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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無聲的壁壘與電波里的回響

自那天倉惶逃離工作室后,林梔為自己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墻。

她依然準時出現在項目組,依然完成分內的工作,甚至比之前更加努力。但她不再主動和江嶼交流,除非必要的工作對接。她的目光總是低垂著,避開與他直接接觸,回答他的詢問也簡短到極致,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冰冷的客氣。

“學長,這是修正后的第27-35秒動態路徑圖,請確認。”

“學長,關于環境音效延遲的問題,陳學長說已經修復,測試結果在共享文件夾。”

“學長,色彩方案二稿已完成,請過目。”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像在念一份格式化的報告。遞過去的文件,指尖都小心翼翼地避免觸碰。工作室里那種曾經因默契合作而生的、帶著溫度的能量場,被一種疏離的沉默所取代。

江嶼能清晰地感受到這種變化。每一次林梔那刻意疏離的稱呼和回避的眼神,都像一根細微的刺,扎在他心頭。他試圖打破這層冰壁。

一次,林梔埋頭在數位屏前修改細節,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肩膀明顯有些僵硬。江嶼沉默地起身,走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溫水,輕輕放在她桌角。

林梔的動作頓了一下,盯著那杯水看了幾秒,沒有抬頭,也沒有道謝,只是極輕地、幾乎不可聞地說了一聲:“謝謝學長。”然后繼續專注于屏幕,仿佛那杯水只是憑空出現的擺設。

又一次,窗外天色驟變,暴雨將至。江嶼看著窗外,又看看林梔單薄的衣衫,開口道:“預報說雨很大,早點回去?”

林梔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瞬,隨即更快地敲擊起來,聲音平板無波:“沒關系學長,我把這部分渲染參數調完就走。您有事可以先走。”

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陳墨夾在兩人中間,感覺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他看看左邊冷著臉敲代碼的江嶼,又看看右邊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畫畫的林梔,抓耳撓腮,試圖活躍氣氛:

“哎呀,這效果越來越炸了!林梔學妹,你這星河爆發的粒子特效參數調得太神了!嶼哥,你聽這高潮部分的弦樂疊進來,絕了!咱們這作品出去,不得秒殺全場?”

林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視線沒有離開屏幕。

江嶼則連“嗯”都省了,面無表情地盯著音軌波形圖,修長的手指在鼠標上無意識地收緊。

陳墨碰了一鼻子灰,訕訕地閉嘴,心里哀嚎:這倆祖宗到底鬧哪樣啊!項目都快被這低氣壓凍僵了!

江嶼不是沒有嘗試溝通。他點開那個名為“星海造夢組(嚴肅版)”的微信群,手指懸在輸入框上。刪刪改改,打出一行字:“關于之前的誤會,我想解釋一下。”指尖懸在發送鍵上許久,最終還是煩躁地刪掉。解釋?解釋陳硯的口無遮攔?解釋自己并非嫌棄而是不想她被打擾?聽起來蒼白又無力。而且,他該以什么立場解釋?項目組長?鄰居學長?還是……那個解讀過她心事的“嶼聲”?一想到“嶼聲”這個身份,他心中那團亂麻似乎纏得更緊了。

這天下午,陳硯抱著籃球,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工作室門口,探頭探腦。

“嶼哥?林梔學妹?”他臉上帶著明顯的歉意和尷尬。

江嶼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說話。林梔則像是沒聽見,背脊挺得筆直,專注地盯著自己面前的色塊。

陳墨像看到救星一樣跳起來:“硯哥!你來得正好!來來來,幫我看下這個粒子碰撞的物理引擎參數……”

陳硯被陳墨半拖半拽地弄到電腦前,眼睛卻一直瞟著林梔的方向。他撓撓頭,趁著調試的間隙,蹭到林梔旁邊,壓低了聲音,滿臉誠懇:“那個……林梔學妹,前兩天我說話沒過腦子,胡咧咧的!你別往心里去啊!嶼哥他那人就那樣,臉冷心熱,他絕對沒有別的意思!他就是……”

“陳硯學長,”林梔忽然抬起頭,打斷了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完美的、禮貌而疏離的微笑,眼神卻平靜無波,“工作上的事情,直接在工作群里溝通就好。如果沒事的話,請不要打擾我工作,謝謝。”

她的話客氣至極,卻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陳硯所有的歉意和解釋都擋在了外面。陳硯張了張嘴,看著林梔那雙清澈卻仿佛隔了一層冰的眼睛,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喉嚨里。他求助般地看向江嶼,江嶼卻只是側著臉看著窗外,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呃……好,好,你忙,你忙……”陳硯碰了個硬釘子,灰溜溜地被陳墨拉走了。

工作室的門關上,死寂重新降臨。林梔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只剩下疲憊和一種更深沉的黯然。她重新低下頭,畫筆在數位屏上涂抹,卻感覺指尖冰涼,所有的色彩都失去了溫度。

她知道陳硯是想道歉。但她不需要道歉。她只是需要……一個確認。確認自己那些隱秘的心思,那些因他而生的歡喜和悸動,在他眼中,是否真的只是一場可利用的“近水樓臺”的誤會?而江嶼的沉默,比任何解釋都更刺骨地印證了她的猜測——他默認了陳硯的“多管閑事”,也默認了那份心思的……不值一提。

巨大的失落和無處宣泄的委屈,像沉重的鉛塊壓在心頭。畫筆下的色彩變得灰暗而混亂。她需要一個出口。

深夜,宿舍里一片寂靜。蘇曉蔓早已進入夢鄉。林梔卻毫無睡意。她蜷縮在床角,戴著耳機,一遍遍聽著手機里保存的、嶼聲解讀《傘下·無聲》的那段錄音。那低沉溫柔、仿佛能撫慰一切的聲音,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嶼聲……那個能穿透她的畫作、精準捕捉到她每一絲心緒的聲音主人。他懂她的畫,是否也能懂她此刻畫不出的……心碎?

鬼使神差地,她再次點開了“星海之聲”的投稿郵箱。這一次,她沒有畫雨,也沒有畫傘。她畫了琴房。

不是全景,而是那架黑色三角鋼琴的一個特寫視角。畫面是黑白的,只有琴鍵是亮的。但那些琴鍵并非靜止,它們仿佛在無形的力量下劇烈地震顫著,形成一片模糊的光影。琴鍵上方,懸停著一只無形的、巨大的手,這只手沒有具體的形狀,只有無數代表力量的、扭曲的、近乎痛苦的線條在瘋狂涌動、匯聚、壓縮!仿佛要將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吶喊、所有的掙扎都強行灌注到那一片琴鍵之中!而在那力量匯聚的最中心,一個小小的、由純粹光芒構成的音符,正在艱難地、掙扎著誕生,光芒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屈的倔強。

她將這幅畫命名為《弦上·心囚》。

沒有多余的文字說明,只有這個充滿力量與壓抑、掙扎與微光的畫面。她點擊了發送。這不再是一次期待解讀的投稿,更像是一次絕望的傾訴,一次投向虛無的漂流瓶。她渴望那個遙遠的聲音能捕捉到畫面中無聲的嘶吼,卻又害怕真的被看穿心底那片狼藉。

周六晚上,蘇曉蔓照例拉著林梔一起聽“星海之聲”的“匿名畫匣”欄目。林梔心不在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耳機線。

“……今晚的畫匣,收到了一幅非常特別的作品。”嶼聲那標志性的低沉嗓音透過耳機傳來,背景是比以往更加沉緩、帶著一絲壓抑感的鋼琴伴奏,“來自匿名的‘梔下’——《弦上·心囚》。”

林梔的心猛地一縮!他選了!他竟然選了這幅畫!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畫面是黑白的,只有震顫的琴鍵是亮的。但這光亮,并非安寧,而是承載著難以想象的重量。”嶼聲的聲音仿佛也染上了畫面中的那份沉重,語速放得很慢,每一個字都敲打在林梔緊繃的神經上,“一只無形的、由扭曲線條構成的巨手,懸停在琴鍵之上。那些線條……充滿了力量,卻也充滿了痛苦、掙扎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壓縮感。仿佛有無數的聲音、無數的情感被強行束縛、擠壓,試圖通過這唯一的出口——琴鍵——爆發出來。”

林梔屏住了呼吸,眼眶瞬間發熱。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無形的巨手,看到了那些扭曲的線條代表的痛苦!

“這讓我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心囚’之感。”嶼聲的聲音帶著深沉的共鳴,“靈魂被無形的壁壘困鎖,激烈的情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在方寸之地瘋狂沖撞、自我消耗。那巨手,或許是外界的壓力,或許是內心的枷鎖,又或許是……無法傳達、不被理解的心意本身?”

林梔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他懂!他連那“不被理解的心意”都猜到了!

“但最打動我的,”嶼聲的聲音陡然轉了一個調,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的震顫,“是在這狂暴力量匯聚的中心,那一點艱難誕生的、微弱卻無比倔強的光芒音符。”

背景的鋼琴聲也隨之變得明亮了一絲,仿佛穿透烏云的微光。

“即使在最深的囚困里,在最沉重的壓抑下,那一點對‘表達’、對‘共鳴’、對‘被聽見’的渴望,依然沒有熄滅。它掙扎著,努力地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哪怕再微弱,也要證明自己的存在。”

嶼聲的聲音變得異常溫柔,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梔下’,我聽到了。我聽到了那琴弦上無聲的嘶吼,聽到了那心囚中倔強的吶喊。這很痛苦,但請不要放棄。那掙扎著想要誕生的音符,是你內心最真實、也最珍貴的光芒。給它一點時間,給它一點空間。總有一個頻率,能接收到它的聲音。因為真正的共鳴,從來不會被高墻阻隔,它只需要……一個對的契機,和一個愿意傾聽的‘回響’。”

背景音樂漸漸升高,那微弱的音符旋律逐漸清晰、堅定,最終化作一段充滿希望和撫慰的變奏,溫柔地包裹著嶼聲最后的低語:“愿你的心囚,終有打開的一天。愿你的音符,找到屬于它的星河。晚安,‘梔下’。”

耳機里的聲音停止了,只剩下林梔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她蜷縮在被子里,肩膀微微顫抖。嶼聲的解讀,像一束溫暖的光,穿透了她筑起的冰冷壁壘,精準地照進了她心底最脆弱、最委屈的角落。他不僅聽懂了她的痛苦和掙扎,更給了她一種難以言喻的理解、慰藉和……希望。

蘇曉蔓擔憂地靠過來,輕輕拍著她的背:“林梔……你怎么了?嶼聲大大解讀得那么感人,你怎么哭了?”

林梔搖搖頭,把臉埋在枕頭里,聲音悶悶的:“沒……沒什么……就是……太感動了……”她無法解釋這洶涌的情緒,只能歸咎于解讀的動人。

而在同一片夜空下,“聽濤苑”頂樓的某間宿舍里。

江嶼戴著監聽耳機,電腦屏幕上還停留在電臺直播的結束界面。他面前的平板電腦上,赫然顯示著《弦上·心囚》這幅畫的電子稿。他的手指無意識地、一遍遍撫摸著屏幕上那扭曲的線條和那個微弱的光點。

耳機里似乎還回響著自己剛才在直播中說出的話語。那溫柔撫慰的語氣,此刻在他自己聽來,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和心疼。

“心囚”……“不被理解的心意”……“倔強的吶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幅畫里飽含的情緒因何而起。那扭曲的線條,那沉重的壓抑,那掙扎的光芒……都像一面鏡子,映照出林梔此刻的心境。而將她推入這“心囚”的人,正是他自己。

嶼聲能隔著電波給她慰藉,而現實中近在咫尺的江嶼,卻只能看著她筑起高墻,獨自承受那份委屈和疏離。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辭,痛恨自己那該死的、在關鍵時刻只會用冰冷來掩飾無措的習慣。

那一點掙扎的微光……他該如何做,才能成為那個接收到它、并讓它最終匯入星河的“回響”?

他看著屏幕上那個名為“梔下”的ID,又看看手機微信里那個沉默的“星海造夢組(嚴肅版)”群聊,目光最終定格在林梔那個可愛的貓咪頭像上。

指尖懸在屏幕上方,許久,他終于點開與她的私聊窗口。空白的輸入框,像一個無聲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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