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搭檔
- 函谷著經
- 2207字
- 2025-08-23 14:38:47
第一章臘月驚變
1995年1月28日,農歷臘月廿八。北風裹著碎雪,在南山礦的鐵軌上打著旋,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礦區辦公樓前的宣傳欄里,“安全生產,嚴禁煙火”的紅漆標語被凍得發亮,連家屬區晾衣繩上的衣物都凍成了硬邦邦的片狀。離春節只剩兩天,空氣里卻聞不到一絲鞭炮的火藥味——礦上早就下了死命令,別說燃放煙花爆竹,就連車間里的焊槍都得提前報備,安全科的人戴著紅袖章在各廠區巡邏,鐵面得像塊凍在雪里的煤矸石。
下午五點半,經警章永華揣著剛從圖書室借來的《礦山安全規程》,踩著結冰的路面往保衛科走。他的軍大衣領口立得老高,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被寒風吹得發紅的眼睛,口袋里的塑料封皮被體溫焐得有些軟,這是他今晚值班要啃的“功課”——科里剛下了通知,開春要考安全規章,不及格的得扣獎金。
“永華,今晚值倉庫?”巡邏經警張和民迎面走來,手里捧著個搪瓷缸,熱氣順著缸口的裂縫往外冒,“剛聽值班室老王說,沒發完的工資款下午全入庫了,科里特意加了崗。”
章永華點點頭,腳步沒停:“嗯,我跟學禮、國明、學林守倉庫,你們幾個在隊長室盯監控。”他抬頭看了眼灰沉沉的天,“雪要下大了,晚上巡邏多穿雙襪子,別凍著腳。”
保衛科三層小樓的燈亮得很早,經警隊隊長室里,四個經警圍著長條桌坐成兩排,面前攤著《礦區保衛細則》,有人用紅筆在重點條款下畫波浪線,有人低聲討論著什么。墻角的暖氣片“咚”的輕響了一聲,是熱水循環的動靜,把空氣烘得比外面暖和些,靠窗的經警正對著窗外的雪發愣,手里轉著支鋼筆,筆帽上的漆掉了一塊,露出銀白的金屬底色。
值班室里,保衛干部老周戴著老花鏡,在燈下翻看《民眾日報》,版面上的黑體標題“安全生產迎新春”格外醒目,他時不時抬手推推滑到鼻尖的眼鏡,手指在“加強廠區安保”幾個字上輕輕點著。旁邊的劉偉東在整理值班臺賬,鋼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和窗外的風聲混在一起,倒顯出幾分安寧。
“小劉,你看這條,”老周指著報紙上的文章,“說鄰市礦區抓了個偷設備的,保衛科反應快,沒讓他得手。咱們也得加把勁,工資款在這兒多放一天,弦就得繃緊一天。”
劉偉東笑著點頭,在臺賬上寫下“18時30分,倉庫周邊巡查無異常”:“周叔您放心,我跟永華哥他們都輪著班盯呢,保準出不了岔子。”
隔壁的小倉庫里,章永華正和程學禮檢查鐵皮柜的三道鎖,程學禮把鑰匙插進鎖孔,轉了兩圈,聽著“咔噠”的鎖舌聲,才放心地松開手:“這柜子是去年新換的,鋼板厚得很,一般的撬棍根本別想弄開。”章國明抱著本《案例匯編》坐在旁邊的木箱上,看得入神,李學林則在給對講機換電池,嘴里念叨著:“今晚信號得好點,別像上次似的,喊半天沒人應。”
倉庫外的走廊里,保衛科長姜道生正挨個擰窗戶的插銷,他手里的鑰匙串叮當作響,每擰一下插銷,都要使勁晃兩晃,確認鎖牢了才往下一個走。快過年了,礦上的工人都盼著拿了工資款回家,他肩上的擔子比平時重了十倍,連吃飯都想著倉庫的位置——在保衛科最里頭,左鄰值班室,右靠隊長室,算得上是“銅墻鐵壁”。
傍晚七時許,一輛灰綠色的“212”吉普車悄無聲息地滑進礦區大門,車身上沾著厚厚的泥,后斗里堆著些破舊的麻袋片,看著像拉廢料的車。守門的老張頭探出頭,剛想問司機要出入證,就見副駕駛座上的人遞過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拉舊報紙,保衛科讓來的”。老張頭瞇著眼看了看,沒多想——年底清理廢料是常事,他低頭在登記本上劃了個勾,抬頭時,吉普車已經拐進了通往保衛科的小路。
不一時,吉普車在保衛科樓下猛地剎住,輪胎碾過結冰的地面,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四個身影幾乎同時從車上彈下來,動作快得像蓄勢已久的豹子。兩人穿著粉色和黃色的夾克,頭上戴著鴨嘴帽,帽檐壓得低低的,后腦勺垂著烏黑的披肩發,被風一吹,發絲掃過肩膀,另外兩人穿著深色棉襖,同樣戴著帽子,只是頭發短些,四人中三個人端著獵槍,一個人拿著把手槍。
他們沒絲毫猶豫,分成兩組沖向目標。左邊兩人直奔經警隊隊長室,右邊兩人撲向值班室,腳步踩在結冰的臺階上,發出“噔噔”的急促聲響。從進入礦區大院到抵達保衛科門口,用時不到十秒,路線熟得像是在自家院子里走路。
歹徒跑了不久,姜道生帶著幾個經警沖進來,他是剛才趁亂跑上二樓報的警,臉上還帶著被樹枝劃破的傷口。看到里面的情景,他腿一軟差點跪下——程學禮和章國明靠著柜子沒了氣息,李學林還有一口氣,指著外面說不出話,鐵皮柜的三道鎖都完好無損。
但滿地的血,墻上的彈孔,還有院子里、走廊里那些蓋著白布的身影,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慘烈的屠殺。雪越下越大,像是想把這一切都掩埋在白色之下。
晚上九點四十,王瑞玄開著輛半舊的桑塔納,在雪地里顛簸著往南山礦趕,他剛從另一個盜竊案的現場撤下來,就接到了局里的緊急電話。
“南山礦保衛科,持槍搶劫,死了很多人。”電話里的聲音很急促,背景里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王瑞玄沒多問,掛了電話就去接鐘曉曉,這位26歲的女法醫已經背著法醫箱等在樓下,軍綠色的大衣裹得很緊,只露出一雙清澈而冷靜的眼睛。
“初步消息,11人死亡,歹徒持獵槍搶劫工資款,沒得手,駕車逃離。”王瑞玄一邊開車一邊說,他的聲音很穩,聽不出情緒,但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緊,指節泛白。車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雨刷器左右擺動,刮不掉不斷落下的雪花。
車開了一個多小時,終于看到了遠處礦區的燈光。紅藍交替的警燈在雪夜里格外醒目,像兩顆跳動的心臟。警戒線已經拉了起來,幾個穿著警服的人在寒風中站著,跺著腳取暖,看到王瑞玄的車,立刻揮手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