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小就與眾不同,應(yīng)該說,有一些異類。
你一直很安靜又沉默,不與任何人親近。在別的小孩嘰嘰喳喳地媽媽長媽媽短時,你孤僻地趴在臥室的地上看深奧的書,亦或者左手與右手下上一整天的圍棋。上天給了你超越常人的智慧,但似于也剝奪了你所有的情感。包括,愛人的能力。
你沒有情緒,也看不懂別人的情緒。世界是灰色的,單調(diào)乏味。在你眼中,所有人都帶著一張面具,沒有任何分辨度。或者說,你把每個人都看作一顆棋子,黑子是對你有威脅的人,而白子則是可以交流的人。你從不以善惡好壞來評價,總是以自身的利益作為考量,損害即是敵人,有利則是友軍。
你有自己的節(jié)奏和規(guī)則。
你的親生母親張靜并不喜歡你,甚至說有些討厭你,你生性不愛笑,也不愿叫她,不討人喜歡。張靜從未在你這里體驗到任何做母親的成就感。久而久之,張靜的性格也變得有些激進陰郁。
四歲那年,你的生父意外去世,張靜改嫁。你有了一個異父異母的弟弟——常流。
常流只比你小幾個月,但看起來有些瘦弱。他怯怯地縮著,眼神躲閃,說話的聲音細若蚊吟,像一只貓兒。
你并不是一個喜歡麻煩的人,但不知為何,你總是忍不住多留意他幾眼。
常流的張靜與生父離婚了,因為他的生父常河出軌了張靜。你不是一個有良心的人,很確定自己不會因為張靜破壞了別人的家庭而對小常流愧疚。大概率是出于對弱者的保護欲吧。但是似乎也只是對常流。你也懶得費心思去搞懂。最開始常流有些怕你,因為你總是冷著臉,對他有些愛搭不理的。但是從小就在泥濘里游走,常流細膩的心靈教會了他察言觀色,所以他很快就意識到你石頭外表下溫熱的心靈,自然開始粘上了你。
你最開始是有些煩這個小尾巴的。但是又狠不下心來拒絕他,便由他去了。
張靜對常流并沒有好臉色,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是丈夫帶來的小拖油瓶,最主要的是,常流可能還會和以后自己的兒子爭家產(chǎn)。所以張靜和西方童話里的惡毒繼母一樣,動輒對常流打打罵罵。不知為何,每次看見常流身上的淤青,你的胸中都會翻通著一股無名的怒火。
你好不容易養(yǎng)得白凈凈的小孩怎能被外人欺負去了?
你偷偷搞到了張靜破壞常流家庭的證據(jù),并以此作為威脅。張靜對你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后來只敢在你去圖書館不在家的時候?qū)ΤA髀冻鰞磹旱囊幻妗?
而常流又是一個會裝的主,知道你會心疼他,所以每次都用傷口賣慘,以此博得你的心疼,從而可以在你懷里哼哼唧唧。
自己養(yǎng)的小孩當然只能寵著唄,你只能在他軟糯糯的撒嬌中論陷,輕嘆一口氣,然后用藥酒給他清理傷口。
你沒法將所謂的證據(jù)曝光,因為這不足以致命,拿在手上還會讓張靜有所忌憚,而一旦魚死網(wǎng)破,你手上就沒有了自保的底牌,你不敢賭瘋狂的張靜會做出什么,如果她真的破罐子破摔對常流造成不可恢復的傷害,你可能會瘋掉。先前你對死亡并沒有那么恐懼,在你眼中,世間的一切都很無聊,沒有任何有挑戰(zhàn)性的東西足以勾起你的好奇心和興趣。存在與消亡,沒有任何區(qū)別。
但你現(xiàn)在不那么無所謂了,你還有一個小孩要養(yǎng),如果沒有你,他大概會過得更加艱辛了。你有點放心不下他。你知道張靜沖動之下的兇狠,若一不小心殺了你倒沒什么,但傷了你的常流就是不可饒恕。
“小孩,想走嗎?”一天晚上,你看著常流身上新添的傷,胸口積塞著一股怨氣。
“去哪?”
“離開這里,以后,我養(yǎng)你。”
“姐姐,你明明也只是個小孩子。”常流趴在你腿上,“不用了姐姐,有一個家挺好的。”
你沉默了一下,“我的承諾在你這里永遠生效。哪一天想要離開了就告訴我,我?guī)阕摺!?
“好的,姐姐。”
常流像泥鍬一樣鉆進了你的被子,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姐姐,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
你嘆了口氣,掀開被子攬住常流小小的身體。
你好像,不知不覺陷進去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你會為了一個人,而改變自己的生活理念呢?
好像是見到他的第一眼,你就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不是棋子,而是有色彩有溫度的面容。
常流一整天的精神狀態(tài)都不太好,沒有像平常一樣一直粘著你,倒讓你感覺缺了點什么。
洗完澡,你打算去看看他。
你敲了敲他的房門。
“小孩,你還好嗎?”
里面?zhèn)鱽硭槠膯柩事暋?
你心下一緊,推門而入。
常流躺在床上,他的額頭火熱,雙頰染上了不尋常的紅暈,小小的身軀在床上翻來覆去,意識模糊地呢喃著。
“姐,姐姐……不要丟下我……我會……乖乖的……”常流斷斷續(xù)續(xù)地喃喃,聲音中滿是恐慌和混亂。你的心如被針扎,聽著他因高熱而生的胡言亂語,內(nèi)心突如其來地無比煩躁。
你的心如同被牢牢束縛,每一次他痛苦的呻吟,都是那箍緊一分的折磨。
“小孩,你還有意識嗎?”
看起來是沒有了。
你眉頭緊鎖,去衛(wèi)生間打濕毛巾并擰干。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常流的臉上,在他側(cè)臉的輪廓映出淡淡銀輝。你起身,輕輕拭去他額上的冷汗,手中的毛巾濕潤而微涼。常流在毛巾的清涼觸碰下,微微平靜了一些,嘴里的咕噥語漸漸停歇。你低聲哄著他,細語如風,試圖穿越他意識的迷霧,帶他去一個沒有病痛的安寧之地。
“沒事的……”你的言語笨拙。你不知道怎么安慰別人,只能憋出一句沒事。聲音輕柔,仿佛夜風拂過湖面,希望能帶給他一些安慰。
你也是第一次當姐姐,第一次哄人。
夜?jié)u深,房間內(nèi)的每一秒都顯得異常漫長。你的眼皮沉重如鉛,但心底的擔憂驅(qū)使著你保持警醒。每當常流翻身踢掉被子,你便輕手輕腳地調(diào)整他的睡姿,溫和地撫摸他的背部,試圖讓他平靜下來。
他的嘴唇有些發(fā)干,你便小心地扶著他坐起來,輕啟一瓶礦泉水,送到他嘴邊。
一宿未眠,你想了很多。
明明在你的細心照料之下。
常流是怎么突然生病的?你絲毫沒有頭緒。
你知道繼父常河很花心,你沒想到平時總是怯懦的常流會撲上來,狠狠地咬住他的胳膊。
“小流!”
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第一次產(chǎn)生了巨大的恐懼。
你看著常流被常河一巴掌打飛,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趕咬你老子!”
常河抬手,還想繼續(xù)實行暴行。
“停下,別動他!你想干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護住常流,將小小的他抱在懷里。
每當這種時候,你都會痛很自己太過弱小,空有頭腦,卻依舊無法改變什么,也無力反抗。
“姐姐不要。”常流抓住你的衣領(lǐng),濕漉漉的大眼睛盯著你,語氣充滿了祈求。
“我沒事的,你乖乖待著。”
“姐姐!我不傻,我知道他想對你做什么,你會受傷的,別去好不好?”
“傻瓜,我是誰啊,不會受傷的。”
那怕知道面對是黑暗,你也要安撫你的小常流,不能讓他擔心。
“我們逃吧,好不好,姐姐?”常流抱住你的脖子,將頭埋在你的脖頸間,“帶我走。”
你愣了一下。
“好。”生怕他反悔,你立馬答應(yīng)。
“過來。”常河抓住你的手腕,將你拽到身邊,你根本沒有可以與之抗衡的力量。
“等一下。”你用另一只手抓住茶幾邊緣,以免被拖進房間,“你法律上的妻子馬上就要回來了,你確定想讓她看見你對我做那種事情?之前你被她以懷孕相逼強迫你離婚娶她的時候就應(yīng)該知道了吧,這個瘋女人鬧騰起來是什么鬼樣子。你應(yīng)該也不想被她以此作為威脅,要告到你的公司讓你丟了工作還被人們唾棄,從而敲詐你一大筆錢吧?”
常河沉默了一下,扶了扶金絲眼鏡,嗤笑一聲,“你還真是人小鬼大,第一次見你時看到你一個人下象棋就知道你這孩子不簡單,現(xiàn)在看來果不其然。你比你那個媽要更吸引我呢。”常河舔了舔嘴唇,“你倒是讓我越來越感興趣了,你不知道,我從很早開始就一直在關(guān)注你,我多么想嘗一嘗你的味道,但是你總是不在家。真遺憾,今天也不是時候。”
“我有一個好主意。”你捋了捋被常河抓皺的袖口,“你不是那個生物科技公司的嗎,弄到一些藥品不是簡簡單單?給那個女人下點藥,她死了,就沒人知道你之前出軌的事情了,還可以拿一筆高昂的保險金。之后你照樣是我們的監(jiān)護人,以后就只有我們?nèi)齻€在家,也沒必要避諱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到時候就算警察來了,我和常流可以一口咬定說是意外,小孩子往往是不會說謊的,當然最好的情況就是假裝病死不讓警方介入。反正那個女人也沒什么關(guān)系近的親戚,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追究的。”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冷血。這讓我更加懷疑你的目的不純,看似我是最大的受益者,不會到最后,其實是你捕獵我的圈套吧。”常河的鏡片反著光,眼神懷疑。
“你這么想倒也正常。不過我考慮的倒很簡單,無論那個女人是死是活,養(yǎng)我們的人都是你,所以為了活著,我們討好你就夠了,但是如果同時能除掉那個討厭的女人,當然是我更愿意看到的。我們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與你的利益其實是一致的。”你眼里沒有精明的算計,而是耿直與冷靜,這讓在企業(yè)摸爬滾打數(shù)十年的老油條稍微放下了一絲戒備。
你的目的也達到了。你知道常河是不可能信任你的,在他眼中你不是一個小孩子,而是一個內(nèi)心頗有城府的老狐貍。所以你干脆直接告訴對方自己就是一個有目的性的、冷血無情的壞種,只不過不是針對他而已。
“但你們不是離開我就無法生存。我們并不在一條船上。”常河并沒有被你的偷換概念混淆,“只要你想,完全可以在我殺了張靜后報警揭發(fā)我。”
確實,你有足夠的把握生存下去。但你其實并沒有打算與常河為敵,畢竟你的目的是帶常流逃出這個家,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能盡量減少過程中的曲折當然更好。但如果常河會成為這條路上的一個阻礙,那你不介意將他除掉。
正如旁人所看到的那樣,你是一個冷漠的人。唯一的一絲絲溫柔,全都給了常流。
夜晚,你趁常河洗澡,悄悄潛入了主臥。
“你還真是失敗。無論是作為一個母親,還是作為一個妻子。”
正在敷面膜的張靜愣了一下,沒有明白你的意思。
“你還不知道常河和你結(jié)婚的目的吧。他真正想要的,不是你,而是我。”你走出房門,在房門關(guān)上的最后一刻,輕輕說了一聲,“去看看客廳裝的監(jiān)控吧,你會得到答案的。”
但是,是經(jīng)過你惡意剪輯的錄像。里面刪去了你和常河的謀劃,只保留了他強迫你、對你示愛的片段。
果不其然,一個患有狂躁癥的母親更容易拿捏,一個監(jiān)控視頻就成功將她激怒,變得毫無理性,甚至無法分辨視頻的真實性。
如你所料,張靜在常河出浴后大鬧一場,不僅砸了家里的東西,兩人還扭打起來。你在隔壁房間抱著常流,捂住了他的耳朵。
扭打期間,常河推開張靜。張靜的太陽穴意外磕到了桌角,一下子沒了呼吸。
你聽到動靜消失,安頓好常流,走出了房門。
“小兔崽子是不是你?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常河回頭惡狠狠地盯著你,掐住了你的脖子。
下一秒,你手上的美工刀快狠準地扎入了常河的頸動脈。
“多謝你把我舉得這么高。”你眼中的寒意深不見底,“不然,我可沒那么容易弄出向下的刀口。下輩子,好好做個人吧。”
你在張靜身上弄出噴濺狀血跡,又把刀印上她的指紋放在手邊的地板上,然后銷毀監(jiān)控。常流配合地出來哭喊,“爸爸,媽媽,你們怎么了?救命啊。”
鄰居報了警,你告訴警察,常河和張靜在外面打架,所以你們躲在房間不敢出來,等沒動靜了,你們出來就看到這個景象。鄰居們也證實,在爭吵聲消失的一分鐘后,就聽到兩個小孩的哭聲。
警方基本判斷,是夫妻間吵架后,女方殺了男方,男方在只剩最后一口氣的時候推開女方,女方頭部撞到桌角也死亡。只是其中很湊巧地割斷了大動脈,也很湊巧撞到了太陽穴罷了。
常流一副受驚小孩的模樣,身體一直在顫抖著。警局里的女警官溫柔地安撫著他。
父母雙亡,你們應(yīng)該是會被送到孤兒院的。
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你就是符千緒吧,我是飛馳生物科技公司的董事長馳飛,也是你爸爸的上司,之前經(jīng)常聽你爸爸提到你。”
“有何貴干。”你惜字如金。
“反正你們現(xiàn)在也無處可去了,不如,來我們企業(yè)為慈善行業(yè)捐贈的馳氏孤兒院?”
“嗤,為什么。我有很多選擇。”
“常河沒告訴你嗎?他偷了公司新研發(fā)的一種藥,還放到了你們的食物里。你難道沒有注意到一些生理癥狀嗎?”
你當然知道,最近常流的免疫力非常低下,經(jīng)常染上傷寒。
“你們服用的那個藥物還只是半成品,副作用也很簡單。損傷淋巴系統(tǒng),不出意外的話,你們活不過十八歲。”
“你想表達什么?”
“畢竟是我們公司的藥品出了問題,是我們的責任。所以我們會盡全力治好你們。”
你同意了馳飛的邀請。
畢竟你還記得,常流想要一個家。如果最后的結(jié)果還是去孤兒院,那去哪一所,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六歲這年,你們來到了這座馳家開發(fā)的孤兒院,成為了其中唯二的孩子。
(千緒,時候還未到,先停在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