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的眩暈感尚未消散，少昊已嗅到濃烈的鐵銹與臭氧混合的氣味。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漂浮的陸地上。腳下是冰冷的黑色巖石，縫隙間流淌著熔金般的液態(tài)星光，而頭頂——沒有天空。

破碎的星辰殘骸懸浮在虛空中，大的如山脈，小的似塵埃，緩慢地旋轉、碰撞。一條條由星砂組成的河流在殘骸間蜿蜒流淌，偶爾有巨大的骸骨從河中浮起，那分明是某種星空巨獸的脊椎，每一節(jié)都比少家的演武場更龐大。

“這就是隕星海…”少昊喃喃自語，左眼突然傳來灼痛。他下意識捂住眼睛，指縫間卻溢出銀白光芒——少玄機給他的那顆星瞳，正在與這片死寂星域共鳴。

“嗤啦——”

右前方百丈處，一片房屋大小的星辰碎片毫無征兆地裂開。裂縫中探出數(shù)條暗紫色觸須，表面布滿不斷開合的吸盤。觸須猛地扎進液態(tài)星砂河流，整條河瞬間沸騰，無數(shù)星砂被抽干能量，化作灰白粉末。

“噬星藤！”少昊瞳孔驟縮，《源墟劫道書》的警示在識海閃現(xiàn)。這種誕生于星辰尸骸中的魔物，會吞噬一切能量體。他立刻收斂氣息，但已經晚了。

一根觸須驟然轉向，頂端的吸盤如同巨口張開，露出內部層層疊疊的利齒。一股恐怖的吸力傳來，少昊腳下的巖石崩裂，整個人被拽向那張深淵巨口！混沌烘爐自主運轉，少昊右臂瞬間覆蓋漆黑紋路。就在他準備拼死一搏時——

“嗚——”

蒼涼的號角聲穿透虛空。一艘破敗的木船從兩塊星骸的夾縫中駛出，船身布滿刀劈斧鑿的痕跡，桅桿上掛著一盞青銅燈，燈焰竟是冰冷的幽藍色。船頭立著一名蓑衣老者，手中骨笛正發(fā)出驅散噬星藤的嗚咽。

“上來。”老者的聲音干澀如砂紙摩擦。

少昊被無形力量扯上甲板。噬星藤的觸須在距離木船三丈處驟然停滯，仿佛撞上無形屏障，不甘地縮回裂縫。

“墨老？”少昊盯著老者蓑衣下擺——那里繡著一枚被劍貫穿的星辰徽記，正是父親所說的接頭暗號。

老者摘下斗笠，露出一張半金屬化的臉。左眼是正常的渾濁人眼，右眼卻是一顆不斷轉動的齒輪，齒縫間滲出暗紅機油。“少家的娃娃？”他齒輪眼鎖定少昊手中的星瞳，“玄機小子到底還是把眼睛挖給你了。”

木船無聲滑行在星骸間。少昊發(fā)現(xiàn)船體正在吸收周圍飄散的星砂，那些傷痕竟在緩慢愈合。更詭異的是，船身木紋間偶爾浮現(xiàn)出痛苦的人臉輪廓。

“這是‘歸寂城’的渡船。”墨老突然開口，“用叛徒的骨頭和魂火造的。”

航行第三日，星骸密度驟增。無數(shù)破碎的星辰擠壓成一道狹長峽谷，峽谷盡頭矗立著一座萬丈石碑。

碑體呈暗紅色，像是凝固的血液。碑面布滿縱橫交錯的劍痕，最深的一道幾乎將石碑劈成兩半。少昊左眼的星瞳突然灼熱，碑文在他視野中扭曲重組——

青霖斬界于此

歸墟走狗盡歿

八個大字凌厲如劍，每一筆都殘留著令人心悸的殺意。而在碑文最下方，有一行小字正在滲血：

吾兒若至，取碑心

“那是你母親的血。”墨老的齒輪眼發(fā)出咔咔輕響，“當年她被九大噬魂使圍殺于此，斬盡敵寇后，用最后的力量把《源墟劫道書》中篇封進碑心。”

少昊躍上碑基。指尖觸及碑體的瞬間，整座血碑轟鳴！無數(shù)劍意順著手指涌入體內，在他識海中演化出一場驚天之戰(zhàn)——

青衣女子踏星而來，九道黑影結陣封鎖虛空。她揮劍時，星辰碎片化作億萬劍雨；轉身時，流淌的星砂凝為護體天河。最終，她以身化劍貫穿噬魂使大陣，反手將半部玉簡拍進碑中。劍光崩碎時，少昊清晰聽見她的呢喃：“昊兒…別碰最后三境…”

幻象破碎。少昊跪在碑前，七竅流血。他顫抖著將手按在碑文“心”字上，碑體突然龜裂，一枚溫潤的青色玉簡落入掌心。

穿過血碑，星骸驟然消失。

眼前是一座無法用常理理解的巨城：城墻由蠕動的血肉筑成，表面布滿搏動的血管；高塔是森白巨骨拼接而成，塔頂懸浮著不斷慘叫的靈魂火球；街道流淌著粘稠的暗綠色液體，其中沉浮著半融化的機械殘骸。

最恐怖的是城市本身在呼吸——每隔十息，整座城便收縮一次，所有建筑扭曲擠壓，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再舒張時，無數(shù)孔洞噴出混雜碎骨與金屬的濁氣。

“歸寂城。”墨老的齒輪眼滲出更多機油，“歸墟教廷流放叛徒的垃圾場，也是最好的藏身地。”

渡船停靠在一條肋骨碼頭上。少昊剛踏上岸邊，整座城突然劇烈收縮！

“蹲下！”墨老厲喝。

少昊本能伏低，一道粘稠的綠液擦著頭頂射過。他抬頭看去，只見旁邊一座肉瘤狀建筑裂開巨口，噴出的綠液將半截金屬軀體腐蝕得滋滋作響。更遠處，幾個躲在骸骨堆后的人形生物被收縮的墻壁碾成肉泥，又在城市舒張時被噴上高空。

“在這里，活過三天才算居民。”墨老指向城市深處一座由齒輪與脊椎堆成的尖塔，“去‘齒冢’找瘸腿的秦老頭，他能給你弄到新身份。”

少昊握緊母親留下的玉簡，突然察覺不對——丹田內的混沌烘爐正在瘋狂運轉，卻不是吞噬，而是在…抗拒？

他猛地低頭，發(fā)現(xiàn)腳下的暗綠色液體中，正浮起無數(shù)雙慘白的眼睛。

齒冢位于歸寂城中心。那是用億萬銹蝕齒輪堆成的巨塔，齒輪縫隙間塞滿干癟的肢體。少昊踏進塔內時，懸掛在顱骨燈架上的火焰驟然變成幽綠色。

“新來的？”陰影里傳出鋸木頭般的聲音。一個只剩上半身的老者坐在輪椅上，腰部斷口處纏繞著不斷轉動的鏈條，鏈條另一端沒入齒輪深處。他缺失的左腿被一截青銅機械臂替代，右眼則是鑲嵌在眼眶里的猩紅寶石。

“秦老？”少昊遞出墨老的骨笛。

老者機械臂接過骨笛，紅寶石眼突然射出光束掃過少昊全身。當光束觸及他懷中的青色玉簡時，異變陡生！

“呃啊——！”秦老頭突然慘叫，機械臂瘋狂抽搐。他腰間的鏈條寸寸斷裂，猩紅右眼迸出裂紋，嘶吼中夾雜著非人的電子雜音：“…一級污染源…清除指令啟動…”

整座齒冢轟鳴！所有齒輪開始逆向旋轉，縫隙間的干尸紛紛爬出。更恐怖的是，塔外流淌的暗綠色液體倒灌而入，液體中浮起的慘白眼睛鎖定少昊，瞳孔裂開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母親…你究竟留下了什么…”少昊暴退的同時，混沌烘爐全力運轉。但這一次，烘爐中央那縷紫芒竟不受控制地涌向玉簡！

玉簡驟然炸裂，化作無數(shù)青色光絲刺入少昊眉心。海量信息流沖刷識海的同時，他左眼的星瞳傳來母親最后的尖叫：

“快走！碑文是陷阱！″