍散開，如同融入陰影的獵食者。程瀟緊跟在翎默身后，保持著兩步的距離。翎默的步伐沉穩(wěn)而無聲，像一只在領(lǐng)地巡弋的頭狼。程瀟的目光不敢有絲毫松懈，銳利地掃視著兩側(cè)集裝箱的縫隙、上方搖搖欲墜的鋼架、以及地面厚厚的灰塵中任何不尋常的痕跡。左肩的疼痛持續(xù)不斷地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感。
突然，他腳步猛地一頓！
“等等！”程瀟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緊繃的警覺。
翎默瞬間停步，側(cè)頭看向他，眼神示意。
程瀟指著右前方一個半開的集裝箱門口。那里的灰塵覆蓋明顯比其他地方要薄一些，形成幾個模糊但相對清晰的腳印。腳印的朝向，是集裝箱內(nèi)部。
“有人剛進(jìn)去過，不久。”程瀟的聲音帶著肯定。五天四夜極限盯梢磨礪出的觀察力，讓他對痕跡有著近乎本能的敏感。
翎默的眼神微微一動，沒有質(zhì)疑，只是抬手做了個戰(zhàn)術(shù)手勢。李輝和喬菲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左右兩側(cè)迅速靠攏過來。
“目標(biāo)可能在里面，也可能是個陷阱。”翎默的聲音冰冷，“李輝，探。”
李輝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和嗜血的光芒。他反手抽出匕首，身體伏低，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獵豹，無聲無息地貼近那個半開的集裝箱門。他側(cè)耳傾聽片刻，隨即猛地探頭向內(nèi)一瞥，又閃電般縮回！
“空的！”李輝低聲道，但語氣帶著一絲疑惑，“不過…里面有個箱子，看著挺結(jié)實，上了鎖。”
翎默略一沉吟：“程瀟，你進(jìn)去看看。注意安全。”這是試探，也是任務(wù)。在這種地方，任何有價值的發(fā)現(xiàn)都可能意味著線索或者資源。
程瀟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彎刀。他沒有猶豫，側(cè)身，謹(jǐn)慎地貼著集裝箱冰冷的金屬壁，滑進(jìn)了門內(nèi)。
集裝箱內(nèi)部空間很大，堆放著一些銹蝕不堪、早已無法辨認(rèn)用途的金屬框架和零件。厚厚的灰塵覆蓋了一切。正如李輝所說，在集裝箱最深處，靠墻的位置，擺放著一個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金屬箱子。箱子約半人高，表面是啞光的銀灰色，材質(zhì)看起來異常堅固，上面嵌著一個閃爍著微弱紅光的電子密碼鎖，鎖的樣式很新，絕非舊時代遺物。
這顯然就是目標(biāo)！核心數(shù)據(jù)存儲器！或者至少是存放它的容器！
程瀟的心跳有些加速。他小心地靠近，避免觸碰任何可能存在的警報裝置。箱子上除了密碼鎖，似乎沒有其他明顯的機(jī)關(guān)。他繞著箱子走了一圈，仔細(xì)觀察。在箱子底部靠近地面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灰塵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少一些，好像有人用手或者什么東西擦過。
他蹲下身，湊近那個角落。借著從門口透進(jìn)來的慘白光線，他瞇起眼睛，仔細(xì)分辨。在啞光的金屬箱體表面，似乎…有幾道極其細(xì)微的劃痕？像是用指甲或者某種堅硬物快速刮擦留下的痕跡。
劃痕很淺，很新，而且…似乎組成了一個極其潦草、幾乎難以辨認(rèn)的圖案。
程瀟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圖案…像是一個歪歪扭扭的…“井”字？！
楊北海！
五天四夜在廢棄塔樓盯梢，他無數(shù)次看到楊北海的手下，在交接某些見不得光的貨物時，習(xí)慣性地在隱蔽處留下這個代表“楊”字縮寫的記號！這個習(xí)慣性的標(biāo)記，成了此刻最致命的線索！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楊北海的人來過！而且可能剛走！或者…根本沒走！
陷阱！
“快退！有埋伏！”程瀟的嘶吼聲幾乎和身體的動作同時爆發(fā)！他根本顧不上看箱子，猛地向后急退！
就在他身體后仰、雙腳蹬地的瞬間！
“咻——！”
一道刺耳的、令人頭皮炸裂的尖嘯撕裂空氣！并非來自集裝箱內(nèi)部，而是來自集裝箱頂部！
一道熾白的、手指粗細(xì)的流光，如同死神的凝視，穿透了集裝箱頂部銹蝕的薄弱處，帶著恐怖的高溫和動能，精準(zhǔn)無比地射向程瀟剛才蹲下的位置！
轟！
金屬箱體被流光擊中，發(fā)出一聲沉悶的爆響！堅固的箱體被瞬間熔穿一個焦黑的孔洞，邊緣的金屬如同融化的蠟燭般流淌下來！恐怖的熱浪和沖擊波將周圍的灰塵猛地掀起，形成一片嗆人的塵霧！
程瀟雖然提前做出了規(guī)避動作，但那流光的余波和爆炸的沖擊力依舊狠狠撞在他的后背上！劇痛！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燙過，又像被重錘砸中！他悶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集裝箱內(nèi)壁上，眼前金星亂冒，喉嚨口涌上一股腥甜！
“光矢！是‘光矢’殺手！”李輝在外面驚怒交加的吼聲傳來！
“敵襲！三點鐘方向！集裝箱頂部！”喬菲菲冰冷的聲音也同時響起，伴隨著她長刀出鞘的銳鳴！
集裝箱外瞬間爆發(fā)出激烈的戰(zhàn)斗聲！金屬交擊的爆鳴、能量武器發(fā)射的嘶吼、重物撞擊的悶響！翎默那令人心悸的冰冷殺意再次爆發(fā)！
程瀟強忍著背部的劇痛和眩暈感，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沖出集裝箱。必須出去！留在這里就是活靶子！
然而，集裝箱唯一的門口，光線突然一暗！
一個身影堵在了那里！
不是敵人。
是程斌！
那個在入口處，曾被翎默刀抵咽喉、臉上帶著陰鷙笑容的“野狗”成員！此刻，他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反而帶著一種詭異的、混合著殘忍和快意的笑容。他手中端著的，不是尋常的武器，而是一把造型奇特、閃爍著幽藍(lán)光芒的短管發(fā)射器，槍口正冒著縷縷青煙——剛才那致命的光矢，正是他的杰作！
“程瀟…”程斌的聲音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天才就是天才，直覺真準(zhǔn)。可惜，晚了點。”
“是你？！”程瀟的心瞬間沉入冰窟！背叛！來自內(nèi)部的背叛！五天四夜盯梢楊北海…程斌是內(nèi)鬼！那八千索拉雇傭翎默劃傷李輝的挑釁，恐怕也早就落入了楊北海的耳中！這是一個針對“野狗”，或者說，針對他這個新人的連環(huán)陷阱！
“當(dāng)然是我。”程斌的笑容擴(kuò)大，槍口穩(wěn)穩(wěn)地指向程瀟，“楊爺讓我給你帶句話：盯梢的活兒干得不錯，可惜，下輩子投胎，眼睛別那么毒。”他手指緩緩扣向扳機(jī)！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程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僵了！左臂劇痛，背部灼傷，彎刀脫手掉在不遠(yuǎn)處！避無可避！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嗤啦——！”
一道快到極致的冷冽刀光，如同撕裂黑暗的閃電，從集裝箱側(cè)上方一個被銹蝕出的破口處悍然劈入！目標(biāo)不是程斌，而是程斌手中那致命的發(fā)射器！
喬菲菲！
她不知何時突破了外圍的攔截，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集裝箱頂部！這一刀，帶著她極致的速度和冰冷的殺意！
程斌反應(yīng)極快，在刀光襲來的瞬間猛地縮手后撤！
鏘！
幽藍(lán)色的發(fā)射器被刀光精準(zhǔn)地劈中，瞬間斷成兩截，冒著電火花掉落在地！
“喬菲菲！”程斌又驚又怒，眼中閃過一絲忌憚，毫不猶豫地從腰間拔出一把淬毒的匕首，反手就向破口處刺去！動作狠辣刁鉆！
喬菲菲一擊不中，身形如同沒有重量的羽毛般從破口飄落，短刀如毒蛇般迎向程斌的匕首！
叮叮當(dāng)當(dāng)！狹窄的集裝箱內(nèi)，兩道身影瞬間纏斗在一起！刀光匕影快得令人眼花繚亂！金屬碰撞的火星在昏暗的空間內(nèi)不斷迸濺！
程瀟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jī)會，猛地?fù)湎虻袈涞膹澋叮∈种赣|碰到冰冷刀柄的瞬間，一股求生的本能驅(qū)使他爆發(fā)出全部力量，滾向集裝箱門口！
然而，就在他身體即將滾出門口的剎那！
“噗嗤！”
一聲利刃刺穿血肉的悶響，伴隨著喬菲菲一聲壓抑的痛哼！
程瀟猛地回頭！
只見喬菲菲為了格擋程斌一記陰險的、刺向自己后心的匕首，左臂被另一把角度刁鉆的飛刀，顯然是程斌預(yù)留的后手，狠狠貫穿！鋒利的刀刃從她小臂外側(cè)刺入，從內(nèi)側(cè)穿出，帶出一蓬刺目的血花！她的動作瞬間一滯！
程斌眼中兇光大盛，淬毒的匕首抓住這致命的破綻，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喬菲菲的咽喉！
“不！”程瀟目眥欲裂！一股無法形容的暴怒和絕望瞬間沖垮了理智！他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驅(qū)動著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握著那把染血的彎刀，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程斌的后背，狠狠撲了過去！動作毫無章法，只有同歸于盡的瘋狂！
程斌感覺到了背后的惡風(fēng)，刺向喬菲菲的匕首不得不中途變向，反手格擋！
鐺！
彎刀與淬毒匕首狠狠撞在一起！巨大的力量震得程瀟虎口崩裂，彎刀幾乎脫手！程斌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蠻力沖撞得一個趔趄！
“找死！”程斌暴怒，抬腳狠狠踹向程瀟的胸口！
這一腳勢大力沉，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程瀟舊傷在身，根本無力閃避！
砰！
胸口如同被攻城錘砸中！劇痛！窒息！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程瀟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被踹得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身體狠狠撞在集裝箱內(nèi)壁上，又重重砸落在地！眼前一片血紅，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迅速熄滅。
他最后的視線里，是喬菲菲染血的、冰冷而決絕的臉，是她不顧左臂貫穿傷，再次揮刀斬向程斌的決然身影。還有程斌那猙獰得意的臉，以及…集裝箱門口，翎默如同殺神般沖入的身影，和他背后那驟然升騰起的、粘稠如血的恐怖“屠夫”虛影！
接著，是無邊的黑暗和劇痛，將他徹底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jì)。
冰冷、粘稠、帶著濃烈鐵銹和血腥味的液體包裹著他。意識在黑暗的深淵邊緣沉浮。
痛…全身都在痛…骨頭斷了…內(nèi)臟碎了…血…好多血…母親…藥…還沒弄到藥…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將他淹沒。
不！不能死！死了…媽媽怎么辦？！
一個聲音在靈魂深處嘶吼！那是不甘！是憤怒！是絕境中迸發(fā)出的、最原始的生命咆哮！
嗡——！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剎那！
程瀟的腦海中，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不是聲音，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宇宙初開般的轟鳴！一股冰冷、鋒利、仿佛能切割靈魂的龐大意志，從意識最幽暗的深淵里，如同沉睡萬載的兇獸，驟然蘇醒！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席卷了他！比之前所有的傷痛加起來還要劇烈千萬倍！仿佛有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從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條神經(jīng)、每一個細(xì)胞深處瘋狂地穿刺出來！要將他從內(nèi)到外徹底撕裂、重塑！
“呃…啊——！！！”
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凄厲到極致的慘嚎，不受控制地從程瀟的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這聲音穿透了激烈的戰(zhàn)斗聲，穿透了金屬的轟鳴，帶著一種直達(dá)靈魂的穿透力，回蕩在巨大的倉儲空間內(nèi)！
正在與程斌纏斗的喬菲菲動作猛地一滯！翎默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也瞬間爆射出駭人的精光！連程斌臉上得意的笑容都僵住了！
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冷的戰(zhàn)栗！
倒在地上的程瀟，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電流瘋狂鞭撻，劇烈地抽搐起來！他身下流淌的、屬于他自己的鮮血，突然像是擁有了生命，不再向外擴(kuò)散，反而詭異地倒流、匯聚，如同一條條猩紅的毒蛇，纏繞上他依舊緊握在手中的那柄染血的破舊彎刀！
嗡——！
彎刀發(fā)出了低沉的、仿佛來自遠(yuǎn)古的嗡鳴！刀身上那些暗紅色的斑駁銹跡，在接觸到他血液的瞬間，如同遇到了滾燙的烙鐵，竟開始瘋狂地剝落、消融！露出了下方…那令人心悸的、深黯如墨的金屬本質(zhì)！
幽暗！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
那墨色的刀身之上，無數(shù)道細(xì)密、繁復(fù)、流淌著暗金色微光的玄奧紋路，如同活物般自行亮起、蔓延！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凍結(jié)時空的極寒鋒銳之氣，以程瀟和那把刀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倉儲空間內(nèi)激戰(zhàn)的雙方，無論是“野狗”成員還是楊北海的伏兵，動作都出現(xiàn)了瞬間的遲滯！仿佛空氣都變成了粘稠的、帶著冰碴的泥沼！
“靈侍！他媽的…他覺醒了！”李輝失聲驚呼，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程斌的臉色徹底變了，從得意變成了驚懼！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想要遠(yuǎn)離那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中心！
然而，晚了！
地上劇烈抽搐的程瀟，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瞳孔深處，不再是屬于人類的情緒，而是燃燒著兩團(tuán)冰冷、蒼白的火焰！那火焰沒有溫度，只有無盡的鋒銳和毀滅的意志！仿佛兩柄出鞘的、渴飲鮮血的絕世兇兵！
“劍…無…愁…”
一個冰冷、沙啞、仿佛由無數(shù)金屬碎片摩擦而成的名字，毫無感情地從程瀟口中吐出。
隨著這個名字，那柄纏繞著猩紅血液、流淌著暗金紋路的墨色彎刀，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幽光！
嗡——！
劍鳴驚天！
一道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仿佛能將空間都斬開的墨色弧形劍氣，帶著斬滅一切的恐怖意志，毫無征兆地、以超越思維的速度，撕裂了空氣，撕裂了彌漫的塵霧，撕裂了昏暗的光線，朝著驚駭欲絕的程斌，以及他身后集裝箱堅固的金屬墻壁，悍然斬去！
劍氣所過之處，空氣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尖嘯！地面上厚厚的灰塵被無形的力量犁開一道深溝！銹蝕的集裝箱壁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無聲無息地裂開！切口平滑如鏡！
快！快到極致！快到程斌臉上的驚懼都來不及完全展開！
噗嗤！
墨色的劍氣，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程斌的身體！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程斌的動作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定格在極度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上。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一道極細(xì)、極薄的血線，從他眉心一直向下延伸，穿過胸膛、腹部…
下一秒！
嘩啦——！
程斌的身體，連同他身后那被劍氣一同斬開的厚重集裝箱壁，如同被推倒的積木，沿著那道平滑的切口，整齊地分成了兩半！內(nèi)臟、鮮血、破碎的金屬，混合著漫天噴灑的血雨，轟然垮塌！
一劍！分尸！斷壁！
墨色的劍氣余勢不減，斬開集裝箱后，又在后方堆積的另一個集裝箱上留下了一道深達(dá)數(shù)尺的恐怖斬痕，才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戰(zhàn)場！
只剩下鮮血滴落在冰冷金屬地面上的“滴答”聲，以及…程瀟手中那柄墨色彎刀發(fā)出的、低沉而滿足的嗡鳴。
程瀟拄著那柄脫胎換骨、散發(fā)著幽暗寒芒的墨色長刀，此刻再看，它已不再像彎刀，更像一把狹長的直刃古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渾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程斌的。左臂依舊無力地垂著，肋骨斷裂的劇痛和內(nèi)臟移位的灼燒感如同跗骨之蛆，但一種全新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正沿著握劍的手臂，源源不斷地涌入他破碎的身體，支撐著他沒有倒下。
那雙燃燒著蒼白火焰的眼睛，冰冷地掃過戰(zhàn)場。
殘余的楊北海伏兵，被這超越常理、血腥恐怖的一劍徹底嚇破了膽！他們?nèi)缤娏斯戆悖饨兄瑏G盔棄甲，轉(zhuǎn)身就朝著倉儲區(qū)的陰影深處亡命奔逃！
喬菲菲捂著左臂恐怖的貫穿傷，鮮血順著指縫不斷涌出，染紅了半邊身體。她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冰，死死地盯著程瀟，那目光中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深深的戒備。她腰間的長刀微微震顫，似乎在回應(yīng)著那柄墨劍散發(fā)出的恐怖氣息。
李輝則完全呆住了，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一個拳頭，看看地上那被整齊劈成兩半的程斌尸體和集裝箱，又看看浴血持劍、如同地獄歸來的程瀟，眼神里充滿了茫然、恐懼和一種“這他媽發(fā)生了什么”的荒謬感。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胳膊上被翎默劃傷、又被程瀟間接“報仇”的傷口，感覺那點疼痛簡直像蚊子叮。
翎默站在戰(zhàn)場中央，他背后的“屠夫”虛影早已消散。他嘴里叼著的煙卷不知何時已經(jīng)掉落在地，被血水浸透。他那張冷硬的臉，此刻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牢牢地鎖在程瀟身上，更確切地說，是鎖在他手中那柄墨色長劍上。那目光不再是審視或懷疑，而是一種…洞悉了某種宿命般的凝重和復(fù)雜。
程瀟握著劍。冰冷的劍柄傳來一種奇異的脈動，仿佛與他心臟的跳動產(chǎn)生了共鳴。那股從意識深處爆發(fā)出的龐大意志并未消失，它盤踞在腦海深處，冰冷、鋒利、帶著亙古的孤寂和毀滅的欲望。它像一頭被喚醒的兇獸，暫時蟄伏，卻隨時可能再次咆哮。
“劍…無愁…”程瀟再次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沙啞干澀，帶著金屬摩擦的質(zhì)感。隨著他的低語，劍身上流淌的暗金色紋路光芒微微閃爍，像是在回應(yīng)。一股更強烈的、幾乎要撕裂他殘破身體的鋒銳之氣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空氣中仿佛凝結(jié)出無形的冰刃。
“控制它！”翎默冰冷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同驚雷炸響在程瀟耳邊！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靈侍是雙刃劍！駕馭不住，先死的就是你自己！”
程瀟身體猛地一震！腦海中那冰冷的意志似乎受到了挑釁，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咆哮，更加狂暴地沖擊著他的意識！劇痛！仿佛有無數(shù)把利劍在他腦髓里瘋狂攪動！他痛苦地低吼一聲，拄著劍單膝跪倒在地，額頭青筋暴起，冷汗混合著血水滾滾而下。
“媽的！”李輝終于回過神來，罵了一句，下意識地就想上前。
“別過去！”喬菲菲厲聲喝止，聲音因為失血而有些虛弱，但語氣斬釘截鐵。她盯著程瀟周身那肉眼可見、扭曲著空氣的鋒銳氣場，眼神凝重到了極點，“他的靈侍不穩(wěn)定！靠近會被絞碎！”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從倉儲區(qū)深處傳來，伴隨著興奮的、貪婪的嘶吼！
“在那！‘野狗’的人！”
“還有那個新覺醒的怪物！抓住他！楊爺重重有賞！”
“他不行了！快上！”
顯然，程瀟那驚天一劍雖然嚇跑了部分伏兵，但也徹底暴露了他們的位置和程瀟這個“新怪物”的價值！更多的敵人，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鬣狗，正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
“走！”翎默當(dāng)機(jī)立斷，聲音冰冷而決絕。他一步踏出，瞬間出現(xiàn)在程瀟身邊。沒有多余的動作，他右手并指如刀，快如閃電般在程瀟后頸某個位置猛地一敲！
程瀟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力量瞬間沖入腦海，強行壓制了那股狂暴的意志沖擊，眼前一黑，最后殘存的意識也徹底陷入黑暗。
在徹底失去知覺的前一秒，他模糊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粗暴地扛起，濃烈的血腥味和煙草味混合著涌入鼻腔。是翎默。
接著，是喬菲菲壓抑的痛哼，李輝憤怒的咆哮，兵刃交擊的爆鳴，能量武器發(fā)射的嘶吼，以及翎默那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的命令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中炸開：
“李輝！帶喬菲菲！撤！按備用路線！去F27區(qū)！”
“我來斷后！”
斷后…程瀟殘存的意識捕捉到這兩個字，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想掙扎，想怒吼，想握住那柄剛剛蘇醒的劍…但無邊的黑暗和沉重的傷勢徹底淹沒了他。
最后的感知，是身體在劇烈的顛簸中飛速移動，耳邊風(fēng)聲呼嘯，夾雜著后方越來越遠(yuǎn)的、如同潮水般洶涌的喊殺聲和…一聲驚天動地的、仿佛要撕裂整個地下空間的恐怖爆炸轟鳴！
那轟鳴聲中，似乎還夾雜著翎默那低沉、仿佛帶著某種解脫般的嘆息，隨風(fēng)飄散：
“野狗…活下去…”
黑暗，徹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