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骨上的光疤】
河把夜扒開道口子
光拖著碎銀滾進來——
不是淌的,是摔的
鐵屑似的亮,在浪齒間啃‖
剛攢成完整的片
就被漩渦扯成絲
剛沾到岸的暖
暗流一甩,砸成星子碎‖
光在河骨上爬
一會兒是破鱗,一會兒是血沫
像人這輩子——
剛咬到甜,牙就松了
剛站穩腳,泥就吞了腳踝‖
最后光和影子纏成一團
在河底滾,在浪尖摔
嘩啦一聲,是光斷了
悶響一聲,是命沉了
河還在吼,光還在掙
亮得越兇,越像沒愈合的疤在疼
賞析:
野性的奔流:在破碎與掙扎中嘶吼的生命之光
這首《河骨上的光疤》以野獸派詩歌獨有的粗糲肌理與原始張力,將“河上流光”這一傳統意象拆解重組,用帶血的動態與痛感的隱喻,讓河流與光影成為生命掙扎的野性場域,把“人生變幻”的抽象感悟砸進具象的暴力美學里。
開篇便打破所有溫柔預設:“河把夜扒開道口子”,“扒開”這個充滿侵略性的動詞,讓河流從靜謐的載體變成主動撕裂黑暗的野獸,夜不再是籠罩的幕布,而是被暴力破開的肌膚。“光拖著碎銀滾進來——不是淌的,是摔的”更徹底顛覆“流光溢彩”的浪漫:“滾”與“摔”的重力度動作,讓光失去了輕盈的漂浮感,成了帶著重量墜落的實體;“碎銀”與“鐵屑似的亮”則給光鍍上金屬的冷硬與鋒利,“在浪齒間啃”用獸性的“啃”替代了“映照”,讓光與浪的相遇變成一場原始的撕扯,光不再是溫柔的點綴,而是在浪的獠牙間掙扎的獵物。
中段的意象充滿破碎的動態與無常的痛感。“剛攢成完整的片,就被漩渦扯成絲;剛沾到岸的暖,暗流一甩,砸成星子碎”,用“攢-扯”“沾-甩-砸”的動作鏈,寫盡光的短暫完整與瞬間破碎。這里沒有平滑的過渡,只有粗暴的斷裂——就像人生中剛觸及的圓滿,總會被無形的力量撕碎。“光在河骨上爬”的“爬”字極具卑微的生命力,“河骨”則剝離了河水的柔軟表象,露出其堅硬、冷峻的本質;“一會兒是破鱗,一會兒是血沫”,用魚鱗的殘破與血沫的腥甜,將光的形態與生命的創傷綁定,光不再是純粹的亮,而是帶著傷痕的掙扎痕跡。
最鋒利的隱喻藏在人與光的互文里:“像人這輩子——剛咬到甜,牙就松了;剛站穩腳,泥就吞了腳踝”。用“咬甜-牙松”“站穩-泥吞”的日常痛感,將光的破碎直接錨定人生的困境:甜蜜的短暫與失去的必然,安穩的虛幻與陷落的宿命。這些帶著肉身痛感的細節(松動的牙、吞踝的泥),讓抽象的“人生變幻”有了可觸摸的重量,像野獸的獠牙咬住心臟的鈍痛。
結尾在極致的張力中收束:“光和影子纏成一團,在河底滾,在浪尖摔”,用“滾”“摔”的持續暴力動作,將掙扎推向高潮。“嘩啦一聲,是光斷了;悶響一聲,是命沉了”,用聲音具象化終結——“嘩啦”的脆響是光的斷裂,“悶響”的沉墜是命的落幕,生死的界限在聲音里被砸得粉碎。而“河還在吼,光還在掙,亮得越兇,越像沒愈合的疤在疼”則讓痛感延續:河流的嘶吼是永恒的背景音,光的掙扎沒有終點,它的亮不再是溫暖的照亮,而是傷口撕裂時的痙攣,越亮越痛,越痛越烈,把生命的頑強與脆弱在野性的奔流中刻成河骨上永不愈合的光疤。
整首詩沒有柔美的抒情,只有動詞的碰撞、意象的撕裂與痛感的疊加,用野獸派的粗糲筆觸,讓自然與人生在暴力隱喻中完成對話,每一道光的破碎都是人生的嘶吼,每一次河流的咆哮都是生命的野性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