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粘稠得化不開，沉重地壓在蜿蜒的巨龍之上。山風不再是嗚咽，而是變成了低沉的、充滿惡意的咆哮，裹挾著刺骨的冰粒和沙塵，瘋狂抽打著“龍脊”哨所冰冷的合金外壁，發出令人心悸的噼啪聲。陳默矗立在露天哨位上，幽綠的夜視視野里，除了死寂的山巒輪廓和腳下沉默的鋼鐵長墻，只有無盡的黑暗。通訊頻道里那單調的靜噪電流聲，是這孤寂世界中唯一的“聲音”。

突然，那令人窒息的靜噪消失了。

并非恢復通訊，而是被一種絕對的、吞噬一切的真空般的死寂取代。仿佛整個世界的聲音被瞬間抽干。

緊接著——

嗡——！！！

一種無法形容的、超越聽覺極限的恐怖低頻轟鳴，如同地心深處傳來的巨獸咆哮，瞬間從四面八方碾壓而來！它不是通過耳膜，而是直接錘擊在人的骨骼、內臟和大腦之上！整個“龍脊”哨所，不，是整個八達嶺節點，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攥住，狠狠搖晃！

“嗚——！”陳默悶哼一聲，感覺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眼前瞬間發黑，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牙關，才沒有跪倒。頭盔內置的警告燈瘋狂閃爍，刺目的紅光瞬間將幽綠的夜視視野染成一片血色地獄！

“警報！偵測到超大規模定向能電磁脈沖攻擊！強度峰值突破閾值！能量護盾發生器過載！護盾失效！護盾失效！”“警告！所有外部傳感器陣列離線！通訊網絡中斷！數據鏈中斷！”“緊急情況！主能源樞紐波動！備用能源啟動中…啟動失敗！重復，備用能源啟動失敗！節點即將進入最低維持狀態！”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陳默頭盔內部尖叫著，如同死神的喪鐘。主控室方向傳來的急促警報聲隔著厚重的合金門都清晰可聞，尖銳得刺破耳膜。

“敵襲！全員最高戰斗戒備！這不是演習！重復，這不是演習！所有人員，進入預定防御位置！”班長老石那炸雷般的咆哮聲，竟然奇跡般地穿透了部分內部通訊線路的混亂，在陳默的私人頻道里炸響，帶著一種撕裂喉嚨的決絕。

陳默猛地甩頭，強迫自己從強烈的生理不適中清醒。他透過劇烈閃爍的紅光，看到腳下原本恒定散發著幽藍光芒的能量護盾發生器塔樓，此刻光芒徹底熄滅，如同瞎掉的眼睛。整個長城節點，失去了它最強大的無形屏障！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混亂降臨不到五秒——

“噗嗤！噗嗤！噗嗤！”

幾聲極其輕微、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的聲音，在陳默哨位下方十幾米處的合金墻體上驟然響起！幾塊覆蓋著光學迷彩、幾乎與墻體融為一體的“墻磚”瞬間向內凹陷、溶解，露出幾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洞口！洞口邊緣閃爍著高溫熔化的暗紅色光澤。

黑影！

數道快如鬼魅、輪廓模糊的黑影，如同沒有實體的煙霧，從洞口內無聲無息地滑出！他們的動作協調得詭異，沒有絲毫猶豫，落地瞬間便分散開來，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消失在墻體復雜的陰影和通道拐角處。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只有一種冰冷的、非人的殺意瞬間彌漫開來。

“隱形滲透者！哨位下方！坐標Z-7區域！”陳默的聲音因為極度緊張而嘶啞，他幾乎是憑本能吼出了報告，同時猛地抬起手臂。“守望者”外骨骼集成的速射電磁突擊步槍瞬間彈出，槍口指向下方黑影消失的區域！他根本來不及瞄準那些鬼魅般的影子！

“收到！磐石！固守哨位！‘鬣狗’小隊，目標Z-7！清理掉那些老鼠！”老石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咆哮。

哨所內部，激烈的交火聲瞬間爆發！能量武器射擊的“滋嗡”聲、實體彈丸撞擊金屬的“鐺鐺”聲、士兵的怒吼和短促的慘叫混雜在一起！那些隱形滲透者如同跗骨之蛆，利用EMP造成的混亂和癱瘓，在長城內部瘋狂制造著殺戮與破壞！

陳默強迫自己不去聽下方通道里傳來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戰斗聲響。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哨位控制臺那唯一還能勉強工作的備用內嵌屏幕——上面顯示著哨所外部幾個關鍵節點的監控畫面（依賴內部獨立線路，未被EMP完全摧毀）。

畫面劇烈抖動，雪花閃爍。

然后，他看到了。

在“鷹愁澗”方向那片被標注為巨大問號的陰影山谷中，大地在震動！不是地震，而是某種沉重無比的巨物踐踏大地引發的恐怖共振！

如同地獄之門洞開！

一頭，兩頭，三頭……超過十頭難以名狀的恐怖巨獸，撕裂了山谷的偽裝和黑暗，沖了出來！它們的身形龐大得令人窒息，最小的也有兩層樓高，最大的堪比移動的小型堡壘！它們的軀體并非純粹的生物，而是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生物與機械的融合形態：虬結的暗紅色肌肉纖維如同粗大的電纜般纏繞包裹著閃爍著金屬寒光的合金骨骼；粗壯的四肢末端是巨大的、閃爍著能量光芒的金屬利爪，每一次落下都在堅硬的山巖上留下深深的裂痕；覆蓋著厚重角質甲殼的背部，聳立著多管旋轉的能量炮口和導彈發射巢；扭曲的頭顱上，猩紅的復眼如同地獄的燈籠，冰冷地掃視著目標——八達嶺節點！

“破城獸！”陳默的喉嚨發干，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技術簡報里那些冰冷的數據和模糊的影像，遠不及親眼目睹這鋼鐵與血肉融合的戰爭巨獸帶來的萬分之一震撼！它們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沉悶如雷的巨響和大地痛苦的呻吟！它們的目標明確無比——失去能量護盾保護的長城節點！

“軌道炮陣列！目標：破城獸集群！最大功率！飽和覆蓋！給我打！”主控室里，指揮官的聲音帶著破音的嘶吼，通過殘存的內部線路傳來。

長城節點上，幾座巨大的、如同古代床弩放大了百倍的炮塔開始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粗壯的電磁軌道上藍白色的電弧瘋狂跳躍、匯聚！

轟！轟！轟！轟！

刺目的光矛撕裂了黑暗！數道攜帶著毀滅性能量的實體彈丸，以數倍音速劃破空氣，發出凄厲的音爆，狠狠地砸向沖鋒中的破城獸集群！

劇烈的爆炸如同在群山間點燃了數個小太陽！火光沖天，沖擊波卷起碎石煙塵形成巨大的蘑菇云！

然而，煙塵稍散，令人絕望的一幕出現了！

除了兩頭體型較小的破城獸被直接命中要害，炸成了燃燒的鋼鐵與血肉殘骸，翻滾著墜下山崖，其余巨獸竟然只是被巨大的沖擊力掀得一個趔趄，或者被爆炸的破片在厚重的生物裝甲上留下焦黑的坑洞和撕裂的傷口！那足以撕裂主戰坦克的軌道炮打擊，竟未能有效阻止它們沖鋒的腳步！它們發出更加狂暴、混合著電子合成音與生物嘶吼的咆哮，猩紅的復眼鎖定軌道炮塔，背部的多管能量炮口開始充能，發出刺目的紅光！

“無人機蜂群！釋放！攔截火力！干擾它們的瞄準！”指揮官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顫抖。

長城墻體上，無數隱蔽的艙蓋瞬間彈開！密密麻麻、如同蝗蟲過境般的“黃蜂”攻擊無人機呼嘯著升空，形成一片死亡的金屬烏云，朝著破城獸集群蜂擁而去！機載的小型激光炮和微型導彈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叮叮當當！轟！轟！激光束在破城獸厚重的裝甲上濺起密集的火花，微型導彈的爆炸如同在巨獸身上點燃了一串串鞭炮。傷害有限，但成功擾亂了巨獸的沖鋒節奏，吸引了部分火力。幾頭破城獸背部的能量炮不得不調轉方向，對著天空的無人機群噴射出毀滅性的能量洪流！被擊中的無人機瞬間化作燃燒的金屬雨點墜落。

但這只是杯水車薪！更多的破城獸，頂著無人機群的騷擾和軌道炮零星的打擊，如同移動的山巒，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沖到了長城節點腳下！其中幾頭最為龐大的，直接無視了陡峭的墻體，布滿金屬尖刺和能量爪刃的巨爪，狠狠地刨向合金裝甲覆蓋的城墻基座！

嗤啦——！！！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厚重的合金裝甲在巨獸的恐怖力量面前，如同紙糊般被撕開巨大的裂口！碎石和扭曲的金屬碎片四濺！

“節點A3區外墻被突破！重復！A3區外墻被突破！破城獸正在進入內部通道！”“鬣狗小隊報告！遭遇兩頭破城獸！我們頂不住！需要支援！啊——！”通訊戛然而止，被絕望的慘叫和劇烈的爆炸聲取代。

“磐石！豆芽！還有能動彈的！跟我來！堵住A3缺口！絕不能讓這些畜生沖進核心區！”老石的吼聲在陳默的私人頻道里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赴死的決絕。

陳默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從哨位沖下。他看到了趙小川慘白的臉和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身體，但新兵也咬著牙跟了上來。通道里彌漫著硝煙、血腥味和某種生物組織燒焦的惡臭。墻壁上布滿了能量武器灼燒的焦痕和破片撕開的裂口，地上散落著損壞的裝備和……暗紅色的血跡。

當他們沖到A3區附近時，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獄的畫卷。

巨大的合金外墻被撕開一個近十米寬的恐怖豁口！一頭猙獰的破城獸，半個身軀已經擠了進來！它那布滿尖刺和粘稠暗紅色生物液的碩大頭顱左右甩動，猩紅的復眼掃視著通道內殘存的抵抗者。它布滿金屬獠牙的巨口張開，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腥臭的氣浪撲面而來！它的一只巨爪橫掃而過，直接將一截厚重的合金支撐梁像捏碎餅干般拍彎！碎石和金屬碎片如同子彈般飛濺！

老石和另外幾名幸存的士兵，依托著通道內臨時堆起的掩體（倒塌的設備和沙袋），正用手中的武器瘋狂地向巨獸傾瀉火力！電磁步槍的彈丸打在巨獸厚實的肩部裝甲上，濺起密集的火星，卻難以造成實質傷害。一枚火箭彈呼嘯著擊中巨獸的胸口，炸開一團火焰，卻只在生物裝甲上留下一個焦黑的淺坑，反而激怒了它！

“吼——！”破城獸發出更加狂暴的嘶吼，另一只巨爪高高揚起，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朝著老石他們藏身的掩體狠狠拍下！這一爪若是拍實，掩體連同后面的人都會瞬間化為肉泥！

“班長！”趙小川驚恐地尖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啊——！”陳默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吼！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動和力量感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求生的本能和對戰友的守護意念壓倒了一切！他根本沒有思考，也來不及思考！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

他猛地將手中的電磁步槍甩到背后，雙腿在“守望者”外骨骼的驅動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整個人如同炮彈般朝著那頭破城獸沖了過去！目標，正是那只拍向掩體的巨爪！

“陳默！回來！你瘋了！”老石的吼聲充滿了驚駭。

但陳默已經聽不見了。在他沖向巨爪的瞬間，他腰間那支“息壤”納米機器人投放器仿佛感應到了主人狂暴的意志和極度的危險，竟然自動激活！沒有參數設定，沒有目標鎖定！

嗡——！！！一股遠超常規修復模式釋放量的、近乎液態的銀色洪流，如同決堤般從投放器尖端噴涌而出！它們沒有去修復任何東西，而是瞬間包裹住了陳默沖鋒中的右臂和右肩，以及“守望者”外骨骼對應的部位！

劇痛！

難以想象的劇痛瞬間席卷了陳默的神經！仿佛有億萬根燒紅的鋼針，順著他的血管、骨髓、神經末梢瘋狂地穿刺、灼燒！這不是力量的饋贈，這是狂暴的侵蝕！納米機器人集群在他的意志驅使下，以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強行重組了他手臂和肩部的外骨骼結構，并瘋狂汲取他自身的生物能量進行超負荷強化！

他的右臂連同包裹的“守望者”裝甲，在銀色洪流的覆蓋下，瞬間膨脹、變形、硬化！原本流暢的裝甲線條變得猙獰扭曲，表面覆蓋上厚厚一層尖銳的銀色金屬角質！整條手臂仿佛變成了一柄巨大、粗糙、充滿原始暴力美感的攻城重錘！

“給我——停下！！！”

陳默的嘶吼聲混合著非人的痛苦和極致的狂暴！他那已經異化得不成比例的銀色巨臂，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地、毫無花哨地砸向破城獸拍落的巨爪！

鐺——！！！！！！！

一聲震耳欲聾、遠超金鐵交鳴的恐怖巨響在狹窄的通道內炸開！如同兩座鋼鐵山峰以最野蠻的方式轟然對撞！

肉眼可見的沖擊波呈環形擴散開來！通道墻壁上本就布滿裂痕的合金板被震得向內凹陷！陳默腳下的地面瞬間龜裂下陷！他整個人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列車正面撞中，包裹著銀色角質的手臂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外骨骼內部傳來清晰的金屬扭曲斷裂聲！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狠狠砸飛出去，撞在十幾米外的通道墻壁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然后摔落在地。

“噗！”陳默噴出一口鮮血，眼前陣陣發黑。右臂那恐怖的銀色角質層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露出下面嚴重變形、火花四濺的外骨骼裝甲。劇痛如同海嘯般一波波沖擊著他的意識，比剛才更加兇猛！同時，無數混亂、破碎、充滿金屬冰冷質感和毀滅欲望的狂暴畫面碎片，如同尖刀般狠狠刺入他的腦海——那是“息壤”集群在失控邊緣釋放出的、源于其原始程序或未知干擾的混亂信息流！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

“呃啊——！”陳默抱著劇痛欲裂的頭顱，蜷縮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意志！他需要強大的意志！死死守住那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

然而，他的搏命一擊并非沒有效果！

那頭龐大的破城獸，竟然被陳默這蘊含了狂暴“息壤”之力的一擊，硬生生打得拍落的巨爪偏移了方向！

轟隆！！！

巨爪擦著掩體的邊緣狠狠砸在旁邊的通道地面上！堅硬的合金地面如同豆腐般被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碎石亂飛！掩體后的老石等人雖然被震得東倒西歪，卻奇跡般地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破城獸似乎也被這渺小生物爆發出的恐怖力量激怒了，它甩了甩被震得發麻的巨爪，猩紅的復眼死死鎖定了倒在地上痛苦掙扎的陳默，發出一聲更加暴戾的咆哮，邁開沉重的步伐，朝他碾壓過來！另一頭稍小的破城獸也從墻體的破口處擠了進來，堵住了退路！

“磐石！”老石目眥欲裂，看著倒地的陳默和步步逼近的巨獸。他猛地從掩體后站起，一把扯下胸前掛著的幾枚高爆手雷，同時對著旁邊一個操控著單兵反裝甲導彈發射器的士兵吼道：“穿甲彈！給我瞄準它脖子和肩膀的連接處！打！”

“是！班長！”士兵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決絕，扛起沉重的發射器。

通道內，硝煙彌漫，火光搖曳。兩頭破城獸如同來自地獄的魔神，堵死了通道。士兵們殘存的抵抗在它們面前顯得如此微弱。老石一手緊握手雷，一手持槍，須發戟張，如同面對滔天洪流卻寸步不退的礁石。他的目光掃過倒地的陳默，掃過瑟瑟發抖但依然緊握武器的趙小川，掃過身邊每一個傷痕累累卻眼神依舊燃燒的士兵。

“兄弟們！”老石的聲音如同炸雷，蓋過了巨獸的咆哮和爆炸的轟鳴，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一種悲壯的豪情，“咱們身后是什么？！是長城！是家！是千千萬萬等著咱們保護的父老鄉親！這些狗娘養的‘蝕影’畜生，想踏過去？門都沒有！除非從老子們的尸體上碾過去！”

他猛地將手中的電磁步槍子彈打光，槍口噴吐著最后的火焰。“跟我上！為了長城！死戰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