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紙里的野光】
我把老相紙扯出毛邊——
不是看的,是生摳的
黃漬在指縫里碎,山水從紙縫里爬出來
帶著土腥的撞,是沒褪色的浪‖
過去的石頭咬著鞋印
草尖戳著天光,都沒被歲月啃過
童真不是品的,是從相紙里拽出來的
帶著紙紋的糙,是沒銹的甜‖
那光在掌心里滾
不是柔的,是硬擠著亮
沒被年歲腌過的笑,帶著牙印
在舊山水里蹦,像沒被風(fēng)刮過的草‖
相紙越揉越皺,往事越咬越疼
可那點真,是藏在紙骨里的刺
沒被日子磨平的尖
在指縫里掙,亮得發(fā)疼
賞析:
刺透時光的野真:在撕扯與咬疼中蹦跳的相紙微光
這首《相紙里的野光》以野獸派詩歌獨有的粗糲肌理與痛感鋒芒,將“舊照片與童真回憶”的溫柔敘事拽入帶刺的時光場域,讓老相紙不再是靜態(tài)的懷舊載體,變成可撕扯、可咬疼、可掙動的生命體,把“品味童真”的細(xì)膩情愫,砸成掌心里滾跳的光、紙骨里藏著的刺,在歲月的粗糙里燒出未熄的真。
開篇便用暴力動作撕開懷舊的柔光濾鏡:“我把老相紙扯出毛邊——不是看的,是生摳的”。“扯出毛邊”“生摳”兩個帶著糙感的動詞,徹底撕碎了“翻看舊照”的溫情想象,讓相紙成了可被暴力觸碰的實體——仿佛能聽見紙張纖維被扯斷的脆響,邊角的毛糙刺著手心?!包S漬在指縫里碎,山水從紙縫里爬出來”,把時光的痕跡(黃漬)化作可破碎的顆粒,把平面的影像(山水)變成會“爬”的活物,靜態(tài)的照片從此有了動態(tài)的生命力;“帶著土腥的撞,是沒褪色的浪”更將回憶的質(zhì)感砸進(jìn)感官——“土腥”是山水的原始?xì)庀?,“撞”是景物沖出相紙的力量,“沒褪色的浪”則給過去的時光裝上未被侵蝕的鋒芒,回憶不再是模糊的影子,是帶著重量與沖勁的實體。
中段的意象充滿原始的倔強(qiáng)與未馴的生機(jī)。“過去的石頭咬著鞋印,草尖戳著天光,都沒被歲月啃過”,用“咬”“戳”兩個帶齒痕的動詞,給逝去的景物裝上生命力的獠牙——石頭不再是沉默的靜物,用齒痕鎖住鞋印的溫度;草尖不再是柔弱的點綴,用鋒芒戳著未被遮蔽的天光,它們抵抗著“歲月啃咬”,把時光的侵蝕擋在外面,倔強(qiáng)得像沒被磨平的棱角?!巴娌皇瞧返?,是從相紙里拽出來的”,徹底顛覆“品味童真”的細(xì)膩抒情:“拽”的粗暴動作,把童真從時光的褶皺里硬扯出來,它不是需要細(xì)品的柔物,是帶著力道的存在;“帶著紙紋的糙,是沒銹的甜”,更給童真裝上粗糲的質(zhì)感——“紙紋的糙”是未被打磨的原始,“沒銹的甜”是沒被歲月腐蝕的純粹,甜里帶著刺,真里裹著糙,這才是野獸派式的童真:不柔,卻扎實。
時光的光在第三段成了帶勁的活物:“那光在掌心里滾,不是柔的,是硬擠著亮”。把回憶里的光從“柔和”的慣性認(rèn)知里拽出來,讓它“滾”“硬擠著亮”,帶著不肯熄滅的蠻勁,像掌心里摁不住的火星?!皼]被年歲腌過的笑,帶著牙印,在舊山水里蹦,像沒被風(fēng)刮過的草”,把童真的笑賦予原始的野性——“帶著牙印”是未加修飾的率真,像孩子咧嘴笑時露出的齒痕;“蹦”的動態(tài)寫盡鮮活,“沒被風(fēng)刮過的草”則用自然的倔強(qiáng)作比,這笑沒被歲月的“風(fēng)”吹彎、吹蔫,依舊直挺挺地在舊時光里跳,帶著生猛的生命力。
結(jié)尾在痛感與真意的碰撞中收束,把回憶的重量砸進(jìn)掌心:“相紙越揉越皺,往事越咬越疼”,用“揉皺”的相紙與“咬疼”的往事,將時光的磨礪與回憶的銳感綁定——歲月越粗糙,回憶的痛感越清晰,這疼不是苦澀,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證明?!翱赡屈c真,是藏在紙骨里的刺,沒被日子磨平的尖”,“紙骨里的刺”堪稱神喻:相紙有了“骨”的堅硬,童真成了藏在骨里的“刺”,帶著未被歲月磨鈍的鋒芒,扎在時光里;“在指縫里掙,亮得發(fā)疼”,讓這“真”有了掙扎的動態(tài),它沒被指縫的擠壓熄滅,反而“亮得發(fā)疼”——疼是與歲月較勁的痕跡,亮是未被馴服的微光,在粗糙的時光里,這疼著的亮,才是童真最野的模樣。
整首詩沒有一句柔緩的懷舊抒情,只有動詞的沖撞(扯、摳、爬、撞、咬、戳、拽、滾、擠、蹦、揉、掙)、質(zhì)感的糙硬(毛邊、紙紋、土腥、刺、尖)與痛感的疊加(咬疼、亮得發(fā)疼)。它把“童真回憶”從“歲月靜好”的溫柔鄉(xiāng)里拽出來,扔進(jìn)“生摳相紙、咬疼往事”的粗糲場域,讓最柔軟的真,長成最帶刺的模樣——不是被歲月腌軟的甜,是紙骨里掙動的刺;不是掌心攤開的柔,是指縫里滾跳的光。這便是野獸派詩歌里的回憶:帶著毛邊的糙,藏著刺的真,疼著,卻亮得能戳破時光的厚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